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保罗，
展信佳！
我收到了你上次的来信，听起来你的短片计划进展很好，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我学校的夏季学期刚刚结束，我现在已经放暑假了。放假第一周就有了件好事要与你分享，我校外乐团的指导老师说我可以正式加入乐团了，我们之后有可能要去意大利参与交流演出！我现在非常兴奋！
……
对了，随信附上我的小狗和小猫的照片。它们是可可骑士和棉花糖。可可骑士是一只骑士查理王小猎犬，它是黑色的，所以我们管它叫可可。它是我父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乔！快来！我们就要走了！”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好的！给我一分钟！”乔琳大声回应着。她飞速把信折了起来，放进了写好地址的信封里，粘好封口后又舔了一下邮票的背面，用力把它拍在了信封右上角。她一连贴了两张价值31便士的火车头邮票才停下。再仔细检查了一遍地址没有写错后，她拿着信件跑下了楼。
“妈妈，我们走吧！再见，可可，棉花糖！”她依次拍了拍宠物们的头，跟着妈妈走出了门。
玛丽亚开车载着她向目的地出发，路过邮局的时候停了下车，乔琳一个人跑过去把信扔进了邮筒，随即又坐回了副驾驶。
今天她们要去仓库区。玛丽亚的剧院公司从市议会以非常便宜的价格长期租下了一部分闲置的旧仓库，把那儿初步改造成了一个可以提供剧院和音乐排练的地方，然后再转租给不同的文化团体和教育机构。玛丽亚给这个“仓库艺术与文化中心”起名叫“游乐场（The Fun Fair）”，希望借此能表达她用艺术改变生活的意图。
她同曼彻斯特城市学院合办的青少年戏剧项目也在那儿占了一块地方。而她今天正是要带乔琳去那里。借着为期六周时间的暑假，她举办了一个为期4周的戏剧强化班，邀请了一些业界同行和专家指导对戏剧有抱负的12岁至17岁青少年。这些学生来自全英国乃至欧洲的其他国家，有不少是冲着玛丽亚本人的名声和她邀请来的导师来的。
当然，乔琳也半自动地登记入学了。她对戏剧的热爱完全受父母影响，如果这儿有机会跟一群喜欢戏剧的同龄人待在一起接受更专业的训练，她肯定不会错过机会。
而且她不用付学费。这课程可不便宜呢！
*
“……我们最终排演的戏剧将会在曼彻斯特皇家交易所表演，这是全英国最重要的历史建筑之一，曾是全英格兰最大的交易所，如今也是历史悠久的剧院……”
大厅中央的夏令营指导老师正在向学员们介绍整个项目的流程，乔琳表面上安静地听着，实际上在观察自己的同学们。
准确地说，她在观察她身旁的那个男孩。
她一直在用她的余光观察他。
他大约比她高出一个半头，瘦高，一头蓬松的黑色短发，面容俊朗。他穿着一件穿白色的T恤和，站得直挺挺的，像是来自某个童子军之类的地方，但并不拘谨。事实上，乔琳觉得他好像在偷吃东西。
“你想要来块巧克力吗？”
乔琳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递给了她一块吉百利的纯牛奶巧克力。
她的脸立刻变得通红。他发现她在偷偷打量他了！
“谢谢！”她用蚊蚋般大小的声音道谢，接过了那件紫色包装的零食。“我是乔琳，你呢？”
男孩嘴角挑了一下，微笑着回答：“我是杰克。”
他的口音一听就是南边来的，像是牛津地区的口音，非常时髦。而且他的声音很好听，虽然还能听出正处在变声期的痕迹，但是已经是一种温润的男中音了。这让乔琳忍不住扭头多看了他一眼。
“杰克，你好！”
“你好，乔琳。”
杰克·达文波特一开始就注意到她了。谁能忽视这个一走进来就像是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的女孩呢。她有种非常自在的姿态，就像是天鹅一样骄傲地游进了她统领的池塘。
而且，她非常漂亮，简直像是天使亲手雕琢出来的，让他想到他曾经看过的那些老电影演员的样子，碧姬·芭铎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不是就长她这样？
他忍不住打量她，然后把他随身携带的吉百利巧克力递给她，好向她做自我介绍。
她脸红的样子非常可爱，她白皙的肤色让她那种尴尬的情绪像画板一样好懂，就像是有隐形的画家刚刚在她脸颊上轻轻涂了几笔水粉，让她变成了粉红色。
杰克只觉得自己想要再跟她说些话，让她笑得更厉害一些，或者再多看他几眼。只要一个笑容就行。
他跃跃欲试，几乎忘记了他们还在听老师介绍接下来的任务。
