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清晨雾气未散。
一小撮人正挤在临时搭建的长桌前,挨个抽签。
王也慢吞吞地晃了过来,一只手插在袖口,一只手拎着自己心爱的保温杯,眼皮半睁不睁,仿佛神思游离。
他心无旁骛,只想拿了签就赶紧找棵树打坐补觉,闭会儿神。
然而,等他终于捏上那张纸条,才刚绕过一块长满苔藓的石碑,正准备钻进树荫窝一觉的时候,耳边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眠姐!你是哪场?”
王也脚步一顿。
“眠”这个字,在他脑子里叮了一声,他几乎下意识地抬眼,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那边正围着一小堆人,看起来相当热闹,说说笑笑,分发符纸,寻角下注,还有人在嚷嚷抽到了谁。
他的视线还在人堆外打转,熟悉的声音就先一步穿过来,清亮透彻,尾音带点着小小的勾子——
“丁白鹤。”
这声音太耳熟了。熟到直接越过大脑的语言处理,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困意当即烟消云散,道长本来耷拉着的眼皮猛地睁开了。
——真是她!
叶眠站在人群中,穿着件黑背心,小短靴,手上拎着袋半散的麦芽糖。她的头发扎得松松垮垮,脖子上挂着串很眼熟的倒霉玻璃珠子,笑声一如既往地清爽明亮。
王也近乎于茫然的看着她。
很快,几乎就在下一秒,她也像觉察到什么似的,骤然转过头,也看见了他。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个瞬间,她明显愣了一下,眨了下眼。然后,在那个短暂的瞬间,王也清清楚楚地看见——
她的眼神从“谁”,到“这谁”,再到“卧槽怎么是这谁”,只用了不到半秒,紧跟着,她几乎下意识地往后倾了一点。
那个动作很小,飞快,且极其克制。
可王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想跑路。
不是寒暄前的犹豫,不是久别重逢的错愕,而是毫不迟疑,当机立断的抽身意图。
不过,她倒没真的转身流窜。在这之后,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她马上把那个动作收了回来。
女孩略微侧了下头,又从上到下看了他一遍,接着便将目光挪开了,只继续与身边人笑着说话。
整个过程,她的神态都一如既往的轻快,眼睛也亮亮的,像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意思?
王道长的两天眉毛便不由得皱起来了。
感谢叶女士刚刚展现出的一整套莫名其妙小连招,让他自动跳过了另一些应有的情绪。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位姑奶奶怎么在这儿、她是否也成了异人、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十七岁的样子,又或者其他什么混乱的问题,现在,某种让人想嘬牙花子的情绪已经顺利升腾起来,暂时遮掩住了其他一切的纷杂念头。
“呦,这不咱们夜鸦老师吗。”他拎着保温杯,一边朝这撮人走去,一边臊眉耷眼的打招呼:“忙着呐?方便赏光聊两句不……您这什么眼神?我,王也啊?”
“……啊?”叶眠的表情并不作伪——或者说,依照他对前者的了解,她从来都不做任何表情管理工作,情绪永远最直白的写在脸上——在混合着震惊、茫然和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她眨了眨眼。
接着,她面上似乎出现了某种极短暂的微妙感,仿佛思维刚刚出现了一瞬的卡顿。
……回来了,都回来了。眼前这位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叶眠。
同样的,在这个瞬间过后,叶眠即刻便将自己调理得当,冲他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表情。
“吆——”她拉长声音,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王也!天呢!你去整容了吗?!”
“瞧您这话说的,”王也顺嘴接茬,“我一道士,去整哪门子容啊。”
“实在是以前那个锅盖头丑的太有冲击力了。”她说,冲身边的朋友们摆了摆手,“你想聊啥?都可以聊,走吧!”
“谢谢您抬举。”王也原地转了半圈,便往旁边的树林走去。他语气不紧不慢,仿佛寒暄,却把人群渐渐甩在了身后。
叶眠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几乎不需任何调整,他们立即进入了同一节奏。
山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在这样的一片乱绿里,藏着个半旧的木亭子。
亭子不大,四边敞开,地上是被风刮得干干净净的落叶。
这是个适合短聊几句的地方,王也想。
然而,直到坐下,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个塑料袋,沉甸甸的,半截红玻璃串子还搭在袋口,很有存在感。
除此之外,袋子里还装着几盒零食,还有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纪念品。
“我……”他眉角抽了下,抬手抖了抖袋子,“你什么时候把这玩意塞我手里的?”
