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有土驮娃？”
岑十三愣了一下。
“我们从石谷里离开的时候看见的。”
邱渚看了她一眼。岑十三无奈地嘟哝了句什么，抖抖衣襟，一只大地色的小东西便从她的领口探出头来。
当时在石谷里被围攻，邱渚将岑十三拽上蘑菇后，蘑菇从石壁边划过一下，邱渚便见到这小东西张开四肢，从石头缝里飞扑到了岑十三衣服之上。
也就是在看见这东西的一瞬间，邱渚才彻底想明白岑十三面对自己时，所布的陷阱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真是好学生，瞥一眼就知道百岁的品种。”
“只是生物图鉴背得比较熟罢了。”邱渚似笑非笑。
当初穿越过来，身边无亲无故，裤兜空空，也没法契约幻想生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学校里的生物图鉴读得卷边翻毛罢了。
虽然自家契兽已经变异得妈都不认识，和生物图鉴里记录的原品种不说略有相似，只能说是两模两样，但也幸亏当时的她花过这些功夫。
不然，就像刚才面对殷无影这样的情况，她是绝不可能有破局之法的。
不，不如说，如果不是那时读过的知识，她甚至可能不会识别出红祸水母的异样，不会有机会把堕兽入侵之事告知学校，更来不及回到人流之中找到蘑菇，或许也不会因此被吞进水母体内，最后在生死一线之时意外摸索到进化天赋的正确使用方法……
说不定此时的她，已经重拾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含泪冲刺文化高考了。
可能很快就会被人们淡忘，但应该比现在活得更安稳舒适一点。
邱渚出神地想着，心中倒并不觉得遗憾。
一个人的性格是无法改变的，很多看似微小的巧合，其实是那个人在那个时间节点必然会做出的选择。
在水泽中学选择回去救蘑菇也好，进入生机之环也好，被蛇神当做与三角域博弈的筹码也好，卷进楚家和楚瞳的纷争也好。
她不信时也命也，也讨厌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莫名其妙又看似宏大无比的东西，这东西好像催命，让她一步也不敢停，唯恐走慢了一点，就会被那些自己还无力认识的存在发现、被抹杀。如同前世的她在电脑上玩过的横版跑酷小游戏，跑慢一点就会被不断前移的屏幕吞没。
但她知道每一个选择都是那时的她最想做出的决定。
如果做出这种选择必然会招致后果，那她就看着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不会的？
她想怎么活，就还会怎么活。
有时她觉得自己已经离前世的生活很远，远到已经淡忘了曾经两点一线的生活，但她知道自己还是那个邱渚，也只是那个邱渚。
至于楚光鸣，还有赛场上其他对她怀有敌意的选手……和系统给她带来的那些烂摊子比，还是太小case了。
原本邱渚只是想找机会小小地惩戒一下楚家的纨绔们，不过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就借这个机会，让他们陪自己好好宣泄一下压抑之情吧。
土驮娃不知人类半眯的眼睛透露出什么想法。听着两人说话，大地色小兽睁着大大的眼睛，紧扒岑十三的衣领，懵懂地望着两人。
“嘶……嘶？”
“你叫百岁？好像不怎么符合你家主人的起名风格啊。”
邱渚低下头，笑着用包裹精神力的手指戳戳土驮娃三角形的小脑袋，把土驮娃戳得身体向左一歪。
这小家伙头部生着两排尖锐的凸起，远看像猛兽蓬松的鬃毛，身体肥圆，缀着一条细细的长尾巴。又凶又呆，有种诡异的可爱感。
高血脉的土驮娃，在自然进化的条件下能进化为土驮领主，届时身体在不缩小的情况下，有一辆汽车那么大，可以用邱渚前世的科莫多巨蜥类比。
不过但看这只土驮娃的智商，血脉大概率不高，应该是不太可能了。
被邱渚戳得摔了一跤，土驮娃却并不气恼，反而十分积极地一骨碌滚起来起来，用信子眷恋地碰碰邱渚的指尖，好像在催促邱渚再戳自己一下。
——精神力，多多，好舒服。
“喂！你跟谁是一边的？”
岑十三脸色黑如锅底，哼了一声，
“百岁不是寓意很好吗？我既希望旺财给我招财进宝，又希望自己长命百岁，怎么不符合我的起名风格了？”
“……”
邱渚无语了。
原来不是祝契兽长命百岁，是祝自己长命百岁啊。
那没事了。
她捧起土驮娃肥圆的身体，土驮娃犹在飘飘然中，便听人类的声音凑到它耳边，轻轻笑道：
“百岁，你喜欢玩土对吧？交给你一个可以一整天都可以泡在土里——嗯……土和水里——的任务，你想做吗？”
大地色的生物歪歪头，人类又说，
“是很重要的任务哦。”
“嘶嘶！嘶！”
这个人类说是很重要的任务。
她交给它很重要的任务，还能让它玩喜欢的沙土，还询问它的意见。
她心里有它！
见到土驮娃的神情，邱渚心里就有了底，附在它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在岑十三不情不愿的目光中，将土驮娃轻轻置入水中。
