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佐之男第二天醒来时，有点懵，他躺在陌生的床上好一会，被刮进来的风冷的打了个喷嚏。
穿好衣服双眼无神的坐在床边，看着手机上满屏的未接电话无动于衷，指尖悬在一个备注【黑心无良压榨学生·邪恶导师】的黑色号码上，久久未动。
半晌，他烦躁的抹了把脸，有种被始乱终弃的荒唐错觉。
黑心无良“压榨”学生的邪恶导师与他**一刻，拍拍屁股，走的干脆——小费都没有，当真白嫖。
神情恍惚的他收拾好自己，顶着臭脸出门，决定去方面讨个说法时，迎面撞见来寻他的荒。
“……嚯。”
他的好兄弟面无表情的惊叹一声，“你昨天去耕地了？怎么丧成这样？”
须佐之男眼眶发红，无神的双眼下乌青一片，干裂的唇和憔悴的神色活像是熬了通宵。
“……耕地，要是真的去耕地就好了，还能有所收获，我呢，颗粒无收啊！他竟然就这么扔下我一个人……真是太过分了。”
荒的脸色一下子精彩纷呈，他神色几经变化，目光扫到须佐出来的地方，疑惑的问：“你怎么从你导师休息室出来了，昨天……”
“昨天……”须佐之男咬牙切齿，恨得两眼幽怨，“那老牛吃嫩草的！我……我那时救了他，他现在都这样了却想不负责！”
好兄弟脸上神色空白，呐呐问：“……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然而须佐没回答，他一想起昨天晚上八岐眯眼挑衅他的样子，就气的牙痒，却全然想不起自己将人欺负成了什么样。
荒看着他怨妇一样在那生闷气，脸上神色一变又一变，搞不懂他在气什么，只觉头疼。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气成这样……再说了你们谁是omega，谁是alpha啊？就算八岐比你大，真要发生什么，他一个omega，说来到底谁更吃亏？
“不行，我要去找他！”须佐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得了消停点！你现在有更需要你去做的事，那件事情有眉目了！”
须佐被荒一把拉住，才想起来他拜托荒帮他查的事儿。
“找到那家医院了？”
“嗯……”荒深吸口气，神情严肃，“事情比你我想的都要复杂。”
天照翻看着最近的财务报表，有点头疼。
这两年经济动荡，股市起起伏伏，伊邪那岐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做了甩手掌柜不知道在搞些什么，诺大的集团让她一个人管理，着实有些吃不消。
更不用说她那不省心的弟弟最近闯的祸，惹谁不好非惹上了八岐大蛇。
昨天一晚上没回家，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急得不行，她那弟弟却在刚刚不紧不慢的发了句：“睡得早，没看见。”
简直要把她气笑了。
而说起八岐，天照其实并不陌生，她上学的时候八岐和她同级，只不过在不同的学院，平时基本碰不到面，但学校毕竟是学校，社交圈就那么大，有些风言风语总能很快的一传十，十传百
更何况八岐大蛇是那样特殊的一个人——omega，家底殷实，容貌出众，成绩优异，还单身。
毫不夸张的说，追他的人能绕学院五六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在风暴眼的那人还是个omega，有人喜欢他，就有人盼着他身败名裂。
于是忽然在某天，在一些言论的发酵中，所有人都不再对这个omega抱有喜爱和欣赏，与之到来的是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绯闻流言。
【他和好几个alpha出入酒店，我看见了！真是婊子立牌坊……】
【真的假的？那他岂不是……咦，好恶心！亏我还喜欢他那么久，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可是他成绩很好啊，上次的三好青年表彰又是他呢。】
【omega嘛，谁知道他那些荣誉怎么来的，说不定给导师撅个屁股就能发一篇sci啦！哈哈哈哈】
天照有点出神的回想着学生时代的事情，想那些流言蜚语一度让她也信以为真，对八岐印象一直很不好。
可那个人似乎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本本分分的读书，实验，写论文，做项目，一步步向上爬，成了有名的基因遗传学生物教授。
在那之后，很少再有人去议论他，绝对的地位和实力隐隐将一切不实言论扫净。
后来再见面是月读引荐了他们，八岐来跑个项目顾问，他们一起吃了顿饭。
饭桌上，那人游刃有余的做派与谈话，完全看不出是个在大学里朋友都没有的人的表现。
天照依旧没有对他改观，甚至对他更加警惕。
这样一个能将所有情绪藏起来的人，怎会简单？
直到不久前，伊邪那岐告诉她，八岐是当初和她同一批培养的“试验品”之一。
实际上那批试验品里，就存活了他们两个。
可以说，八岐和天照在某种层面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他们曾在一个培养仓里各自分裂发育，在细胞稳定出受精雏形时又各自分道扬镳。
