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满月理奈睁开了眼。
书房里的陈设与她合上眼之前没有区别，唯一的不同在于披在她肩上的长外套。在起身时她顺手将那件外套穿了起来，披落下来的金色长发也被她再度束成高马尾，然后，满月理奈走向书房外。感应式的电子门开启后又合上，坐在沙发上的天城快斗抬起头瞥了她一眼又再度将注意力转向手中的电子阅读器，他知道按照她的习惯，在出门前会在打理外表上花些时间。不过，满月理奈没有立刻走过去。
“我睡了多久？”
手中的电子设备的一角显示着时间，天城快斗看了一眼，说：“也就十几分钟。”
还好没有耽搁太久，她想。思考着稍后要处理的工作，满月理奈快步走去洗手间。稍稍整理了有些凌乱的深蓝色刘海，菱形的单边耳坠被她摘下擦拭后重新戴上；水池上方的化妆品被她拿起，在化好简单的淡妆后，她再度望向镜面确认自己的造型。对着镜子继续完成一些微小的调整，镜中的金发女性离开了。现在，满月理奈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在她出来时天城快斗已经站到了门边，先前的电子设备被他随意地放在茶几上。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门口的他给她腾出了位置。
“之前跟你提过，关于阳斗的抑制器，我找到了改良的方法，”满月理奈边换鞋边说，“根据目前能查到的理论，改良版在降低身体负担的同时会有更多的治疗作用，不过具体怎么调整，我还需要更多的资料。”
“……是吗，那就好。”
天城快斗的声音中难得地表露出他发自内心的宽慰，他的目光落在半蹲下来的满月理奈身上，视线随着她站起的动作微微向上与她对视。比他高半个头的金发女性勾起嘴角，尽管在别人看来天城快斗此时是面无表情，可她知道，他现在正在等待他们每天出门前都会做的告别礼，而这通常由她作为主动的一方。
于是作为这份期待的回应，满月理奈吻上了他。
唇与唇简单地相贴，然后又分离，既不会耽误时间也不会弄花理奈的妆容，这只是个朴素的出门前道别。但今天的天城快斗似乎在顾虑着什么，在满月理奈即将结束这个吻时，他单手捧住她的脸加深了它。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分不清是谁的鼻息打在谁的脸上。成对的戒指在两人手上闪耀着光，随着他们的动作倒映出对方的面庞。天城快斗的舌尖暧昧地扫过满月理奈的齿关，他懂得进退的分寸，在被她咬住舌头之前，天城快斗先一步结束了这个出门前的告别。
“该走了，晚上见。”
带着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天城快斗打开了门。未出口的话语被她吞了回去，满月理奈总是对这样的天城快斗没辙。在平复自己的呼吸的过程中，她拿出了随身便携镜。还好，她不需要补妆。已经走了一段路的天城快斗回过身等她，在继续午休后的工作之前，他们还有很长的路可以同行。
2
即使是天城快斗也没想到，他和满月理奈会在这一天的下午再度相见。
今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天，天城快斗同意了额外的工作内容变更，成为编号卡猎人；而原本只是负责阳斗的抑制器研发和调整的满月理奈也接受了同样的工作，成为了天城快斗的同事。
“为什么要让她来狩猎编号卡，”天城快斗质问心城先生，“我不认为她和我一样有成为编号卡猎人的素质。”
“收集编号卡需要更多的人手，快斗，我们不可能只靠你一个人来完成它，”穿着绿色礼服的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更何况，关于如何判断一名决斗者有没有狩猎编号卡的素质，我们有一整套标准化的评估程序。”
“你这——”
“快斗。”满月理奈打断了他，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不赞同：“姨父……菲卡博士找我谈过成为编号卡猎人的事，我同意了。”
“为什么？这很危险！”
“我知道。”
注视着不平静的血亲，满月理奈顿了顿继续说：“如果是确实能治好阳斗的方法，不管再怎么危险我都会去做。在这一点上，我跟你是一样的。”
“……理奈……”
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天城快斗渐渐冷静了下来。而心城先生也在此向他们道别，尽管他笑而不语的样子让天城快斗捏紧了拳头。感应门开了又关，两名新晋的编号卡猎人沉默着走上走廊的传送带。
3
满月理奈对于狩猎编号卡没有特别的感觉。
光子手无法复原被夺走的灵魂，进行狩猎活动的编号卡猎人等同于用自己的手杀害被卡片附身的人——早在菲卡博士找她单独谈话时，她就意识到了这件事。尽管菲卡博士说得隐晦，但满月理奈对此不发表意见。除开她有自己的道德底线比常人更低的自我认知和不会沉溺于猎杀同类的快感的自信，满月理奈有必须接下这份工作的理由——不仅是为了救治重病的阳斗，还有她更为在意的、阳斗的哥哥。
“你说快斗？对，他也会成为编号卡猎人。”菲卡博士说。
确认了快斗之后的工作变更后，满月理奈同意了菲卡博士的提议。在思考着找个更好的机会跟快斗聊聊这件事的犹豫中，满月理奈就这样错过了时机。这下完了，快斗绝对会发火，她想。果不其然，天城快斗在结束与她和心城先生的谈话后，整整三天没理她。
“今晚有空吗？”在上班的间隙，满月理奈绕路到没人的角落拨出电话。
“没空，”天城快斗冷淡地回答，他这几天都是这样，“我不会来找你，不用等我。”
