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晚上和真选组不欢而散之后，上杉琉璃就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过她实在不太敢开口问。
因为这几天高杉的心情似乎都不怎么好，好像有些阴晴不定。虽然她也说不上来什么眉毛皱起了多少弧度、嘴唇又抿的怎么样紧……这样观察得细致入微的理由，不过，高杉他闲下来坐在廊下沉思的时间变多了，这一点，她还是能发现的。
而且，那只沉绿色的眼睛不再只凝视着悠远的天空，好像沉淀了些复杂又晦涩的东西。
有时候，上杉琉璃就胆大包天的想：会不会，是看见关系那么好的真选组，从而回忆起了以往的自己……呢？
可是这种话她实在没办法开口问。不说问出口之后她还有没有命活着，就冲着自己可能会刺痛高杉这一点……上杉琉璃也坚定的缝上了自己的嘴巴。
不过这一天，他们直接从武洲穿过、走在田地间有些泥泞的小道上的时候，上杉琉璃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
不知道该怎么说呢，总有种高杉的情绪莫名缓和下来的隐约感觉。那就干脆问一问呗？谁让她是个没药治的强迫症！一个问题卡在喉咙里她这几天吃饭都不香！就连就着高杉大大的俊脸也才啃下一个饭团子！
于是她就……问了。
直截了当的，问的是这么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让真选组出卖您的消息呢，高杉大人？呃，真选组，我是说，近藤勋……他们几个人，未来会成为江户城的特殊警察部队，那个时候他们就会改名成这个，其实，虽然名字看起来高大上可事实上不过只是个捏他而已，因为空知猩猩恶搞了历史上的新撰组，那个，高杉大人，您想不想了解下新撰组的事？我以前还是玩过几个游戏的……”
完蛋！一紧张就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是她从小到大的痛啊！上杉琉璃顿时觉得心跳都大声起来，她赶紧捂住嘴、偷眼看高杉的神色，害怕她家高杉大大嫌弃她话多。
那个始终悠然走在她前面、像是半点也不担心背后的人会背叛会捅上一刀的年轻男人，脚步顿了顿，然后放声笑了起来！
上杉琉璃吓了一跳，差点脚下一软、一头栽到高杉的背上。
“那、那个……”她战战兢兢的，脸都吓白了，“高杉，高杉大人，我说了什么，可笑的话吗？”
鬼兵队总督侧过脸，面庞上还残留着微笑的痕迹，却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到胆寒。
他微微眯起未被绷带包裹的眼睛，像是嗅闻到血腥味儿、欲择人而噬的兽类。
“你还真是……喜欢我啊。”
他用一种新奇的神情，意味深长的说。
“欸、欸？”上杉琉璃傻呆呆的张着嘴，愣在原地。
高杉像是觉得有些趣味，竟然难得耐心的说，“一般来说，不应该问我，‘为什么要帮那群武士一把’吗？虽然实质是一个问题，可是你看待事情的视角非常有意思呢。——你就这么重视我吗？”
他惬意的等待着女人的回话。
无论是怎样的反应都好，他都曾预想过。
而上杉琉璃愣愣的抹了把脸，蹲下身，突然大声哭了出来。
哭的浑身发颤，把形象和脸皮毁的七零八落，穿越之前臆想的那些少女心的桥段、半夜里睡不着偷偷爬起来写下来的草稿、坚持了五年的生日贺文、她甚至特地去报名参加了一个绘画培训班——
那些隔着一个屏幕的爱恋和坚持，突然有一天，像是神迹显灵一样，近乎神圣的，降落到了她的面前。
即便在穿越后侥幸跟随着高杉的这段时间，她也从没有奢望过这样一个时刻——
“是，是啊，”她打着嗝，用袖子粗鲁的抹着脸，一脸狼藉，却笑的露牙不见眼的样子。
“我，我我，我真的很喜欢您，特别、特别的喜欢您，从您第一次出场就喜欢上了，然后就一直等待着您的出现。我以前觉得，只要能和您呼吸着一个时空的空气就算是幸福了，可是后来您带着我走出了江户，还、还让我包扎伤口……”她语无伦次的说着，又开始打起哭嗝，“现在，能被您这么询问，我觉得、觉得心脏都要爆裂开了！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本来还想说，就算下一秒就死回去也没关系，可是，我好像更贪婪了，对不起，高杉大人，”她眼睛红红的，狼狈到不行，却焕发出从未出现在这个向来随遇而安的女人身上的、坚定执着——宛如武士的——光芒，她皱着一张脸，努力露出微笑：
