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朝闻道夕可死矣
时间回到数十分钟前。
就在西西莉亚努力平复因死神追击而骤然加快的心跳时，她突然看到远处海面上矗立着一道巨大的黑影，就像是巍峨高山，正在等待她的探索。
不、不对！
不是“就像”，而是“就是”！
大卫没有骗她！这颗星球上竟然真的有陆地！
尽管海蛾号的动力已经拉到最满，西西莉亚却还嫌太慢，恨不得宝贝蛾子真能长出一双翅膀，带着她迅速飞跃最后一片海面。
她太过于激动，以至于海岸近在眼前才想起来要减速，惯性激起巨大浪花，拍打在黝黑岩石上，简直就像是在为西西莉亚这次精彩的登录鼓掌。
西西莉亚跳下载具，手脚并用滑向前方，很快，脚蹼踩踏到了什么。
她又用力踏了踏，努力直立起身体，一步步走向浅白沙滩，直到身体完全脱离海水，西西莉亚终于双膝一软，疲惫地跪倒在地！
脚下传来砂石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西西莉亚直到此刻才终于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自己绝望中产生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陆地！
她的眼眶瞬间湿润，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双手插|入细沙中，反复抓起，任由细沙从指缝间缓缓滑落。
砂石划过掌心，带来粗粝的刺痛，可对于西西莉亚来说，没有比这更美好，更幸福的感觉了。
可恶啊，果然是自己摆烂的太早了。若是刚流落到4546B星球上时就发现这片土地，西西莉亚不敢想自己会是多么快乐的小女孩。
每天泡在水里，就算有基地能让她喘口气，西西莉亚也觉得自己要腌出味儿来了。
跟小孩子似的玩了好一会儿沙子，西西莉亚才抬首观察起周遭环境。
这里看上去应该是座小型海岛——陆地的边缘甚至都没有延伸到她的视觉极限处，整座岛屿以一座黑色火山岩形成的高大山峰为主体。
西西莉亚当然没什么夜间爬山的欲|望，但当她看到山脚下的各种陆生植物时眼睛瞬间就亮了！
绿叶植物！还有果子！
隔得这么远她就看见了，沉甸甸的红果子压弯了枝头，每一颗都发出“快看我快摘我快吃我”的呐喊！
她的脚根本不受控制，飞速奔向那些粗壮植物。它们不知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根本没有人打理，也没有人摘取，西西莉亚随手一抓就揪下好几个不同品种的野果。
这个红的看起来很好吃。
这个散发的香气也很浓郁。
好吃好吃这些果子都好吃！
西西莉亚幸福地眯起双眼，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要野外生长的果实需要经过清洗处理，抓起一颗看起来成熟度最高的，胡乱在身上擦擦就要往嘴里塞——
牙齿触碰果实的前一秒，她才从这种近乎疯狂的迷幻中清醒过来。
不行，不能吃，万一这果子有毒……等几个小时后大卫登录4546B，看到却是她的尸体那不就悲伤了？马上就要回家了，自己可千万不能在离开的前夜翻大车！
一想到大卫，西西莉亚回头看了一眼海蛾号，心虚地转了转眼珠。
糟了，好像看到陆地之后太兴奋，连句告别都没说，就直接把大卫扔下了。他要是讲故事讲着讲着发现听众早就跑路了……嗯……大卫看上去情绪挺稳定的，应该不会生气吧？
西西莉亚捏着手中不敢吃的果子，心中一动：
正好，把这些果子全送给大卫，她记得他说过他是做科研的，就算异星果子有毒，也比会用尾巴打断人脊椎的异形怪物安全。
西西莉亚没做过科研，但跟着阿尔特拉异星开拓团这么久，多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按照公司科研人员们的日常操作采集了多种植物的各个部分。
有种她叫不上名字的植物长得很高，她站在石头上努力一跳才勉强揪住它的枝条。
下落的过程中，西西莉亚脸上却没有任何兴奋，反而皱着眉头满脸凝重。
从植物的枝叶缝隙中，她看到了远处某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一栋巨大的建筑！
是的，不是山脉，不是岩石，而是一栋明显存在文明痕迹的建筑！
这栋长方体建筑犹如一块巨大的墓碑，笔直地伫立在黑暗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庄严肃穆气息。它的线条简洁刚硬，每一条棱边都像是用最锋利的刀刃切割而成，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
