前一天几乎睡了整天，高热退下后，第二天天未亮洛锦书就醒了。她的意识在迷离与清醒间徘徊后逐渐平稳，方桌上白粥还冒着热气、碗碟一应俱全，洛锦书磨磨蹭蹭到桌子边，刚喝一半，于十三推门进来。
经过昨天的互诉衷肠，清晨里四目相对时，昨天字字句句不合时宜又在洛锦书脑袋里蹦跶，直接导致她刚退烧的雪白肌肤再次染上红晕。
于十三低头掩饰笑意，将手里斗篷披到洛锦书身上，“老宁发现安国与北磐有勾结，李同光急着回安国见他们皇帝，一会我们就要出发，你身体还没好，见不得风，路上披着斗篷在马车里别出来。”
洛锦书习武多年习惯穿得单薄，霁国的冬天鲜少下雪，她从没有穿过这么厚实的斗篷。鸢尾色灰鼠斗篷将她整个人裹在中间，只露出一个毛茸茸脑袋。
她可不认为于十三从梧国出发还带女子斗篷，“新买的？”布料上还残留着成衣铺家惯用的熏香味，显然是才入手不久。
于十三应是，一个时辰前天未亮，他顶着成衣铺老板杀人目光敲开店门，挑三拣四买了这件斗篷，“你大病初愈鸢尾色有些寡淡，等到了安都再添置最适合你的衣裙。”
洛锦书闻言一愣，片刻后眸色转为无奈，自从她穿了那件藕荷色海棠花衣裙见赵煦之，于十三就被触了某条神经，“从前我去金沙楼也罢，在驿馆也罢，也没见你这么关心我衣服颜色，怎么自从赵煦之来倒关心起这些？”为争取自由，洛锦书拿手指戳于十三肩膀以示抗议。
于十三一把捉住洛锦书胡乱晃悠的手指，痛心道，“金沙楼的小郎君和青梅竹马能一样吗？”
一样吗？
洛锦书想，对于多数人来说青梅竹马自然有些特殊，在相伴的时光里一起渡过春夏秋冬，可惜她与赵煦之共同时光是国破家亡，断没有可能生出男女情谊。
何况她有青梅竹马，于十三喜欢过的小娘子还少吗？
思及此，洛锦书笑眯眯火上浇油，“除了缙国的青梅竹马，裕国国君也是我的青梅竹马。”她说完，对面清俊的脸庞眼睫微垂，这般苦兮兮样子惹得她心一涩，思考自己是不是玩笑过头，正要解释门外传来声响。
于十三起身开门，见门外是赵煦之脸色愈发深邃。
满屋里醋味已经酸到洛锦书牙缝，她不得不从屋里走出来，“陛下这是？”
赵煦之在前，随行侍从端着衣裙落在台阶下，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见洛锦书出来，忙躬身递上托盘里衣物，“安国寒冷，这是陛下为郡主添置的衣物。”
这个季节安国还没入深冬，偏偏洛锦书手臂起了一层颤栗，她顶着背后灼人目光开口要拒绝。
赵煦之随行小官惯会看脸色，见洛锦书不准备收下衣服，再看自家陛下幽黑眼眸，颤颤巍巍道，“衣服绣娘都是从前霁国人，听说给郡主添置衣物，这些绣娘夜里点灯赶制，郡主如今衣物都是在梧国采买，陛下担忧郡主不习惯，才特意命从前霁国绣娘赶制。”
这番话说完，洛锦书忍不住多看赵煦之身后小官几眼，“放到屋内吧。”说完，她转身进屋，从始至终她和赵煦之也没再说话。
等随行小官麻溜将衣服放在她屋里，洛锦书关上房门。
用了霁国最上等绣工制出来的衣物，就算从前在家中她也不常穿，她摩挲着手中料子，想要试图回忆从前她最爱的衣服，映入脑海的却是于十三那件鸢尾色斗篷。
原来，她也可以不再依托回忆活着。
记忆寻回后残留的杀意与冷淡恍惚在这一刻释然，洛锦书将衣服原封不动放进箱子。她埋头整理衣箱，不知道于十三已经在心里对赵煦之选的衣服点评出五百字小作文，“这么喜欢？”
她这才察觉于十三语气里酸味，心里有些好笑面上不动声色正色道，“喜欢，毕竟是霁国最出色绣娘的手艺。”
于十三忍不住在心里默念，他才是阿柠未来夫君，青梅竹马哪里比得过夫君。
越想越满足自己正室地位的于十三，忽然指尖一热，被人勾住手心。
洛锦书笑吟吟道，“可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件鸢尾色斗篷。”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出发，李同光车马在前，六道堂为中央，赵煦之一行则远远坠在最后。
洛锦书披着斗篷和宁远舟、如意一个马车，车帘揭开一半刚好能看见六道堂一行人在前面打趣于十三，孙朗声音最大，“哎呀，是不是有人说过喜欢和娶是两码事？”
