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渚一愣,但很快镇静下来。
“……什么记忆力?”她问。
幸好蘑菇已经回了精神域,让蘑菇直接面对心眼如同马蜂窝的岑十三,恐怕更容易露馅。
“我感觉错了吗?”
岑十三的眉心蹙起,接着挑眉露出一个笑,表情显示她其实并没有怀疑自己的判断,
“其实我起初只是观察到它对一些常见的物品缺乏常识,比如不了解终端的功能,不认识集合点提供的某些生存物品,不熟悉沙漠的习性……当然,这时我并没有起疑,毕竟很多对外界接触不多的人类契兽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真正让我开始产生怀疑的,是它对已发生的事情也经常忘记。”
“比如我们明明已经观察过岳寻桃,并向她的小队故意泄露过行踪,但在集合点边布置埋伏时,你还是对它仔细描述了岳寻桃的长相。”
“——每当对它提起某个人或某件事时,你好像已经习惯了描述ta的样子,或者与之相关的事,这似乎成了你的一种习惯。是为了唤醒它的记忆吗?”
“……”邱渚沉默了一瞬,没想到是她自己漏了馅,还漏得这么明显。
有点可气。
下意识对蘑菇解释它可能记不清的事已经融入了邱渚的潜意识,在邱渚所不曾注意的地方,她无形间习惯了唠叨更多的话。
蘑菇是她的剑和伞,而她成了蘑菇存储记忆的外置大脑,这成了他们之间一种不言自明的共识。
“听说你的蘑菇是和红祸水母幼体融合而成的变异种……你的蘑菇还小,只是脾气暴躁和记忆力欠佳,你可能觉得无伤大雅,但等它长大,更多属于变异种的问题可能会暴露出来。”
岑十三恹恹捋着旺财的耳朵,
“我知道你的蘑菇听得见,但我原本也没有想瞒它的意思。你的变异种看似天赋异禀,血脉极佳,但背后可能有巨大的代价,将来要面临的问题,也可能比你预见的多得多。”
“如果你没有准备好,就现在放它走。不要因为一时的风光而留下它,等它被你养熟,完全离不开你时,再把它抛弃,那就太残忍了。”
狼崽子怀中昏昏欲睡,半眯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珠在岑十三怀里点头钓鱼,完全听不进她们的谈话,任凭岑十三把它的毛发捋顺又揉乱,手法随意极了。
【怎么突然聊起这么严肃的话题……】
【岑对邱说这些不合适吧,两个人才认识几天啊?岑的话里明显有一种,觉得邱契约契兽时没有深思熟虑,导致契兽受伤害的怨气……但邱明明什么都没做啊,干嘛用没发生的事给人家扣帽子。】
【就是,说得容易,能契约到变异种也是人家生死一线换来的机遇,干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劝别人放弃?】
【不至于不至于,其实岑十三说得有道理,这是契约变异种必须要考虑的问题。要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就永远不会有人对邱渚提醒这些。】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岑十三嘴角噙笑,本人仿佛完全预见不到直播间对两人的种种议论。一缕火光在瞳孔中无序跳动,像两团极不稳定的热源。
精神域内的某方阵纹剧烈地暴动着,不是蘑菇的,反倒是大嘴的。邱渚用膝盖想都能想到它要干什么。
一定是朝岑十三怒“呸”一声然后怒骂她挑拨离间,毕竟岑十三一点也不了解自己与两只契兽结契的过程,更不知道其中的艰辛,也不知道蘑菇其实严格意义上不算变异种。
不过她还是在脑内拦住大嘴,挑动了一下篝火火芯,转头对岑十三说:
“建立契约时,不管是我还是它们两个,都已经清楚了结契的风险,包括但不限于你说的这些。”
“谢谢你对我说这些,不过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如果未来因为我的选择产生任何的风险,我都会自己担这个责任,它们也会。”
噼啪。
篝火毕剥,火星受木棍的挑动飞溅而起,在岑十三身边炸响。火光中照见她倦色照旧的脸上,目光晦暗不明,手指顺着旺财的皮毛缓缓滑动。
【等一下,什么叫它们??邱渚的那株太阳花也是变异种吗?】
【??啊??】
【怪不得感觉从来没见过和那株太阳花相似的幻想生物!我以为只是诱导进化之后样貌差距太大了……】
【那她也胆子太大了吧??契约两只变异种,万一以后都出了问题,她要怎么办??被它们吃了都没有契兽拦着吧!】
观众还在激烈讨论,两人的谈话却这么不尴不尬地中断,岑十三说了一声“我睡了”,就自顾自钻回睡袋,毫无防备地留邱渚守夜。
观众们见状,吐槽了几句“本来想助眠,结果给我聊得心情沉重了”“没意思,想看夜袭打架的”,在线人数也逐渐降低。
为了保护选手**,两只赤焰飞童稍微飞远了些,停到一个一旦发生战斗能及时记录的距离。两只火团子映着远处的湖水,如两团明晃晃的橘子灯。
这时邱渚听到隔壁帐篷内传来一道敲击声,一个声音透过帐篷布料传来,带着睡前的惺忪:
“你的蘑菇应该不止对外宣称的那么大年纪吧?它的战斗经验可不像刚出生一个月的幼兽。”
“放心,每个能在比赛上崭露头角的选手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无意窥探你的秘密,不过想告诉你一件事——”
“湄沼州地形破碎,焦土遍布,我见过不少精神域受损的幻想生物,但没有见过你家蘑菇这么特殊的情况。能造成这种精神域创伤的,可能不是焦土污染、堕兽攻击、野兽斗殴这么简单。”
“要是你家蘑菇不是从红祸水母肚皮里钻出来的变异种小宝宝,那你可要小心一点……到时候,可不是你这个主人想不想承担责任的问题。”
邱渚心中重重一跳,心惊肉跳地看一眼飘在湖面上的赤焰飞童,低声问,
“你是什么意思?”
