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郗没和虞秋泽聊太久,很快他俩的戏就开拍了,这幕主要是作为主角的回忆存在,描写的是钱妃临死的场景。虞秋泽躺在红木床上,周围的床帐全都垂下,遮住了美人绝代风华的影。宁郗则半跪在地上,握着虞秋泽的手。
母妃命不久矣,燕晚烟早就去掉了艳服,还应了别的妃子嚼舌根的话,天天吃素祈福—燕晚烟不敬鬼神,知道这是无用的,更何况他对母妃的情绪漠然,要不是钱妃苟且偷生的念头,他不会是现在这幅不男不女的样子。
“母妃…”
钱妃捂着胸口闷咳了几声,把所有侍从都喊了出去。她侧过头仔仔细细地看着燕晚烟的脸,不由得感叹这孩子与自己的相像…很快她又收拾好了儿女情长,又成了那个端庄又艳丽的钱贵妃。
“你知道本宫为何不愿意你父皇来探视?”
燕晚烟没有回答。钱妃知道他心中还是在怪自己,悠悠叹了一口气。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只想尽自己的努力,最后教给孩子一点东西。
“本宫是以色侍君者,色衰则爱弛。若本宫出生于小门小户,本宫也不会如此留意,可本宫的背后…是整个钱家。”
燕晚烟终于说话了。“可是我姓燕。”
“对啊,你姓燕,可是在所有人眼中,你也是钱家的女儿。”
钱妃的语气激动起来。过激的情绪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让她这张脸更生动更具有生机。“本宫恨死了皇家…若皇上不猜忌钱氏,本宫就不会被迫嫁人,本宫就不会…如履薄冰…”
可若你不被迫入宫,这你也会被嫁与世家门阀,你始终是联姻和彰显门第的工具。
燕晚烟什么都不想说,也什么都不必说。他对钱家并无好感,身份的压迫像悬在他头上迟迟不落下的针,为了暂时的贪欢必须做出最符合钱家利益的行为。哪怕作为皇子勾心斗角陷入权力纷争,也比现在好…比现在的红妆重重假面常在要好。
“但本宫不恨他。”钱妃平复了呼吸,恢复到了他熟知的不动声色的端庄模样,符合皇家所需的娴静淑丽。“本宫…这宫墙中的多少人,做的是自己愿意的事呢。”
我们不是在为自己活着,只是在为自己的身份活着。
所以她也无法怨恨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她只能怨恨这世道与命数。
灯中的火光还在燃着,长公主燕晚烟提裙跨过门槛,望向在门外等候的黄门。檐下的阴影将他的五官模糊化,看不清神情,分辨不出是哀伤还是漠然无视。
“母妃薨了。”
他的声音也没有情绪,雌雄莫辨的嗓音,此刻压得底层。
“cut!”
宁郗一结束就向越尹恒的方向走过去,一边靠在助理身上一边和凌导说话。“虞姐不愧是大满贯影后,刚刚和她对戏,把我紧张坏了。”
“行了小子,你也演的很好,行了吧?”凌羽程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很是满意,没有喊他们重拍。“你要是紧张啊,母猪都可以上树…”
宁郗不满的回敬道:“什么叫我要是紧张…我就不可以紧张吗,凌导,我也算个新人啊。”
虞秋泽的戏份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她最近接了个很优质的旅游类真人秀,档期紧马上要露第一期,在剧组待的时间越少越和她新意。她很快被喊去拍一段对戏了,宁郗空闲下来,便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观摩。
越尹恒是个三棍打不出一句话的性子。虽然他很感兴趣宁郗和虞秋泽的私交,但是他不敢问。宁郗察觉出了他的疑惑,接过水时装作无意间碰了碰越尹恒的手,顿时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我之前和虞姐有过合作,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碰瓷》。”越尹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当时她挺照顾我的,可能是因为她也有弟弟妹妹,当长姐当习惯了,再加上她饰演的角色也是姐姐的身份。”
宁郗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塑料制的瓶盖,陷入了沉思。
“其实,虞姐和钱妃有些像,也是那种身不由己的人。”
说罢他又笑了,亲手把自己刚说出了话推翻。“错了,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自由自在呢。”
越尹恒看不得他这副惨兮兮的神情,他第一次生出了反驳别人观点的想法,好似他就是看不惯他的悲观。
“或许那些修行礼佛的人可以达到,或许那些隐居山林的人…”
宁郗轻声说出了“否”。“不是这样的。越尹恒,你所举的那些例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淡薄,不被俗事侵扰的人。”
“人之所以被束缚于一个身份,是因为这个身份有他不可割舍的东西。”
“比如说燕晚烟,他想要尊严,想要堂堂正正,这些怎么不是**?他能被世家限制,是因对求生的希望。”
而你的**是什么?