伊邪那岐说：“那孩子不会是个省油的灯，你遇到他万事小心……但也可以试着接触，毕竟那不过是个omega。”
omega，这也许是八岐这位子唯一，且最大的缺陷。
“想什么呢？”
天照被敲桌子的声音惊动，回过神来，她看向来人，微微蹙眉。
“你怎么来了？”
月读笑了笑，将手里的文件夹放下。
“伊邪那岐说让我把这个我给你看看。”
天照接过文件夹细细看起来，半晌后，她挑起眉诧异道：“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契合度？”
“这件事须佐知道吗？”
月读垂着眼，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估计不知道具体的数值，但是他应该有感觉，契合度这种事情……没人能抵抗得了的。”
天照的神色便复杂起来，她脑子里还满满都是对八岐大蛇的刻板印象，可自己那弟弟已经被这该死的信息素契合度弄昏了头，显然陷进去了。
“他就不可能喜欢八岐大蛇这种人。”天照无奈的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弟弟，我还不了解他吗？如果不是信息素的影响，他讨厌那人都来不及，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八岐大蛇？那家伙比他大了整整八岁！况且……”
天照话音一顿，她忽然抬头看向月读，见这位下属笑眯眯的样子，心里甚为古怪。
“你说这是父亲让你给我看的？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月读轻笑，指尖抬起，在那份文件上点了点，“这个腺体，【伊甸园】志在必得。”
天照瞳孔收缩，神情忽然紧张起来，“你们最近最好收着点！”
她压低了声音，目光凌厉，“前段时间那件事，不是你们爆出来的吗？不管是不是，影响很大！”
“那你真的误会了，老板。”月读温和的撇着嘴角，很是无奈，“我们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怎么会做违法乱纪的事？”
“那那是……”
月读打断了她，“你莫不是忘了【禁果】的存在。”
天照呼吸一滞，抿禁了唇。
“毒蛇引诱了我们的夏娃偷食禁果，让我们陷入被动，可这不是伊甸园的错啊，伊甸园只是一个梦想乡一样的安乐所，错的是毒蛇与禁果。”
他抬起眼，看着天照逐渐急促的呼吸，抬手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老板，别糊涂啊，眼下有一份能救伊甸园的大礼，你管他是真心喜欢还是信息素使然，等得到那枚腺体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alpha喃喃：“那是我弟弟……”
“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不过是试验品罢了。如果不是极有价值，伊邪那岐怎么会收养他？”月读站起身，抽走了那份文件，“天照，你是，他也是，我亦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人，有几个干干净净？”
门被轻轻阖上，天照坐在诺大的办公室里，神情呆滞，半晌后，她痛苦的低头从抽屉里掏出一瓶药来。
眼前那些虚浮的无影灯与穿着研究服的虚影重重叠叠，伴随着混乱不清的呢喃，折磨着她的神智。
“不……不要，我不想这样！”她尖叫着，将手里的药瓶打翻了，白色的药片散落一地，天照顾不得那么多了，妄想中的场景快要将她逼疯了，她胡乱抓起药片塞进嘴里仰头吞下。
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停止颤抖。
天照深呼吸了一口气，哽咽着自言自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自身难保啊……”
半个月前，那位母亲因为自己的omega女儿意外生死，来学院里讨要说法，伤了不少人，事情闹得很大。
半个月后，受了情伤的受害者一号带着线索走进了关着那女人的看守所。
“我们查了，你女儿是因为非法捐卵，死在了黑诊所里。”
须佐看着那个呆滞而憔悴的女人，说道：“和我的老师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女人低着头，蓬松的卷发凌乱的装牙舞爪，被关进来的这些天她已经失去了大部分作为一个合法公民应有的权利——因为愤怒她做了错事，便从受害者完全的变成了加害者。
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并不少见，更可悲的是有钱有权之人甚至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最终受伤害的人始终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
须佐心里有点复杂，他完全可以理解女人当时的心情，但冲动让她彻底没有了话语权，事情走向了完全不利于她的局面。