“好了，各位，请两两分组，找到你身旁的人，进行盲人练习。最好是身高相近的人为一组。这是我们解放天性的第一步，将我们身体的能量从束缚中解放出来，用形体和感知说话，而非大脑……”
乔琳笑眯眯地扭头看向杰克，遗憾地说：“你太高了！我得找其他人了——”她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任何落单的人。
杰克也看向周围，假意想要寻找跟他一样高的人。可他早就知道这不可能，他是全屋里最高的那个人，戏剧课程把那些更高的15岁以上的孩子分到了另一个班级里。
他想要跟乔琳搭档。他想要真正认识她。
“真不走运！”他小心掩饰着他的兴奋，“好像我们不得不搭档了。”
乔琳有点困惑地看向老师，举手提问道：“吉梅内斯女士，我们这样的身高差可以吗？”
“唔，让我看看，没关系，只要小心点！”
杰克闻言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朝着乔琳说：“看来你真不走运，跟我困在一起了！”
乔琳的脸更红了。她能感觉到他正在努力向她示好。她矜持地说：“别担心，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他温柔地回答：“我也相信你不会。”
盲人练习其实是个简单的小游戏，主要内容就是两个同学为一组，其中一个扮演盲人，另一个要拉着盲人同学的手走路，确保他不会撞上任何障碍物。他们会在教室里不停地走来走去，直到老师喊停，然后交换角色，再来一遍。这个过程中扮演盲人的同学必须学会信任同伴，在整个过程中找到从紧张到松弛之间的心理变化过程。这会有助于演员未来在舞台上表演。
乔琳看着杰克说：“我先来扮演盲人？”
“没问题。”他伸出手，示意她握住他的手。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她柔软且温暖的指腹时，他立刻意识到他已经脸红了。他全身上下的血液就在尖叫着冲向他的脸。她正在握住他的手。
他有点慌乱地看向乔琳，暗暗祈求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事与愿违，她漂亮的蜜棕色眼睛正在看着他。它们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类似金色一样效果，在瞳孔周围还有一圈淡黄色式的光晕，简直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眼睛。
“嗨！”他有点尴尬地抿了下嘴唇。等他好不容易把打结的舌头捋顺，乔琳已经微笑着说：“我要闭上眼睛了。别让我受伤！”
他连忙点点头回答：“当然！我保证！”
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让他想到了蝶翼之类脆弱又精巧的东西。
“好了，”老师拍了拍手，“让我们开始吧！”
他的联想被打断了。乔琳握住他的手也变得更用力。
“跟上我！”他柔声说着，迈出了第一步。
*
“走快点！走快点！好，可以小跑！”老师在每组盲人练习的同学中间穿梭指导着，让他们抛下之前的拘谨，尽可能地做一些比走更难的动作。
杰克带着乔琳也跑了起来，为了躲避其他同样跑起来的同学，他敏捷地转换着方向，同时还照顾着脚步不如他大的乔琳，确保她不会撞上其他人或者障碍物。
在小跑的过程中，乔琳一直忍不住想笑。她有点担心她会撞上什么东西，可她又得强迫自己信任他。房间里不止她一个人有这种反应，很多孩子都忍不住发出了笑声，然后又在老师的提醒下抿住了嘴，耐心体悟这一刻的心理感受。
也许是因为用力闭住了眼睛，乔琳只觉得自己的触觉和听觉都变得更敏锐了，她能感觉到杰克手指腹正牢牢地压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手比她的整整大出一圈，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是一双能弹钢琴的手。
他会弹钢琴吗？
“别走神！”杰克急促地拉了她的手一下，示意她躲过左边的一组椅子。
“对不起！”乔琳的脚步乱了一下。
他柔声宽慰道：“没关系，是我没事先提醒你。”
乔琳没再敢胡思乱想，反而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她的感受上，品味着她是如何从紧张变得放松的。这会是个有用的舞台表演方法。
“好了，各位，停下吧！现在，你们可以交换位置了……”
