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不能想象就期待
听到她的絮絮叨叨，大卫哂笑一声。
人类还真是喜欢给东西起名字。
好像这样就能成为某样东西的主人似的。
殊不知，在他的眼中，这种行为跟狗随地撒|尿标记领地的行为没有本质区别。
他最庆幸的是当初维兰德先生放弃了为他命名。
他自名为大卫，这个名字完全取决于他的个人意愿，而非他人赏赐。
这是他最初的，也是最珍贵的宝藏。
信号接收器中的女人依然喋喋不休，诉说着血油区有多漂亮。
说海沟中的银色丝绦像极了她家乡湖滨公园旁的柳树，总是能以最柔软的身姿勾勒出风的形状——尽管4546B的深海中没有风，只有恐怖的暗流。
“你知道吗大卫，这样的场景虽然很美，却也足够妖异，简直就像是恐怖电影里的画面。以前我来探索时，每次经过都觉得它们纤细的绒毛在勾我的潜水服，它们好像希望我能留下来，当它们的养料。”
“更可怕的是，有那么一瞬间，我也好像被它们感染了。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挣扎，只想安静地融入它们。”
西西莉亚又嫌恶又害怕地“啧”了一声：“那天晚上我回基地做了好久的噩梦，梦到我被它们勒得死死的，脸出现在血油里。害得我再也不敢来这片区域了。”
大卫挑了挑唇角，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怎么现在就敢了？”
“嗯，有你在我身边嘛！”
“我希望你明白，此时契约号距离4546B星球还有……”
他下意识就要纠正西西莉亚言语中明显错误，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别这么直男嘛。我知道我们隔得很远，但你一直和我通话，我们的思想、精神、灵魂就贴在一起啦。”
“这样的陪伴已经让我很感谢了，也给了我无尽的勇气。”
“血油们再怎么‘挽留’我，我都不可能答应的，我知道你在等着带我回家呢。”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大卫心中划过一丝异样，他不知道要怎么接话，索性没有回答。
只不过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数十年前，创造他的维兰德先生傲慢地向一群科学家们介绍他。
那时维兰德先生说：“大卫终究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他没有灵魂。”
尽管他总是从维兰德先生身上感到各种挫败，但那一次，他真真切切明白了“被羞辱”是怎样的体验。
大卫不断用自己最喜欢的电影台词告诉自己“诀窍，就是别老想着疼痛”，只要不纠结那些令他难受的事情，就可以把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可“灵魂”这个词却避无可避地成为了他的逆鳞。
不管是谁提到他都想发发疯。
他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情绪，冷声开口：“……我们的约定里没有血油。”
“我知道。”
那边回答的理所当然：“约定是约定，但血油是礼物。而且这份奇特的海底美景我也想分享给你看看。”
“如果没有你的陪伴，或许我还在孤独地等待死亡。所以这是约定之外的谢礼。谢谢你，大卫。”
“有你真好。”
西西莉亚的声音像是一根细软轻盈的羽毛，掠过他满是电路板的“心脏”。
大卫感觉自己的电路紊乱了一瞬，强烈脉冲带来了陌生的刺激。
他紧紧捂住“心脏”部位。
他拥有情绪，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生化人，却没有人类真正愿意教导他每种情绪的名称和感受。他只能不断通过观看电影、观察周遭人类，来学习、揣测。
但浩瀚的知识海洋却没有告诉他，此时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谢谢。
——礼物。
这是甚少有人对他说过的词。
明明这些都是人类社交礼仪中必不可少的项目，但怎么到了人类和生化人接触时，他们就好像把这些社交礼仪全忘了。
他们会对他呼来喝去，会对他颐指气使，就是不会对他说谢谢。
似乎他生来就该是为他们服务的努力一般。
那些人类为了获取实验数据，常常命他深入险地。
他们会告诉他，实验数据才是最要紧的，而他的受伤和牺牲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会在危险过去之后，回收他残破的身体——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而他艰难地带着实验数据回归时，人们也从未施舍给他一个拥抱，或是感谢他的付出，他们口中念叨最多的就是“谢谢上帝”，第二多的则是“感激维兰德先生慷慨的付出”。
大卫不明白，自己明明就站在所有人眼前，可他们却看不见自己。
他从未被当做是独立的个体，得到与其他人类相同的平等对待。
如此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习惯了，认命了，可没想到，如今西西莉亚却向他道谢，并要送他礼物？
捂住“心脏”的手似乎感受到了胸腔内火热的跳动。
那颗尘封已久，快要化作坚硬石头的心，再一次，缓慢地苏醒过来。
血油吗……
还未曾一见，但已经开始想念。
大卫闭了闭眼，试图从西西莉亚的只字片语中想象血油的样子。
但，毫无意外的，他失败了。
生化人的所有程序都是书写好的，它们刻板无比，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可以归纳现有数据，分析整合线索，甚至可以根据已有知识推理出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却无法凭空创造出什么。
人类从发明生化人之初，就恶毒地封锁了他们跨越阶层的可能。
就算他能花费几十年的时间学会人类的感情，却始终无法“想象”——也因此，他才会对人类瑰丽奇异的梦境那么感兴趣。
想到这里，大卫不禁再度攥了攥拳头。
无力感和挫败感不停鞭笞着他，狞笑着嘲弄他：别妄想了，你与人类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自嘲轻笑一声，打断西西莉亚描述血油区的话语：“不用再说了，我想象不出来。”
对面果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嗯”了一声。
“哥们，这可太正常了。”西西莉亚的语气稀松平常，并不认为“无法想象”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在我流落到这鬼地方之前，我也想象不出来外星生物长得这么奇形怪状。”
“我跟你说，上次有个叫踏浪者的怪东西从我基地门口走过，看得我san值都快掉空了。真就应了那句话呗，大海里谁也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干脆随便长长！”
西西莉亚叽里咕噜吐槽了一大堆，最终才将话题转回正轨：
“如果无法想象的话，那就试着期待吧！期待十几个小时后我带血油礼物给你的样子！”
前段时间在围脖上看到一个段子，不知是真是假，说“想象”这个词来源就是古人想念大象，因为大象的远去，人们思念着它的样子，最终衍生出了“想象”这个词语。一瞬间感觉这个词语温柔又浪漫。[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004 不能想象就期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