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死了。
他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出来没几步，就撞到了一个醉汉，开始是争吵，后来醉汉拿出一把刀，捅了石头九刀。
警察说是意外。
可是罗中饭的手机里，有昨晚石头发给他的信息，说狮子哥，我黑了警局的系统，把视频匿名发过去了。
尸体是丁叔领回来的，直接运到了城郊的火葬场。
石头其实已经十三了，但是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他长的比这个年纪的少年都矮，又矮又瘦，小小的一只躺在硕大的床上。
苏红在外面抽烟，丁铃铛哭的声嘶力竭，王慧侦的眼泪也止不住，只有罗中饭，一直愣愣的看着，表情都没变一下。
王慧侦看不下去了，他转身狠狠的抱住罗中饭，说你哭啊，你为什么不哭？他的眼泪都蹭到了罗中饭的脖子上。
可是罗中饭没哭，他拍了拍王慧侦的后背，说石头一直想看看大海，我们带他去吧。
C城没有海。
怕不好过安检，罗中饭租了辆车。
到了海边已经是下午，租了一艘海钓的小船，两个人出了海。
天气很好，远处海天一线，满目都是蓝。
罗中饭从背包里拿出一只盒子，打开，海风一吹，里面的粉末就都散了。
回到岸边天已经黑透了，在海边定了旅馆，但两个人谁也不想睡，就坐在海边，看着海浪一拨拨的冲上来，再退回去。
海边很热闹，有人在不远处开篝火晚会，一对小情侣依偎着坐在礁石旁，看星星。
女孩突然叫了起来，“看，有流星。”她闭起眼睛许愿。
罗中饭转过头看向王慧侦，“要许愿吗？”
王慧侦摇了摇头，说，“我想起来一首歌。”他轻轻的哼，“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会有颗星又熄灭。”
后来王慧侦问起过，罗中饭那天到底想给他看什么。
罗中饭说石头发现了什么，叫大家一起去看，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王慧侦觉得罗中饭没有说实话，但又问不出来别的，气的牙疼。
罗中饭倒是再没提过让他走，让他欣慰不少，只是陪着他的时间越来越多。
这天吃完午饭，罗中饭拿着他万年不用的相机，说要去王慧侦住的地方看看。
王慧侦警觉，“你去就去呗，拿相机干嘛？”
罗中饭举着相机，“昨天收拾屋子的时候撞了一下，出了点问题，刚好拿去修一下，”他说，“修相机的地方离你住的地方很近。”
王慧侦点了点头，原来不是特意去我那里看的啊。
路上经过小时候他们一起上的小学。
暑假，学校里没人，王慧侦扒着栏杆向里看。
教学楼新漆了外墙，操场上铺了橡胶跑道，跟他在这里的时候，很不一样了。
王慧侦拍了拍身边的海棠树，对罗中饭道，“连海棠都长到这么大了，”他抬头看向树梢，阳光从叶子的缝隙中斑驳的洒下来，有点晃眼。
罗中饭的声音从身后响起，“kit，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你想要什么？”
王慧侦回过头，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小时候，好像罗中饭也这么问过他。
“生日蛋糕。”王慧侦愣愣的道。
那时候他也是这么回答的，但是两个人的零花钱不够，最后买了路边的鸡蛋饼代替。
其实王慧侦并不是买不起生日蛋糕，只要他说，父母就会买给他。只是那时候父母太忙，很少记起他的生日。
他也并没有那么喜欢吃生日蛋糕，只是很羡慕那些人，能有人陪着一起许愿吹蜡烛。
“好，”罗中饭笑，“你生日的时候来我这里过吧，这边可以下厨。”
王慧侦笑着点了点头。
罗中饭并没有在王慧侦住的地方待多久，刚到了还没坐稳，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等人走了，王慧侦才发现罗中饭把相机落在他这里了，他给罗中饭发微信，罗中饭大概很忙，过了很久才回过来，“先在你那里放一下，改天我去拿。”
王慧侦在自己的半地下室里找了找，好不容易找了块还算稳妥的地方，把相机放了进去。
生日那天，王慧侦到了罗中饭家的时候，罗中饭还没回来。
之前罗中饭给了他一把家里的备用钥匙，他开了门，把买来的菜洗好了，等罗中饭带蛋糕回家。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罗中饭，反而接到了师兄的电话。
他愣了一下，虽然师兄也是这次任务的协助者之一，但是按照规定他们最多发个微信，没有重要的事情不会打电话。
他接起来，“师兄？”
师兄的声音听起来很急，“慧侦，狮子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怎么了？”王慧侦脸色一凛。
“有人报警，在XX路36号的XXXX私人会所听到枪声。”
王慧侦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出跑，“我马上就到。”
那个私人会所离罗中饭家很近，他跑过去的时候警局增援的同事还没到。
他想都没想就要冲进去，被师兄一把拉住，“你不要上去，等支援的人到了再说。”
“不行，”王慧侦急的眼睛快要冒火，在那个私人会所的门口，他看到了被打翻的生日蛋糕，“等人到了就太晚了。”
师兄拗不过他，想了想，把身边的枪解下来递给他，“拿着这个，小心点。”
虽然位于寸土寸金的位置，这座私人会所并不高，只有四层，外面是仿巴洛克的建筑风格，里面也修的极其复杂，光是上楼的楼梯就修了三座，加上两部电梯，刚进来的人很容易迷路。
王慧侦举着枪，随便选了一座楼梯上去，一路上都没遇到一个人，大概是听到枪声之后都跑了。
从二楼一间一间屋子搜过去，快到走廊的尽头，终于看到点痕迹，地上有打斗的痕迹，有人受了伤，滴了一地的血。
王慧侦跟着血迹上了三楼，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苏红和大桑。