满月理奈皱着眉开口，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只是叫出了电话另一端的血亲的名字，他就急匆匆地切断了通讯。按照以往满月理奈肯定会生气，但她在他挂断前听到了轨道七焦急的声音，念在他们可能有急事的份上，她微微合上眼，长呼出一口气后将D视镜收到了口袋中。
与此同时，覆盖心城全市的编号卡狩猎活动悄悄展开。作为仅有的两名编号卡猎人之一，满月理奈站在写字楼楼顶。风吹过她的发间，深吸一口气后，她向前两步跳下。长款不规则风衣随风摆动，在继续下坠之前，满月理奈的背部被她的机械助手贴合固定，宽大的透明滑翔翼载着她朝编号卡附身者的活动地点飞去。
“……科林那。”
“理奈大人，有什么吩咐？”
“不，没事。”
满月理奈的指尖触上她的助手，冰凉的机械部件令她回过了神。距离快斗将这个机器人助手送给她已经过了六年，在它的帮助下，她不管是完成学业还是在此之后的独自研究都得到了不少的方便，满月理奈觉得，这也算是应了快斗当时将它送给她时的话：有助手会轻松很多。不过那时的他们绝不会想到，未来的它们会成为杀人的帮凶，满月理奈这样想着，让她的助手做好降落和开启控制时间流逝的力场的准备。狩猎要开始了。
4
“快斗，今晚我们谈谈。”
这是一个通知，没有商量的余地。在天城快斗回答之前，满月理奈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尽管只是在城市街道的偶遇，但满月理奈看到了天城快斗狩猎编号卡的过程。决斗水平的碾压变成了单纯的虐杀前奏，对胜利的追求逐渐变质为夹杂着愉悦的疯狂，她不会对捏碎灵魂时微笑的天城快斗坐视不管。就算天城快斗本人有察觉到这一点，满月理奈还是认为自己有必要跟他好好聊聊。
夜幕降临。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满月理奈回到家中。她早已习惯了父母远去国外后的生活，不如说，满月理奈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独自一人。简单地用冰箱内的食材解决了晚饭，满月理奈泡了一壶红茶，靠在沙发上用便携设备查阅文献和资料。当天城快斗开门时，茶香飘满了整个客厅，他一进来就闻到了红茶的味道，也看到了沙发上的满月理奈。
“坐。”满月理奈看起来正专注于阅读文献，没有给天城快斗哪怕一个眼神：“虽然话题比较严肃，但我想，我们不会聊太久。”
“在那之前先给我一个解释，”天城快斗来到满月理奈身后，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环起双臂看着她，“关于你为什么会成为编号卡猎人。”
“我以为这事翻篇了？”满月理奈这时才将自己的注意力移到背后的人身上，他灰蓝的眼中压抑着复杂的情感。
“我不这么认为。”天城快斗说。
满月理奈移开了视线。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水晶般的顶灯洒下暖色调的光，茶几上的红茶仍然冒着热气。许久，满月理奈才回答他：“我只是想找个比较合适的机会再跟你说。”
天城快斗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在开口时带上了少许急切：“结果你还是打算在敲定主意后才告诉我。这份工作很危险，为什么不找我商量？”
“……就像你没有让我知道你也要成为编号卡猎人一样，”满月理奈站了起来，走到天城快斗面前，目光由上至下审视着他，“我只是在充分考虑过之后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不如说，现在让我觉得作出莽撞的选择的人是你，快斗。”
天城快斗怔住。茶叶的雾气被窗外的风吹得歪向一边，他面前的人沉下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光子手狩猎的不仅仅是他人的灵魂，还有猎人的心。快斗，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们的狩猎目标是扭曲人心的力量，即使在科学力量的保护下我们也很难躲开这份伤害，经历了比我更多狩猎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尽管只是视线相接，但满月理奈的目光中饱含着沉重的悲伤，她一向不会把话说得太过直白，而天城快斗也早就习惯了这一点。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看到了我的决斗，但是，”天城快斗微微偏开了视线，与此同时他捏紧了拳，“不用劝我了，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即使胸腔中的这颗心碎掉，我也不会中止狩猎编号卡。”
满月理奈什么都没说。她抱住了他，在给他打电话时她就几乎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谈话结局，但即使如此，满月理奈还是想尽己所能改变一些什么。茶壶边缘挂着雾气凝成的水珠，天城快斗沉默着松开握紧成拳的手，搂住了她。然后，天城快斗听到了满月理奈的回答：“我知道。因为我和你一样，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恶魔。”
在红茶彻底冷下来之前，天城快斗收紧了环住满月理奈的手臂。
TBC.
202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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