“嗯，于大哥说过。”元禄看了看于十三，虽然懵懂还是点点头。
“是不是还说天生就是定不下来的浪子，要是娶了人，三天两头往外跑会伤了小娘子心，对了，还说什么了？”
钱昭补刀，“不要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
孙朗得了回答很满意，冲着于十三得意，“我说什么来着，话别说太满，现在呢？昨天半夜三更谁去外面买斗篷？”
昨天夜里是孙朗巡逻，于十三的动静他一清二楚，元禄愣愣问，“孙大哥，什么买斗篷？”
孙朗作势就要为元禄解惑，被于十三直接往嘴巴塞了一整张饼，转头教育元禄，“唉，元禄，大人的事小孩儿别问。”
……
六道堂在外面闹，洛锦书端坐在座位上任凭如意打量，相比前几天惨白的一张脸，洛锦书今天脸上略微带了血色，除了脑袋，整个人都包裹在斗篷里，想必这就是于十三半夜去敲门买的斗篷，如意满意极了，和宁远舟眼神暗中交流。
于十三对感情头头是道，轮到自己还不是靠她开导？
如今他活着，洛锦书与于十三和好，宁远舟满眼宠溺拱手赞道，“还得感谢任女侠，”他打趣完如意，正色感谢洛锦书，“我听如意说你用治好缙帝交换解毒丸救我，后面如果需要用到宁某，万死不辞。”
洛锦书哪需要这些，她摆摆手，“宁堂主好好对如意，别提死，我们一起长命百岁。”
这次宁远舟没反驳，六道堂的每个人，他都希望可以长命百岁。
也许，就实现了呢？
可惜，第二天他们就与长命百岁这个词渐行渐远。
午后休整，洛锦书提着药箱从赵煦之马车回来，六道堂扎营位置只剩几个缇骑在巡逻，她逮住一个，“人呢？”
怎么她只是给赵煦之看诊，回来人都不见了？遇到突袭？哪边的杀手？
“天门关战败后，六道堂兄弟遗骨被长庆候埋在前面河滩，宁头儿带人去挖了。”说话的缇骑嗓音沙哑，没有办法为自己的兄弟送行，他们站成一排遥望河滩方向。
她没去打断，往河滩边寻去。
位置不难找，她耳力好，有些年纪小的六道堂缇骑哭了，隐忍着抽噎，却仍旧清晰传入她耳中，她心上像压着一块巨石，脚步没办法挪动。
她就这么远远站着，看熊熊火焰送走他们的同伴，火光中，她看见自己的洛字旗从鲜艳到衰败，随着火焰逐渐破碎。
而六道堂一行人自破碎的火光中踩着碎石向她走来，没有人去质问洛锦书为什么没有上前。他们无比清晰的明白，他们还有国，而洛锦书亡国了。
两天后清晨，站在山巅已经可以看见安都，六道堂和长庆候一行越过山即将走到他们最难的一步。
洛锦书没办法陪杨盈一起入安都，赵煦之不会入安都，她得陪着看诊，根据赵煦之体内残毒随时调整药方。
杨盈得了消息，晃荡着洛锦书胳膊撒娇，“锦书姐，你可要早点来安都陪我，我第一次做这种大事，我好害怕。”杨盈平时不太缠她，如意足够压住杨盈紧张到嗓子眼的心脏。她眼神一瞥，捕捉到马车后一闪而过的白衣。
她对着杨盈，目光向着马车方向，保证道，“会的，我一定很快就回去陪你。”
杨盈得了保证欢喜走了，马车后也歇了动静。
后者从马车后出来装作无事发生送洛锦书到赵煦之车队外围，再过去就是缙国暗卫，偏偏有人穿着六道堂衣服杵在这儿不愿意走。
“我不在，你看顾着元禄，尽量让他少激动，”不在六道堂，她唯一担心的只有元禄，经历过郑青云一事，元禄的身体不易再经历大波折。她絮絮叨叨，说到一半发现没动静，抬头看见于十三望着她，“我呢？”
他满腹委屈，十多天见不到，字字都是元禄那小子，句句不提未来夫君。
“你！六道堂我眼线多着，注意点。”
……
他更委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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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出发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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