叶眠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毫不客气,伸手从袋子里掏出块梅花糕开始撕包装:“你刚刚主动拿过去的啊,碰瓷?”
……天尊啊,好可怕的条件反射,他觉着,自己仿佛短暂的和巴甫洛夫的狗共情了一下。
“你也来比赛?”他叹了口气,语气渐渐慢了下来,“你现在也是……异人了?”
“嗯。”她一边嚼一边点头,“可不,入行好几年了。”
“瞒着我?”
叶眠正低头往嘴里塞梅花糕,被这问题一堵,动作一顿,没咽下去,只睁大眼睛,十分顺利的噎住了。
“放屁——咳咳咳……!”她毫不客气,噼里啪啦的拍他肩膀,“水……茶、茶!”
王也没再说话,只叹了口气,手已经下意识地拧开自己的保温杯,递了过去。
她灌了一口,才刚勉强把异物咽下去,就立即开始点评了:“实在不是我说,王少,您这茶也太碎了吧,呸呸……啥口感。”
王也并不买账:“嫌弃就别喝。”
叶眠清了清嗓子,选择跳过这个话题,回到自己的主场阴阳怪气:“什么瞒不瞒着,我说过啊!一零年我不是跟你讲过吗,说我找了个兼职?呵呵,没关系,王少贵人多忘事……”
“兼职?”王也惨遭倒打一耙,“您管这叫兼职?”
叶眠又喝了口茶,嘴里叽叽咕咕,什么外快不能算主业……外快!……打零工而已,能算正事么?
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来都来了”,什么“大过年的”……
王也一边接过保温杯,一边看着她自顾自地咕哝,心里刚刚浮起的情绪没来得及发作,就全散了。
他本该趁这会儿质问她几句的,但很遗憾,在鞍前马后的伺候过后,现在再说什么都实在显得很没气势。
他抬手抹了把脸,干脆转了个方向,开始整理那只塑料袋,把挂在外边的那串过分碍眼的红珠子又重新塞了进去。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但他总还是忍不住,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终于开口问,“你是怎么进来的?谁带你入的门?万一……”
叶眠撑着脸听了一会,嗯嗯哦哦的敷衍了几句,就马上开始嫌烦了:“哎呀,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说了也没用,哪来这么多问题?你变异这事也没跟我们说过啊,半斤八两吧咱俩。”
她想了想,趁王也被打断还没组织好语言,又说:“诶,先不说那些——这武当山的风水很养人啊。”
“……啊?”
“你这头发留长梳起来之后,显得精神多了。”她忽然笑起来,凑近一点,“虽然还是死鱼眼,但气质好多了,以前那个发型属实太过灾难。”
她边说边伸手,很不客气地扯了扯他的脸,又捏了捏胳膊,最后还按了按他胸口的肌肉:“练得不错。”
王也没躲,后背松松垮垮地倚在凉亭柱子上,任她揉圆搓扁:“谬赞。”
“过两天打一架呗。”她上下其手半晌,终于满意的坐了回去。
王也叹口气:“五年没见,一开口就是约架。”
“那咋了。”叶眠理所当然地说,“来都来了。”
她话音未落,山脚下的广播就响了起来:“下一组比赛,丁白鹤准备入场。”
“啊!”叶眠眼睛一亮,剩下那小半块梅花糕往嘴里一塞,一把拽起了王也:“到我这组了!走走走走走!”
“又没到我……诶!”王也还拎着她那袋乱七八糟的东西,站起来时叮当直响,来不及收拾利落,只囫囵地把掉出来的耳机线塞了回去:“等会儿,你这堆破烂不要了?”
很遗憾,他只得到了来自青梅的零个反馈。
势比人强,道长被扯着胳膊,实在无力挣脱,不得不认命地拎着那袋破烂跟在后头,十分窝囊叹了口气。
不光是外貌身形,这么多年过去,就连性格也毫无变化啊。
……算了,晚点再问为什么吧。
唉,活祖宗。
张楚岚、王也、张灵玉和神秘小黑共享同一个青梅,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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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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