“是的，没有关系，那份文件是假的，上面的公章和文件条例也都是假的，没有法律效应。”荒坐在一边，将那份文件的复印件以及证明材料隔着玻璃摆开给她看。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女人颤抖着，咬紧牙关，她看着证据一份份摆在面前，在一瞬间“活”了过来，恨意驱使她抬起头，一双眼瞪向他们。
“他是我女儿的导师！他为什么不为我女儿的死负责！”
“八岐大蛇不是杀你女儿的凶手！她是被人通过这份作假的文件骗去了黑诊所，因不当的医疗操作死的！”须佐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反驳。
然而女人在听到须佐这样说时，心中气焰更胜，她蹭的站起来，却因双手被禁锢在手铐里微微弯着腰，像一只遭到威胁蓄势待发的野猫，竖起了全身的毛。
“如果不是因为八岐大蛇骗了她！她怎么会去卖卵！他是帮凶！不……他就是罪魁祸首！”
玻璃对面的两人同时皱起了眉。
“不可能，他为什么这么做？”须佐下意识反驳着。
“我女儿的实验项目出了问题，资金回不来，是八岐大蛇带她去拉关系，给她填上了空缺。”
女人被身后的看守员按了下来，狼狈的坐回椅子上。
看守员提醒着：“你们的探查时间要到了，最好快点。”
荒点了点头，谢过看守员，示意女人继续说：“这难道不是好事，他帮了你女儿。”
“哼……”女人嗤笑一声，抬起眼深深的看着他们。
“他怎么可能是那么好心的人？年轻人，你了解你的导师吗？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吗？他有今天的成就，靠什么来的……”
女人疯癫的笑了会，伸手指着须佐神经质的颤抖。
“那就是个贱货！婊子！他自己就脏透了！还来祸害好人家的孩子！”
须佐看着女人的样子，心里怎么的都不是滋味，他觉得对方口中的八岐是那样陌生，与他认识的人大相径庭，可是心里却仿佛有个声音在和他说。
你懂那个人多少呢？你又了解那个人多少呢？你怎么肯定你知道的就是那个人的全部呢？
“他多好心啊，装作好老师的样子带着我女儿出去见人，应酬，补上了亏空，将项目顺利做完了，我女儿感激他，请他吃饭，对他死心塌地的崇拜。可是他呢？”
女人怨毒古怪的笑着，“他就是介绍我女儿去参加那个项目的人，他怎么可能和我女儿的死没有关系？”
“老师，真的很谢谢您。”女孩腼腆的笑着，不太熟练的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酡红着脸说：“如果不是您帮我，我可能……”
“没事，做老师该做的。”八岐按住了她给他添酒的手，礼貌一笑，“我不爱喝酒，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心意我收到了。”
女孩窘迫了一会，手足无措的坐了下来，很快，这场小小插曲过去，其他人又招呼着大家吃菜。
面前咕咕作响的红油火锅冒着热气，看着就很有食欲的样子，是年轻人都喜欢的东西，但八岐不同，他早就不是小孩了，他年轻的时候也不喜欢同龄人喜欢的东西，于是象征的尝了几口就放了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免费的麦茶。
学生们吃的很开心，满头大汗的相互劝酒，一桌人很热闹，看着他们欢笑，八岐向来无波无澜的内心也和火锅一样冒着热气。
“老师，您打算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您的实验室看看啊！”
有几个喝多了的学生大着胆子凑了过来。
八岐抬起眼，似笑非笑：“进我的实验室可不容易，你还是回去再改改你那论文吧！”
于是学生们又嘻笑着相互打趣，走开了。
“老师……有自己的实验室？”
女孩就坐在八岐大蛇旁边，此时她捧着那杯麦茶，试探着问。
“有啊。”八岐抽了张纸，将粘在指尖的水擦干净。
他回过头看着女孩，温和道：“怎么？打听这个做什么？”
女孩咬着唇，有些别扭，她抬头环视了一圈饭桌上的人，基本都是alpha和beta，便显得她和八岐这两个omega有些格格不入。
鱼龙混杂的信息素味道压的她难受。
“我……我想……您能不能……”
女孩犹豫着，指尖搅紧了衣角。
“没事。”坐在她旁边的omega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一股带着甜味的木樨花信息素环在她周围，安抚着她躁动焦虑的情绪。
她一愣，抬头看向那位omega教授。
“我那里不适合你。”八岐垂着眼，看着女孩干净懵懂的眼睛，抿了抿唇，他就像是知道女孩想说什么一样，“但我可以帮你介绍其他的实验室，更适合你的，会轻松一点。”
女孩眼睛一酸，连忙低下了头，嗫嚅的嗯了两声。
一个omega，爬到这个地位都要付什么？
有人说，不就是靠卖嘛，omega，娇娇柔柔的一撒娇，床上再滚一遭，要什么没有？
有人再说，就不能是那个omega很有实力，靠自己的本事吗？
哈……谁会信呢？一个omega，能有什么本事和成就？就算有，也不太可能是个普通家庭出来的，不然凭什么呢？
