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读一向不喜欢和须佐之男说话，他含着梅子转过身，找晴明要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悄悄把梅子吐了。
不久前才下了雪，池子旁边都还冰着，须佐怕冻到他们特意找了帘子并屏风给围起来，又在中间横了一道，让几个女孩子一起，省得尴尬。
另一边除了缘结神和神乐，还有跟着博雅赶回来的雪女。
大概是黑晴明出了什么事。
雪化时泡温泉是十分舒服的，蛇神之前在人间时也喜欢，他学着晴明往头上贴了一块毛巾，尾巴很惬意地摆动。
趁着没事，须佐之男提了一句云外镜碎片，蛇神眯眼听着，尾巴渐渐停了。
“云外镜会照出与本人不同的影像吗？”
晴明思索片刻，略一点头，道：“镜中世界，分合阴阳，里面该是你的暗面。就如黑晴明与我，恶神与天照。”
“我何时说是……罢了，那有办法去镜中世界吗？”
“曾经或许有，现在该是难。”云外镜乃神器，神力无存，神器，便只是普通器物。
须佐沉默片刻，一低头却和蛇神对上了眼，这个曾经的宿敌如今脸颊通红，眼睛水润，可爱极了。
让须佐之男想起镇墓兽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小一个。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须佐收回视线，一旁的月读正在水里放星星，汇集起来似是星河，皆倒映在他眸中。
但看了一会儿须佐就琢磨出不对来，神力都没了，他怎么召唤的星之子？月读察觉到几人视线，放星星的手一顿，然后指了指自己头发，蛇神见状点头，帮他解释：“月读本身就是星月，头发骨血落地便是星。”
晴明闻言眼眸一亮，忙拿了水桶过来，把月读身旁的水舀出来一些，正要解释，就见几位神明皆目露不解。
蛇神甚至有些鄙夷。
“咳，最近天气多变，我拿点星星当灯使。”
“与我说便好，莫要……如此。”月读面颊微红，他夺了木桶，又割下几根头发递给晴明，只见浅色发丝刚一触到晴明手心就变成了碎星，幽幽发亮。
此番变化没避着人，全让蛇神看了去，他甩甩尾巴，突然钻进水里。须佐吓了一跳，忙去捞他，但蛇神一进去下半身就变回了蛇尾，摸着滑不溜手，抓了好几次也没抓到。
“蛇神！”
“我没事。”蛇神游出来，手里捧着几枚鳞片，然后游到月读跟前，道，“换星星。”
“……”
虽说月读好像不怎么乐意，但蛇神还是如愿以偿拿到了两颗小星星。须佐略带歉意看着月读，只觉得是自己没看好。
他总把自己当大家长。
“明天买两包梅子补偿你好吗？”
“……”月读不说话了，他抱着怀里的石头背对众人，头发渐渐与星水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因为天冷，所以众人没泡多久，须佐之男把蛇神抱起来，又伸着手想去抱月读，结果得了对方一个匪夷所思的眼神。
“虽幼，但没瘸。”
须佐之男只得收回手，顺便看眼蛇神还没变回去的蛇尾。缘结神换了一身新衣裳，是神乐带着她去买的，瞧着，倒比往日要华丽些许。
她小小一团，盯着月读看。
“呱！”
神乐瞬间弯腰捂上缘结神的嘴，磕磕巴巴解释道：“去买衣服的时候遇见呱太了，可能学会了呱太说话。”
“呱太？”须佐有些不解。
“这个，明日再说，玉藻前明日要来。”玉藻前大概是来与晴明一起商量黑晴明的事，再者缘结神在这里，怎么也要看看。
明日事明日急，须佐也就没接着问，他垂眸看月读，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屋睡觉。
“我自己睡。”
“也好。”
神王不习惯与他人共寝也正常，天色已晚，众人也没聊下去的**，各自回屋安置去了。须佐之男抱着蛇神往回走，戳了戳蛇尾上淡粉色的疤痕，问他鳞片哪儿来的。
“之前挖骨受的伤，连带着周围都脱鳞，过阵子就好了。”
“疼吗？”
“痒。”
须佐之男再次感叹蛇神和清姬真不太一样，也可能是因为前者如今是幼体，各处都小，显得尾巴肉嘟嘟的，不怎么吓人，反倒像一块白玉糕。
“能变回去吗？”
“好像不能。”蛇神说完就张开嘴，要须佐之男把手指头放进去。须佐觉得有些好笑，手指头临了拐道戳了鼻子，只说天晚快睡觉。
雪还未化，外面又开始打雷，须佐之男对这种声音敏感，听见的时候神色落寞一瞬，掉进了蛇神眼里。
“我听说雷有雷种，你若是取来……”
“怕不是刚靠近就被劈熟了，别乱想，总有一日你我能见到父亲与母神的。”
“你父亲，我母神。”
“还有天照，镇墓兽，沧海之原的大家，一定会的。”
若是往常，蛇神该嘲讽两句，但外面雷声不断，映着屋里明明暗暗，那句恶讽就怎么也说不出口，现如今唯二能称上神之子的人依偎着，半晌无话。
须佐之男是真的累了，毕竟晴明张罗的温泉，力气活也还是他这个病体初愈的“神明”在干。
似乎没人意识到须佐之男如今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类，与大街上的贩夫走卒没有任何差别。
他会受伤，会累，会听见雷声后黯然神伤，即便睡着了眉头也不松开。蛇神一早就明白自己对这个满口圣人言的家伙心存怜悯，现如今……
只增不减。
雨打窗，不见天光。蛇神在确定须佐之男睡着后便恢复了真身，他恢复后之前那件浴袍就显小了，什么也盖不住。
蛇神把尾巴从须佐之男怀里拉出来，打开门爬了出去。说实在的，这种半人半蛇的形态蛇神还是第一次用，爬了几步就倒在泥里，头发都脏了不少。
早些时候跟月读要的星星正好用来照明，蛇神将其绑在了头发上，照着身前路，不顾身后土。
这种黑暗让蛇神想起虚无，还有虚无里的伊邪那美。
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心道当初须佐之男的雷光让他窥见母神真容，好叫自己思念时能有个轮廓，这份恩情，就是对方不认他也要报答一二。
花是花，果是果，蛇神自认恩怨分明，他将红线咬在嘴里，对着天上蛛网般的雷网伸出手，学着母神牵引亡魂的样子牵引雷电。
天上的雷电他自然引不来，但作为伊邪那美的子嗣，那些落在地上劈在树上的，已经没有雷电本身的模样的自然之力，皆属于他。
只是取来有些棘手，容易烧伤，不过有雨，也不算太痛，起码不会变成烤蛇肉。蛇神收集了一些，然后通过红线源源不断地送进须佐之男体内。
直到雨停雷歇。
蛇神简单包扎了手，回到屋里后把须佐之男身上的外套一拽，转身就披在了自己身上。
或许是力气太大，须佐之男闷哼一声后便睁开了眼，望见一片雪白长发，他往前一探抱住了蛇神的腰，闷声闷气说：
“我又在做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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