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办公楼里,你利落地关掉电脑屏幕,将最后一份文件塞进公文包,动作比平时快了半分。
邻桌的同事探头打趣:“哟,今天又这么准时,接你家那位小朋友放学?” 你笑了笑,没否认。
“小朋友”这三个字用在易遇身上其实并不太贴切,他虽然穿着校服,身量却早已抽条得比许多成年人都要高,眉眼间的沉静也绝非这个年纪的普通男孩能有。
但只要你来,他永远会是那个第一时间用目光锁定你,然后微笑着快步走来的易遇。 ——他只是你一个人的“小朋友”。
深秋的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吹得路两旁行道树的叶子簌簌作响。你裹紧风衣,熟门熟路地穿过熟悉的街道,走向那所西大洲最知名的重点高中。
校门口已有不少等候的家长,你混在其中,偶尔看看时间。放学铃声准时响起,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你踮着脚,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人流渐渐稀疏,却始终没看到易遇。
有点奇怪。他通常不会让你等这么久。
你想了想,决定进去看看。跟门卫大叔打了个招呼,你轻车熟路地走向高三那栋教学楼。
走廊里已经安静下来,大部分教室都空了。快走到易遇班级后门时,你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说话声,一个拔高的、带着明显不满的男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喂,易遇,就帮个忙呗?对你来说不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你顿住脚步,下意识地停在了门外的视线盲区。透过门缝,你能看到易遇背对着门口,身姿挺拔地站在自己的课桌旁。他面前站着一个身材略壮实的男生,脸上带着几分嬉皮笑脸,却又掩不住那股理所当然的请求意味。
易遇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般平和,甚至带着点惯有的、礼貌性的淡淡笑意,但你太熟悉他了,能听出那笑意底下的疏离和拒绝。
“作业还是自己完成比较好。老师的重点划得很清楚。”
“啧,别这么不够意思啊!”那男生的笑脸垮了下去,语气变得急躁,“知道你厉害,年级第一嘛!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又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 易遇没说话,只是微微摇了下头,准备绕开他离开。
那男生似乎被这种无声的拒绝彻底激怒了,侧跨一步再次挡住易遇,口不择言地吼道:“不写就不写!有什么了不起的!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那句如同毒刺般的话狠狠扎了出来—— “你不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吗!横什么横?!”
“孤儿”两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瞬间捅穿了你的理智。你几乎能想象出易遇此刻的表情——他大概还会维持着那副冷淡平静的面具,甚至嘴角可能还噙着那抹惯有的、用来隔绝所有人的虚假笑意。
但你知道那下面藏着什么。心脏像是被狠狠揪紧,疼得发麻,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意。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你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你猛地冲进教室,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急促的脆响。在那男生和易遇都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惊愕目光中,你扬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啪!” 一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那个口出恶言的男生脸上。
整个世界仿佛静了一秒。男生被打得猛地偏过头去,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左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他完全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你,好像不明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是谁,又凭什么打他。几秒后,剧痛和巨大的羞辱感让他反应过来,整张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眼睛里冒出凶狠的光。
“你谁啊!敢打老子?!”他怒吼着,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猛地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在你肩膀上。
你根本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猝不及防之下,穿着高跟鞋的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那一瞬间,你甚至能预见到后脑勺磕在坚硬地砖上的痛楚。但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地从后面揽住了你的腰,稳稳地将你托住,避免了你摔倒在地的狼狈。你惊魂未定地抬头,对上了易遇的眼睛。
那双眼里的情绪让你心头猛地一窒。之前那层浮于表面的、带着讽刺和冷淡笑意的面具彻底碎裂了,剥落下来,露出底下最真实的冰冷骇人的怒意。
那是一种近乎狰狞的暴怒,眼底卷动着深沉的铅灰色风暴,锐利得几乎要杀人。他扶住你的手甚至因为极度愤怒而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但他开口对你说话的声音,却依旧是极力压制后的、温柔到极致的语调。
他将你小心地扶到旁边的课桌靠坐好,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安抚:“姑姑,别怕,稍等我一下。” 然后,他转过身。
整个人的气场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前的温柔体贴瞬间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戾气。
他迈步走向那个刚刚推搡了你的男生,动作快得惊人。那男生似乎被易遇此刻的样子吓住了,一边往后退一边喊道:“易遇你……你想干什——” 话没说完,易遇已经一把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借着冲劲和绝对的力量压制,猛地将他掼倒在地!男生沉重的身体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没给对方任何喘息或挣扎的机会,易遇屈膝压制住他,拳头如同密集冰冷的雨点,又快又狠地砸了下去。
每一拳都裹挟着凌厉的风声,精准地落在对方的脸颊、腹部等吃痛的地方。那场面完全是一边倒的碾压。
男生起初还能发出几声痛呼咒骂,试图格挡还手,但很快就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抱着头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呜咽声。鲜血从他的鼻孔和嘴角溢了出来,染红了下巴和校服领口。
你被这暴烈的场面惊呆了。“易遇!别打了!易遇!”你慌忙上前想去拉住他,“够了!快住手!会出事的!”