越尹恒怔怔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又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他对宁郗的性格实际了解不足,况且偶像基本上不会在镜头前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性格,多次接触后才感觉到愕然。他想不出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把一个人逼成这个样子,是什么样的利益诉求才让这一群人甘之如殆。
可宁郗永远是不同的—他永远坚信。
每当心里的思想背道而驰时,他总会想到一句话:
“恨是盲目的,爱亦然。”人类的情绪总是很难懂,明目张胆的偏爱和绝对的理性总是南辕北辙又殊途同归。
“宁哥…”
“嗯?”宁郗微微偏了偏头。他的眉目漂亮得像画一样,不是古风墨水晕染的调子,而是清晰的古典派画作,颜色的运用却是印象派的,夺目张扬。在城市纸醉金迷的泥沼中,花的根部深陷涂塘,但它的花瓣艳美绮丽。
“对了。”宁郗把水递了回去,眨着眼睛给了他一个wink。“说起来…我其实不太喜欢别人喊我宁哥。”
因为我曾经用这一个称呼喊过另外的人。
我知道自己的要求提的无所根据又自满自得,可我觉得你会答应…能博得你的同情,而且你不会问我原因。
“那…”越尹恒想问为什么,硬生生地忍住了。“那喊什么?”
“不知道。”宁郗也只是持宠而娇的毛病犯了,其实根本不知道除了宁哥他还能被喊什么称呼。可能是从小过的太悲惨,他很喜欢别人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越熟悉就越放纵,按曾经队长的话说就是经常耍脾气的猫。“我就是一提…你随便喊吧。”
末了他又觉得太麻烦老实人,找补似的加了一句话。“那个…喊全名也行。”
越尹恒不明所以,宁郗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宁郗。”
宁郗听过很多人喊他的名字,唯有这一次听得耳朵发烧,迫切地想逃。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动心明显不太可能,距离隔太近…好吧这个说法太糊弄人,他自己都信不了。唯一的解释是越尹恒的声音很对他的胃口,就像是…沉重地击打在窗舷上的落雨,一样的让他感觉到平静,感觉到孤寂。
“我去找林姐补妆。”
越尹恒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好好在和他说话的人眨眼间就要走了。他分辨不太出人的情绪,但遇上宁郗却很敏感,这次却也猜不透。他哪知道宁郗那种脸皮厚到能叠城墙的人也会不好意思,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会正在自我怀疑呢。越尹恒只是摸出了手机,心情格外愉悦,指尖一拐点入了vb,搜索宁郗的考古,想尽可能找出一点关于他过去的信息。
网友的力量是强大的,尽管没有多少人关心偶像top的过往,还是有人挖出了点蛛丝马迹。有个博主说宁郗是被一位警官收养大的,但后来那位警官因公殉职。爆料的人自称初中和宁郗同校,说的话应该有几分可信。
这个时候越尹恒才反应过来。粉丝基本上都知道宁郗是孤儿出生,但如果他被收养过…那他的宁,是从哪里来的?
那位警官…不,现在还不知道收养宁郗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总之,他的收养人,似乎也姓宁。
越尹恒拼拼凑凑地拼成一个真相,也不敢向宁郗直问,可宁郗不愿意他喊宁哥…是因为对他的嫌恶和厌弃,还是觉得他有那么一丝重要?
他觉得前者实在太扯,可后者…他又不敢相信。
他正发愣想着事,不知道宁郗已经回来了,双手直接搭上他的肩,伸手就去抢手机。“看什么这么认真?”
那一瞬越尹恒知道坏了,想抢过手机又想到对方带伤,这一犹豫,宁郗就看完了他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预想的生气并未出现,宁郗很平静地把手机还了回去,简直不像是看见了与自己相关的内容。
“你想知道这个啊?收工后我告诉你就是。”
“不过,它这上面写的,大部分是真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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