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186年 6月21日
时间:0912
这里的照明并不足以让丽贝卡立刻发现它,直到它来到一个相对接近她的位置。
丽贝卡被吓了一跳,为再次没有意识到潜在的危险而慌张——她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地方能在侦查、猎杀方面赢过它,除非借助工具。
她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警惕的向隔层边缘挪动,与它拉开距离。
它安静的伏在隔板上,并未作出试图捉住或伤害她的动作。这让她略略放下狂跳的心。从前对它的恐惧、厌恶已经转变为了一种谨慎、惊奇的心态,至少尖叫、逃跑这种词汇不会再条件反射般充斥她的大脑。
这是丽贝卡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不带有强烈的情绪目视它。它的外骨骼上附着着某种管状物,卷曲而上,呈现出一种机械感,与殖民地冷峻的建筑风格倒是很搭。颌骨处咬肌裸露在外,混合着粘稠的“口水”,看着让丽贝卡直犯恶心。对她来说,灰铁在外观上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对比其它被丽贝卡归类为战士的怪物。一样的不让她喜欢。
丽贝卡怀疑它也在分析自己,通过一种她不知道的方式。
怪物梭形的脑袋正对着她的方位,静止一会后它的身体动了起来,开始慢慢靠近丽贝卡。视野中的深灰色渐渐扩散,这让她的额头覆盖上了一层汗珠,渗出的细汗随着对方的贴近而越来越密。
前进的动作还在继续,距离已经近到她的双眼快要无法对焦在这个古怪家伙的头部。她不想再直视它,担心这可能会传达出某种挑衅的信号。丽贝卡转而目视它的身体,意识到它有一只爪子一直悬在空中。它从走过来前就维持着这个动作。
它可能在嗅她,如果是想看她的话应该不需要靠这么近。丽贝卡忐忑中不忘胡思乱想。它靠什么区分她与其他人的不同?信息素?它的世界是几维的?它的世界有颜色吗?她对这种生物有诸多疑问,但她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些,而是——
为什么要她活下来,她对它来说,如果不是猎物,那么究竟是什么呢。
究竟是什么呢……
丽贝卡依然沉默的维持跪坐的姿势,它不再止步于与她相对而立,而是偏了偏头,慢慢贴近她的耳朵。
它大约是在确认什么,如果它有敌意也早该暴露了,她安慰自己,无视随着她身体轻微的颤抖而滑落的汗珠。
寂静灰暗中她忽然听到了一点声音。
声音?丽贝卡的注意力集中在她余光里的某个怪物,有些搞不清情况。
是,是说话的声音,是她在说话的声音,这声音源自她的脑海。她在呼唤……丽贝卡觉得好像她的某些记忆被强行抽出来展示了一样。她在呼唤凯西,她在对凯西微笑,凯西,凯西好像也在微笑,然后凯西在她脑海中扭曲变形,幻化成一个象征着不详的灰色影子。
丽贝卡身躯一震,仿佛睡梦中踏空后猛然惊醒。她瞳孔收缩,猫一样从它身侧弹开,撤离到更深处的位置。
它没有动,任由她带着惊惧怒视自己。
“你……”你在做什么?!
丽贝卡欲言又止。
她的思维走向在刚刚那一瞬间失控,不再由她引导而是被某种外力牵动。她并非自行想到凯西,而是那段记忆被外力抽出,打乱重组后再次展现给她——比如凯西被替换成了某个她并不是很想见到的东西。
它能入侵她的思维?亦或者只是她经历这几天一连串的恐怖事件后精神出了问题?
那句质疑还是被她合着愤怒咽了下去,她选择沉默。她还不确定它的底线在哪里,这么做是否会惹恼它,况且,对着它说话什么的,也太奇怪了。就好像她把它当做了和自己一样的能够思考的主体,就好像……
她把它当做了一个同类。
把丽贝卡惹得弹开之后它终于观察够了,这只身形较小的怪物开始有所行动。丽贝卡盯住它,视线随着它的动作而移动。
现在它又要做什么?