可他像是完全听不到你的声音,手臂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决绝的狠厉。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刀锋,眼神里的冰冷怒意没有丝毫减退,反而因为见了血而愈发沉郁。你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像是要把对方往死里打。
办公室的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你站在易遇身前,语气激烈却条理清晰地向班主任说明情况,重点强调了对方如何辱骂易遇是“孤儿”,并且先动手推人。
易遇则安静地站在你身侧后方,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一部分眼神。他的校服外套在刚才的“混乱”中蹭了些灰,嘴角边有一小块不甚明显的淤青——天知道他是如何在那种绝对碾压的打斗中,让自己“恰到好处”地也挂了这么一点彩。
当班主任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他时,他适时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此刻水光氤氲,充满了后怕、委屈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懊悔,配上他精致的五官和嘴角那点伤,脆弱感扑面而来。
“老师,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怀疑他是怎么憋出来的),“我知道打人不对,我太冲动了……愿意接受处罚。但是……但是他那样说我姑姑,还用力推她,我实在……没忍住。”
他说着,目光还担忧地瞥向你,似乎更关心你有没有被推伤。那眼神,那表情,那语气,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为了保护重要家人而一时情绪失控的、善良又委屈的好孩子。
再加上对方辱骂和先动手是事实,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眼神都软化了。相比之下,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还在哼哼唧唧的男生,在他这副情状面前,所有的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的处理结果各打五十大板,严厉的口头警告,并要求双方家长明天到校进一步沟通。
走出办公室,夕阳的金辉铺满了长长的走廊,温暖而宁静,将刚才那场闹剧带来的紧绷感稍稍驱散。易遇嘴角浮现出一个冷淡的笑容。
你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心情复杂地看向身侧的易遇。目光落在他嘴角那抹淤青上,心又软又疼,还夹杂着点后怕。
“疼不疼?”你伸出手指,想碰又不敢碰。易遇立刻微微蹙起眉头,轻轻“嘶”了一声,像是才感觉到疼痛似的,眼神湿漉漉地看向你,脆弱又可怜:“嗯……姑姑……有点疼。”
你哪还顾得上其他,赶紧凑近了些,小心地替他轻轻揉着那点其实不怎么严重的淤青,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疼:“下次不许这样了!那么冲动干什么?万一对方带了刀子什么的怎么办?吓死我了……”
易遇顺势弯下腰,配合你的高度,然后将额头轻轻靠在你单薄的肩膀上,毛茸茸的发丝蹭着你的脖颈,带来细微的痒意。
“姑姑……”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仿佛受尽委屈的鼻音,“今天吓到小遇了……他怎么能那么用力推你?要是摔倒了怎么办?”
这语气,倒好像刚才那个把人往死里揍的不是他一样。
“我没事。倒是你……”你拍拍他的背,还想继续教育。他却收紧环住你腰的手臂,声音里的委屈浓得几乎要溢出来:“可他骂我是孤儿……”
他顿了顿,手臂又收紧了一点,仿佛你是他唯一的浮木,“他还欺负姑姑。小遇只有姑姑了……”
这句话像是一支精准无比的箭,瞬间射中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所有说教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酸软。
你叹了口气,语气彻底软化下来,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傻孩子,说什么呢。姑姑永远都在。”
听到这话,姑姑靠在你肩头的脑袋动了动。然后,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落进了细碎的星光,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
“那说好了,”他凑近你,鼻尖几乎要碰到你的鼻尖,语气带着一丝撒娇的耍赖,“姑姑要永远偏心我,只心疼我。”
“好,好,姑姑只偏心你,只心疼你。”你被他这瞬间的变脸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笑着应承。得到肯定的答复,他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纯粹又满足。
紧接着,易遇又叫了一声,他指指嘴角的淤青,可怜巴巴的说,“姑姑……小遇嘴角好疼……”他顿了顿,“姑姑帮小遇吹吹,就不痛了。”
你苦笑不得,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药膏,给他擦伤,然后轻轻吹。
在你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自然地牵起你的手,手指坚定地嵌入你的指缝,与你十指紧扣。
“回家吧,姑姑。”他晃了晃你们交握的手,心情变得极好,语调轻快上扬,“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了。” “好,姑姑回家做糖醋排骨。”你握紧他的手,笑着回应。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紧密地交织在一起,落在身后铺满暖光的地面上,仿佛再也分不开。
空气里弥漫着糖醋汁的甜香,还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实实在在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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