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几具尸体。
苏红身上布满了伤痕，已经没有了气息。
大桑左肺的位置中了一枪，王慧侦撕了大桑的衣服给他包扎伤口，大桑醒了，挣扎着对王慧侦说话，他一开口就往出喷血沫，“狮子……”他指了指楼上。
“别说话，”王慧侦系紧了最后一个结，拿起枪，继续向上走去。
大桑把苏红抱的更紧了点，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下去，掉到了苏红的脸上。
给罗中饭的电话是他打的。
苏红没告诉罗中饭，她要提前动手。
她知道罗中饭要陪王慧侦过生日，特地选了这天。
她把自己打扮的很美，靠着牵桥搭线，混进了这个私人会所。
她知道自己有去无回，所以笑的更甜，她真的希望那个圆脸圆眼睛的青年，能真的带罗中饭走。
楼顶上有打斗的声音传出来，王慧侦顺着楼梯一直向上，有一道门通向天台。
他悄悄打开门，靠着墙走到了声音的来源处。
打斗已经结束了，天台上躺着两个人，看样子已经成为了尸体，还有一个跪着的，罗中饭正拿着枪指着他的头，他的声音很冷，“老董在哪？”
王慧侦正要走过去，罗中饭喊道，“不要过来。”他的枪很用力，在跪着那人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红痕，“老董在哪？”
地上那人快要哭了，“我带你去，我带你去……“他慢慢的站起来。
“罗中饭！”王慧侦喊，“收手吧。”他急的快要哭了出来，从他的角度，已经能看到增援的同事进了会所，“你以前的梦想不也是当警察吗？”
罗中饭没有看他，甚至笑了笑，说，“理想终究抵不过现实。”
趁着他分神的一瞬间，地上那人跃了起来，狠狠的推了罗中饭一把，冲进了那道门。
罗中饭举着枪，却没有开。
王慧侦增援的同事围上了天台。
罗中饭看着那些人，堵住了天台下去的门，也堵住了他杀掉老董最后的希望。
“放下枪！”有人在喊。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突然举起枪指向了王慧侦，道，“你让他们下去，不然我开枪了。”
“你不会的”，王慧侦摇头，“你不会开枪的。”
罗中饭看了他一会儿，缓缓扣动了手里的扳机。
还没等扣下去，枪声已经响了，快过了王慧侦喊不要。
有人围了上去，明明应该很嘈杂，王慧侦却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四周很安静，每个人的动作都像慢镜头。
他往那边走，师兄好像在对自己说什么，然而听不见，整个世界都无声了，他只有一个念头，他想去看看罗中饭。
师兄拉了他一把，没拉住，双腿好像支撑不住身体，他慢慢的滑跪到地上，抱住了罗中饭。
“慧侦！”“王慧侦！”好像有很多人在叫他的名字，然而没有一个声音，叫他kit。
再能听到声音的时候，王慧侦才发现自己在哭，哭的声嘶力竭，又悄无声息。
有人来拿罗中饭手里的枪当证物，打开看了一眼，小声的对身边的人说，“里面没有子弹了。”
王慧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警局的。
罗中饭被带走的时候，他好像打了人，好像也被打了，然而并不疼。
口袋里的电话一直在响，最后师兄看不过去，从他的口袋里把电话拿了出来，递给他，王慧侦扫了一眼，是丁铃铛的。
伴随着还有丁铃铛发来的微信，“胖胖你在哪儿呢？今天你生日，晚上出来玩不？”
这条微信提示下面还有一条，发信人是罗中饭。
信息上只有两个字，证据
王慧侦划开手机查看，才发现你这条微信已经被撤回了。
罗中饭想跟他说什么？为什么最后又没说？
什么证据？
王慧侦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再见到罗中饭时，丁铃铛曾经说过的话，“因为狮子哥说，所有照下来的东西，都是证据。而我们这些人，不适合留下证据。”
那台相机。
他往家里跑，在自己出租屋的角落里，找到了那台相机。
按了power键，相机果然是能打开的，王慧侦看到了那条视频。
视频播完，王慧侦习惯性的左划，没想到相机里还有别的东西。
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王慧侦背对着镜头，拍着身边的海棠树。
王慧侦想起来很久之前，他们一起放学，就走在这条路上，时间是春天，海棠开了满树的花，一丛丛的嫩粉点缀着绿叶，特别妖娆。那时候天很蓝，云很白，微风吹起来都是暖洋洋的，风一吹花瓣就飘了满地，太阳很大，王慧侦走在前面，回过头来对罗中饭说，“罗中饭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他笑，“我想当警察。”
一周之后，以一份匿名举报视频为起点，老董落马。
尾声
这条街上，有一个很火的理发店，叫紫罗兰。
正是周末，客人格外的多，又有人进来，伴随着欢迎光临，您有指定的老师吗？哦，2号！2号！一个女孩冲了出来，“来啦，来啦，我没有名字的吗？“她瞪了门口接待客人的少年一眼。
脸上的表情在扭头的一瞬间神奇的转换，女孩热情的问道，“您想剪个什么样子的头发？”
顾客是个妹子，她听朋友说，这家理发店的2号师傅头发剪的特别好，想来试试。她正描述着理想中的发型，却发现理发师对着镜子出了神，“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说完，还跑了出去。
等了几分钟，理发师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解释，“不好意思，看到一个熟人，追上去却发现认错人了。”
她熟练的把剪子在手上转了一个花，开始给妹子剪头发。
她想，如果有一天，她能再碰到那个圆脸大眼睛的小警察，她一定要郑重的介绍她的新名字，美发总监，lily。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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