“我想一直看着您走下去，高杉大人。无论是真的，真的毁灭了世界也好，还是推翻了幕府……我都想一直看着您，高杉大人……”
第一次，她因为拥有了目标，而成长起来。
不是在父母的希望之下按部就班、平庸安定的生活着，而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这条遍布荆棘的道路。她知道那路上的荆刺会让她足趾磨破、鲜血淋漓，然而心底的火苗突然蹿升起来！她终于有了一种哪怕是血液流尽、爬也要爬到尽头的渴望！或许她真的是太贪婪了，可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信念，就像是灵魂都在躁动——
这是，多么的……幸福啊！
她忍不住流下泪来。
可是高杉的目光却蓦然发冷，他阴沉着脸色，嗓音也隐隐的危险起来，“我说过，你会死的。这种事，你也忘了吗？”
不等上杉琉璃回答，他像是若有所思的用手指摩挲着刀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这笑容凭空令人觉得不安：
“我忘了，你从来不曾认识过我。”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帮近藤勋一把？因为回想起了刚加入攘夷队伍的自己吗？不，不是的。”
“只不过是因为，我想要看到他们挣扎着在泥泞里、仰着脖子拼命呼吸的丑态啊！”
“这个腐朽的国家、这些旧日的武士，总归是要被淘汰的！”
“然而这些蠢货却依旧陶醉在脆弱到不堪一击的荣光里……可笑吗？大声的笑出来吧！因为，我们全部都是被这个时代舍弃的废物啊！”
“等到他们终于背着骂名和想要守护平民的懦弱愿望、为了幕府和我对抗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回忆起当初的恩惠呢？”
“一定会的。而到时候，那些正直又迂腐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痛苦的表情来呢？哼……每当想到这里，我都会兴奋起来。”
他语气森冷，看着那女人已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最后再说一次，”他按了按刀柄，最终却仍然没有拔出刀来。
“跟着我，你会死的。”
高杉头也不回、转过身。
可是，第二次的，那女人胆大包天的拽住了他的袖子。
依旧是小心翼翼、两根手指胆怯的捏着一个边角，却好像凭空生出了止不尽的勇气。
“真是温柔啊，高杉大人。”上杉琉璃仰着一张被袖口擦拭的直泛红的脸孔，眼睛亮闪闪的，“没关系的！我已经有所觉悟了！哪怕是趴在地上也好，一身污秽也好，我会拼命活下去的！所以……您不必担心我啊！假如有一天我真的死掉了，也绝对不必为我感到悲伤和愧疚，因为，因为，我会在另一个世界始终注视着您的！”
她总是犹豫又软弱的灵魂，也终于绽放出了亮眼的光彩。
即便不是那般灼目的颜色，也足够……纯粹了。
高杉沉默了一会儿，讥讽的嗤笑了一声，抬手拽出了袖子。
“温柔，我吗？这是怎样错误的认知，今后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遍体鳞伤、只一身傲骨始终不曾折断的男人，步伐悠然的走在前面；胡乱裹着身浴衣的女人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走，自顾自的傻笑着。——如此笨拙，又如此耀眼。
……稍微，有些羡慕你呢，琉璃子。
——于2016年1月13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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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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