灰色怪物走近,绕着隔板转了一圈,随后将抬起的那只爪子覆盖在下方。细密微弱的嘶嘶声传来——应该是争斗时渗出的一点血。它没有“背叛”她,依然执着的阻拦想要伤害她的其它怪物。
这声音让丽贝卡立即回忆起她被灼伤时的样子,酸雾啃噬她的皮肤,带来令人崩溃的痛楚。原本可控的疼痛再次放大,她皱起眉头,压下已经涌上喉咙的闷哼,别开了脸。
它的动作停了下来。
隔板被腐蚀开了一个豁口,灰铁没有再利用它的血液,而是将爪子探入豁口,用力向外拉扯。破损的大小可供通行后,它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确认洞的尺寸是否合适,而后便退到了一边。
丽贝卡盯着那个不规则的洞口,理解它是想让自己沿着这里进去。
她有些迟疑,在管道里时她就在思考在这里暂避是否合理,但如果它也认可这个选择,是否说明它能够感知同类的动向,知道它们现在停止了追逐,目前不在这附近。
等丽贝卡再三确定酸血已经反应完后,她匍匐到洞口近前,探头观察。
很安静,没有异动,照明设置被关闭,亦或是损毁了一些,但亮度足够她看清东西,一些架子翻倒在地面,有些盆栽被打破了,外露的根茎勉强的拢住一些土块,周围是成片的土渣和被扯坏的枝叶。
她深吸口气,开始考虑自己能不能以一种体面的姿势下去,而不是跌进去——洞口是被撕拉腐蚀开的,边缘一圈都是不规则的锋利豁口,况且她只有一只胳膊能发力,还有一只脚有扭伤。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把她送下去就好了。
丽贝卡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那条懒懒的拖在隔板上的深灰色长尾巴,她被这节东西卷起来过。
然后她立刻制止了这个想法。
不,这太可怕了。
她在想什么,已经沦落到开始向把这里的殖民者屠戮殆尽的怪物求助了吗。
但是,但是在她身边的这个有些不一样,和其它怪物不太一样。
丽贝卡偷瞄了它一眼。它还是静静的杵在那里。
它对她来说不那么危险,而她对它来说毫无威胁。
它很特别,在它的族群中格格不入,对吗?
丽贝卡盯着地面看,直盯到有些失神——她已经开始给予它一些信任,在它旁边时她不再时刻神经紧绷。
它是不一样的,对吗?
丽贝卡的左手搭上对侧的肩膀,她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叹口气,而后冲灰铁眨眨眼睛。丽贝卡猜测它具备某种精神属性,可以在对方不备时探知、扭曲甚至掠夺其记忆。但她不清楚这能不能成为他们沟通的一种方式。如果她自行展示某一段记忆,捏造一段画面,有意识的让它感知,是否能借此向它表达她的意图。
灰铁没有动。
她开始回忆自己受伤时的样子。剧烈的疼痛模糊了她的意识,世界天旋地转,丽贝卡皱着眉,脑海里一遍遍演示着自己那时踉跄着前进,被手臂的伤口折磨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她勉强的再次望向它,怯怯地指了指它的尾巴,又用手臂做了一个环住自己腰的动作。
她想试一试,看它是不是真的,与它的同类不同。
它的尾巴懒懒地扫了两下。
它理解了吗?
丽贝卡停止脑内的演示。她望向它,而后又快速垂下眼帘,如此往复,小心地关注着它的反应。
你是不一样的吗?
她的嘴唇轻轻开合,吐出微不可闻的气音。
那条布满节状骨突的尾巴终于抬离地面,它依然很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抬高的尾巴先托起了丽贝卡的心脏,她攥紧拳头,轻轻颤抖,紧张的等待着它的下一步动作。
这里的光线不算明亮,它铁灰色的身体有一部分被阴影遮蔽,丽贝卡有些分辨不清。
鞭子一样的尾巴慢慢地贴近她的腰际,丽贝卡条件反射的绷紧腹部。她几乎不敢喘气,感受着这生物冰凉的一部分在她腰腹游走。
我给予你了信任。她在心中默念,如果你能理解的话……如果你能理解的话……
丽贝卡感受着这条接近它体长的尾巴缓缓缠绕在她身上,骨突一节节陷进她的肌肤,绕了两圈后它甚至紧了紧——应该是确定没有空隙,打算把她拦腰勒死的可能性比较低。
隔层的高度太有限,丽贝卡尽可能的弓着腰,摆出一个折叠的姿势,先把双腿探进了洞口。
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对吗?
她回头看了看它那张找不到眼睛的脑袋,左手搭在尾巴上,感受着缠绕在她腰间的尾巴将她一点点向前推,身体逐渐抬离隔板。
丽贝卡紧紧抓住深灰色的尾巴,视线由那个可怖的脑袋转向园艺间七零八落的陈设和灰扑扑的地面。那条甩向猎物应该会带来剧痛的尾巴此刻承托着她向相对安全的地方靠近。
尽管她还不能肯定它可以读取思想,但至少它能解读她传递出的信息——她的伤口,她希望它能用尾巴帮助她下去。
室内的物品在她的视野中逐渐放大。她忽然觉得,其实她早该觉得不可思议。
它是不同的。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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