建筑明明就坐落在黑色火山岩的旁边，可它的黑更加浓郁，仿佛是一个边界清晰的黑洞，又好像是一扇矗立在天地间的大门，吞噬所有光线。
西西莉亚脚踝不自觉地软了软，好一会儿，才将视线从那栋无名建筑上撕下来，快速冲回海蛾号。
载具舱门缓缓闭合，终于将诡异建筑带来的压抑感全部阻隔在外。
西西莉亚深吸一口气，告知大卫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她的声音中透着慌乱：“大卫，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感觉很不安。你不要登录了。”
十年前德加斯号莫名在这颗星球坠毁失去联系，半年前，极光号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失去动力骤然坠毁，西西莉亚有种直觉，两艘飞船的事故必然和眼前的建筑——至少和建造建筑的文明脱不了干系！
“我不想让你身处险境……我……”西西莉亚忍不住哽咽。
求生的本能和道德在死命争斗。
西西莉亚知道，为了回家，她应该隐瞒一切，应该好声好气地哄着大卫，就算契约号也会坠毁在星球上又怎样呢？她正好还能借助对方的坠毁获得更多物资，甚至可能找到包括大卫在内的几个小伙伴。
大家一起陷入泥淖总比自己一个人在深渊中挣扎要好。
漫漫长夜也不至于那么孤寂、那么煎熬。
但是……她做不到。
她没有办法那么自私，那么卑劣，为了自己的邪恶欲|望把一飞船的人拖进地狱。
西西莉亚吸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豁达一点，就好像她根本不害怕孤独的死去一样：“你还是走吧。我再等等，没关系的。说不定再过十年，公司会派另一艘飞船过来。”
“然后呢？你会诱骗他们登录吗？还是再以危险为理由赶走他们？”大卫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就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西西莉亚的分析一般。
“飞船已经进入近地轨道，燃料、金钱、时间，什么都搭上了，你现在赶我走？”他冷笑着质问，随后，又缓和语气，“契约号上有几艘小型登陆舰，我自己过来找你，飞船停在近地轨道上作为备用救援，这总行了吧。”
西西莉亚张张嘴，却不知要怎么劝阻。
好半晌，她才拧着眉头轻声嘟哝：“……我搞不懂你们这些科研人。为了这些异星数据，去冒生命危险值得吗？”
信号接收器里传来大卫的一声轻笑。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之前每次通话时，西西莉亚都觉得对方冷漠到像个没有感情的生化人，但这一瞬间，她仿佛从对方的笑意中听到了温柔。
“地球华国有句古话——‘朝闻道，夕可死矣。’说通俗些就是，早上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使晚上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这颗星球上，有我想要的‘道’。”
“……你想要什么？”
什么“道”啊“气”啊的，她根本搞不明白，华国的东西西西莉亚只懂功夫和熊猫和功夫熊猫。
大卫又笑了笑，没有回答。
发现异星新文明的确可以让他名垂千古；
从异星收集到的各种数据和材料也能让他富可敌国。
只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西西莉亚根本就没有明白，他真正想要的“道”：
是她。
是血油。
是期待成真。
是被平等对待。
是尊重，是关心，是和人类一样不被当做异类的相处。
哪怕，只有一朝一夕。
大卫：本来我只是想老老实实做个人，但既然维兰德先生和维克斯小姐都不把我当人，那我就，不！做！人！啦！[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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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朝闻道夕可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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