人类社会诞生在omega的腹中，可omega却永远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
祂们的声音不被听见，祂们的诉求不被重视，祂们的苦难都是必经之路，祂们的成就也被冠以祂名。
祂们如这个社会上的其他可见资源一样被评判价值，没有属于自己的权益。
女孩在想，这个人那么厉害，他做到了很多很多omega没有做到的事情，有着和普通的omega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他简直是所有omega的标榜。
那他付出了什么呢？
好想要……好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好想要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为所有的omega立命。
“……谢谢你，老师。”女孩抹了抹眼睛，感激的看着八岐。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八岐摸了摸她的头发，眼含深意的移开目光。
而那时，满心崇敬的女孩却不知道自己即将步入深渊。
“这件事情你之前知道吗？”荒看着须佐，问道。
须佐深吸口气，还没有从那真相中回过神：“我对那个学姐没什么印象……我只知道她是个omega，平时很怕生，我们实验室里omega很少，教授会对她格外关怀一点，但我没想到他……”
“如果他就是介绍你学姐去那个黑诊所的人的话……”
荒没把话说完，但是须佐明白他的意思。
这样一个表里不一，道德败坏的人，你真的觉得自己会真心喜欢他？
须佐之男这样刻板正直的人如果喜欢上一个唯利是图之人，不是他脑子坏了，就剩下一个可能。
信息素契合度如毒品一样改变了他。
荒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劝他：“你离他远点吧，换个导师，不然长此以往下去该怎么办？你变得都不像你自己了。”
“我想找他问清楚。”须佐在一阵沉默后，说道。
“我觉得……他不至于做这样的事情，劝学姐去卖卵……他自己也是omega。”
荒要说些什么，却愣住了。
是啊，八岐也是个omega，虽然他平时表现得比一个alpha还要厉害强势，可他终究是个omega，那这便完全说不通了。
八岐大蛇再冷血，也懂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他是个聪明人，不至于留下这么大的破绽，多少人等着看他跌落神坛，好伺机而动分而食之。
这种事情，不像是他会做的。
“他不接我电话。”
须佐略微急躁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荒的思绪。
“什么？”
“八岐大蛇不接我电话，现在已经快一点了，他怎么会不接我电话？”
须佐再次按下拨出键，他在荒面前走来走去，神情焦灼。
一遍又一遍，他看着手机上一串红，咬紧牙关。
“他昨天还好好的……”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须佐之男深吸口气，快步走向路边去拦出租车。
“昨天？”荒疑虑道，“你不是说昨天没见到他吗？”
“其实我本来是要和他一起去实验室的，但是后来……”须佐一顿，他转头看了眼荒，想起刚刚他劝他别和八岐走太近的话。
可如今的距离，已经不单单是近那么简单了。
须佐下意识垂了眼，决定隐瞒。
“……昨天，我在他办公室没见到人，等了一会，有些累就睡着了，醒了后就是第二天了。”
荒挑着眉，显然没信——须佐之男说谎的技术真的烂的可以。
昨天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发什么了什么事情，联想到今天早上见到他的时候，荒心里隐隐有所猜测，但须佐不说，他也没必要追问。
“你知道他在哪吗？”
“或许。”须佐说着，拦住了荒和他一起上车的动作。
“我去找他问清楚，你去查查那个医院，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八岐不该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嗯……”荒点着头，看着须佐一脸慌张焦急的样子没再多说什么。
出租车驶离了他的视线，荒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那好兄弟，有点陷得太深了。
剧透一点，基因改造要付出代价的，他们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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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卵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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