帐篷里的人无意解释,
“我觉得我提醒够明白了,为了你的小命着想,你确定还要继续和你家蘑菇保持契约吗?”
“……”
那头没有了回话。
岑十三心下了然,打了个哈欠,语气随着夜深越发懒洋洋:
“不用太纠结,解契说不定对你们两个都好,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反正你那株太阳花也一点都不……”
“我会。”
“什么?”帐篷里的岑十三扯了一下嘴角,肚子上还躺着旺财,险些来了个仰卧起坐。
“我说我会。”
“你傻吗?”岑十三一口气没上来,噎在喉咙中,
“白天那么精明,怎么到了晚上就听不懂人话了?我的意思是——”
她的话被打断。
“我听懂了。从结契的一天我就想过,如果蘑菇的身世真得有问题,那我迟早要面对这件事。任何一个幻想生物的忠诚都是有价码的,它们为了我愿意冒生命的危险,那我也总要为它们付出一点什么,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这个代价现在不到,以后也会到。”
“我等着它来找我的那一天。”
“……”
隔着两层布料,人类的影子模模糊糊地打在岑十三头顶的帐篷上。她单臂枕在后脑,摸着灰狼,一时间居然陷入了失神。
火柴在帐外噼啪爆响,空间内响起灰狼酣睡的鼻息,温热地喷到岑十三皮肤上,她这才回过神,懒洋洋地嗤笑,
“邱渚同学,你这样不是变相承认了你家蘑菇的身世有问题?即便出了比赛,这可也是个惊天大秘密啊,你就不怕我揭发出去换钱?”
“那你就等着吧。”
邱渚的声音很淡定,却莫名让岑十三脖颈一凉,她讪笑,
“开玩笑,开玩笑的。别这么凶嘛,我还以为咱俩已经算朋友了呢。”
“……”
帐篷那头没有了回话,岑十三一愣,
“真生气了?”
邱渚答非所问:
“岑十三,你看帐篷外,我怎么好像看见,湖上有人在朝我们挥手?”
“怎么可能?你别吓我。”
岑十三哼笑。
然而邱渚语气古怪:“没吓你,你往外看就知道了。”
听她语气不像赌气,岑十三这才挑帘向外看去,目光刚放到远处便是一愣。
夜深露重,湖上起了雾,迷蒙的雾气在水上不稳定地漂浮,树和水草都模糊成黑漆漆的一片,如幢幢鬼影,在呜呜风声中沙沙摇摆。只有湖中心两个黑影看得最清晰。
它们不高大,恰恰相反,高的那个像一个营养不良的老者,既瘦弱又佝偻。矮的那个则恐怕还不如大嘴高。
它们手牵着手,以一个怪异而扭曲的造型在湖中心静止,就这么深深地、定定地望着她们。一人一人伸出一只手缓缓挥着。好像在说——
来。
来。
“那是人吗?”邱渚眯起眼睛,心中的狐疑却如同杂草疯长,
“湖上没有小岛,怎么会有人站在那?”
“不不不,咳咳——这还是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岑十三在水汽和寒气的双重攻击下吸吸鼻子,发现周身好像不知何时变冷了,一吸气,寒气就通过鼻腔渗入骨髓,
“最主要的问题是,我们原本把帐篷扎在绿洲里,怎么突然来到湖边了?”
而此时的直播间也变得突然热闹。
许多观众原本准备下线,下线前顺着赤焰飞童的镜头一看,差点被吓得把终端扔出去!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水鬼!】
【我是来看打架的不是真的来看恐怖片的,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这啥呀?呜呜呜呜我真不行了,我柜子动了我不看了!】
好像在回应观众的疑问,湖中心传来一阵甜美的歌声,听声线属于一位小女孩,但细听却好像有几分滞涩僵硬,每个拍子都刻意地卡顿一下,如同一台老化的发声机械。
“红灯绿灯……”
不待邱渚听清歌词,只见湖心那道较高的瘦弱身影消失在原地,她瞳孔一缩,刚放出蘑菇,只见那道黑影重新现身,冲她们悍然冲来,已离帐篷不到十米!
最重要的是,邱渚看清了那道身影的脸——
血肉糜烂,牙床暴突,满脸都是沾着血丝的溃烂横肉,哪里是张人脸?分明是一张已经死去腐烂多时的熊脸!
【我靠啊啊啊啊啊求打码,求打码啊啊啊啊!】
【这到底是啥啊?!再没有人出来我真要吓哭了!!你们知道现在几点吗!?】
【你们好奇的幽怜州选手的契兽啊,早就有弹幕科普过幽怜州契兽略恐怖,你们都不听,唉……】
【废话,我们以为的恐怖是阴森诡异含蓄型,没人跟我说过是这么有冲击力的恐怖啊啊啊啊啊!】
【这可是我们殷无影大佬的契兽美面人熊……哦不对,她诱导进化之后起的名字好像叫,迎宾人熊?】
【没关系,也有你要的诡异婉约派,人熊旁边的发条娃娃进化版,送客娃娃[大拇指][大拇指]】
【送客,送什么客,把客人送去归西的那种送客吗……】
【忍不了了,上面那个竖大拇指的是不是自己就是幽怜州的?你给我出来,看比赛有什么意思,跟我真人快打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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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腐脸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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