乔琳睁开眼朝着杰克笑了一下，安慰道：“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他点点头说：“当然，我相信你。”
她俏皮地冲他眨了下眼睛，用一种非常戏剧化的语气说：“现在，闭上你的眼睛吧！”
杰克知道他的心脏突然停跳了一拍。他的脸突然烧了起来。
该死，他现在肯定脸红得要命！
但他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
一天的课程在下午五点左右结束。之后这些参与课程的孩子们跟着指导老师前往酒店用餐。如果是本地孩子，晚餐后他们会由父母接走。大约有一半孩子来自大曼彻斯特地区，但他们很多也要求住宿，毕竟他们家可能住在柴郡之类名义上属于曼彻斯特，实际上很远的地方。
晚餐期间孩子们就可以在酒店餐厅内自由活动了。乔琳跟杰克端着各自的食物，找了个餐厅内的角落坐下。
“所以，你确实来自牛津？”乔琳好奇地问杰克。
“我在那儿上寄宿学校，”他回答道，“但我很快就要去切尔滕纳姆学院了。这个暑假结束后就去。”
“那是所公学，对吧？”
“对。就在切尔滕纳姆镇。在西南，呃，离牛津不远。”
“哦！我知道，那儿的切尔滕纳姆文学节很棒，温泉也不错，我爸爸带我去过那儿！”
乔琳好奇地追问：“那你为什么来北边呢？你知道的，伦敦的戏剧氛围更好，而且，你是南方人。”
“我妈妈喜欢玛丽亚·阿普尔比女士的新剧，《茕茕独行》在西区的演出大受欢迎，我妈妈可能看了不下五次。她也是个演员。她一听说阿普尔比女士的戏剧公司有一个她亲自参与指导的青少年项目，立刻就送我来了。”
乔琳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揭秘，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全名呢！老师让他们彼此自我介绍的时候也都省去了姓氏。
“而且我也喜欢戏剧，刚好暑假没事做。我爸妈都是演员，我喜欢在这种氛围中待着。”
“唔，杰克，我妈妈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很高兴的。”
杰克惊讶地扬了下眉。
“玛丽亚·阿普尔比是我妈妈。我是乔琳·阿普尔比。我爸爸是约瑟夫·D·阿普尔比，他是个作家。”
“噢！”杰克睁大了眼睛说，“嗨，我是杰克·达文波特。我爸爸是奈杰尔·达文波特。我妈妈是玛丽亚·艾特肯。他们都是演员。”
“哇哦！你爸爸是《四季之人》里的诺福克公爵！”
“你看过那个！”杰克比乔琳还要惊讶，虽然这片子拿过奥斯卡最佳影片，但它可是1966年上映的。他父亲在里面扮演了一个配角，他真没想到她不仅看了这么老的电影，还记得里面非主角的演员。
“是，我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看些老电影的录像。我不知道该看什么的时候，我就会把获奖名单拉出来，一部部地看过去。有个朋友教我这么做的。”
“听起来他是个专家。”
“我认为他是，他很年轻，但他比很多专业人士看过的东西都多。”
“是吗？”
“当然，他们不少人只是以此为生，他真正把电影当成他的生活。”
杰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那会变成一个很大的负担。”
“是吗？”
“当然，当你热爱的东西变成你生活的一切时，你不得不靠它生活时，它会变得很复杂，不再是纯粹的愉悦了。”
“可追求纯粹的愉悦本身就是个悖论啊！就像是创作，我不知道其他人，可我知道我所见识过的创作都可能是从极大的痛苦中诞生的，但当作品诞生那一刻，那种纯粹的幸福——它不是愉悦。它是另一种东西。”
杰克思考着她所说的话，忍不住点了点头。他被她说服了。她真的非常聪明。
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时，有人阻止了他。“乔琳，你妈妈在外面等你！”
“好的，我就来！”乔琳回答完后扭头看向杰克，有点遗憾地说：“杰克，我该走了。嗯，明天见！”
杰克立刻急切地回答说：“明天见！”
她笑着冲他挥挥手，跑向了门口。看着她的背影，他有点怅然地抿了下嘴唇，放下了举着的手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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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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