土色的小家伙张开五趾间的蹼，迅速游入漆黑湖水，寻了个最上层坍塌一半的石窟废墟，就钻了进去。离开前大眼睛里还闪着骄傲的神色。
邱渚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只要给土驮娃足够的建造时间，它们改变地形的能力不属于人类的工业机械。她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拜托土驮娃改变这里的地形结构，将这里改造成能容人站立的陆地。
当然，不需要是真正的陆地。
而是一个能容纳百人、遮掩水中白光，在恰当时候能让所有人一起跌进水下集合点的……
大型陷阱。
当然，邱渚并不知道，当时岑十三暗算牧一舟时，让土驮娃建造的陷阱几乎是和现在一模一样的构造，只不过面积比现在小了数倍。
否则她就会知道，土驮娃离开前的神情为什么那么自信。
“喂，让我的百岁给你打一天的工，还是水下作业，你不该有所补偿吗？”
邱渚刚刚对土驮娃叮嘱没有避着岑十三。她站在一旁，声音拉长。
邱渚表情淡定：
“帮你一下子解决了至少十数的竞争对手，还不算补偿吗？”
“嘿嘿。”
岑十三低笑了一下，没有否认她的说法。
集合点的特性是这场比赛最坑的地方。一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一百个人进去，还是一个人出来。
邱渚这一手可真是充分利用了赛制，让岑十三自己来，她恐怕都想不到这么大胆的方案。
坑，太坑了。
“但你要怎么吸引那么多人来咬你的钩？别忘了，我们两个的名声已经烂完了。虽然我终端里还有一些不知道我身份的选手，但凭他们的力量，恐怕不足以取信于场上这么多鬼精的人物。”
“只凭我们，当然做不到。但有能量更大的人，很愿意帮我们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邱渚笑着摇摇手上的终端，通讯栏里和楚光佑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入夜之前。
实时时间显示为凌晨2:03，大多数选手必然在安眠。她向楚光佑发送了一长段消息——
“长话短说，邱渚和岑十三在沙漠最南侧的绿洲里发现了一处隐蔽的物资集合点，面积似乎非常大，目前场上还没有出现过这个规模的集合点。
这边选手非常稀少，她们似乎还在观望是否进入，我白天混进几只小队，才没有引起她们的注意，现在不敢跟得太近。
你们有什么进一步的计划吗？一定要告诉我。”
“来跟蘑欲爽”的语气急切，描述详实，从位置到来龙去脉，无不详细还原。
就快把邱渚的老底透完了。
另一边，一处避风的石崖之下，正在守夜的楚光佑看见这条消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不敢擅自做决断，连忙推醒楚光鸣。
“什么事？”
楚光鸣语气不耐，看见楚光佑终端上的消息后，表情一变，沉思着眯起了眼。
说实话，今天下午，他原本已经开始怀疑“蘑欲爽”的身份了。
他保证帮自己等人接触邱渚，却迟迟没有行动，只是一味作为跟踪者报告邱渚的行动。加之传言中和邱渚走得很近的只有臭名昭著的岑十三——
很难让楚光鸣相信“蘑欲爽”的诚意，甚至怀疑“蘑欲爽”是不是邱渚派来的卧底。
但屏幕上墨黑的字体却完全颠覆了楚光鸣之前的猜想。
难道这个蘑欲爽真得一直兢兢业业帮助自己等人，等待一个平反的机会？？
从未出现过的大面积集合点……
就算蘑欲爽想骗自己，又何必找这么荒唐且一戳即破的借口？
除非，邱渚和岑十三真得找到了这么一个集合点。
“你们去散播一下消息，就说……赛场南侧沙漠疑似出现了大面积集合点，预估有五千积分左右。但不用透露邱渚、岑十三在那里。”
他对楚光佑和楚光凌说，
“等其他人给她们两个添添乱，我们再视情况看是否需要过去。”
踏破铁鞋无觅处，两个人守着一座集合点，邱渚就如同三岁孩童怀抱金砖过市，衣缝里漏出来的一点金色，足以吸引四周的贪婪豺狼虎豹。
有时候，一个人没有实力却运气太好，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有什么进一步的计划吗？一定要告诉我。”
看着对面的消息，楚光鸣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邱渚是必须要解决的，但他也从来没有把“蘑欲爽”放到过与自己平等的合作伙伴的地位上，更没有与之同步消息的义务。
不过，能追踪到这条情报，倒还算让楚光鸣刮目相看。
比赛结束后，不是不能考虑给他家那个扎根穷乡僻壤的家族企业一点好处。再帮他给他那只傻了吧唧的太阳花配配招，升升级。
正如纵然楚家实力大损，无法与昔日在帝都时的辉煌比肩，也足以在玄沙州称雄一方，甚至插足五州联考。
没落的世家，从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好处，也足够其他人受用一辈子了。
沙漠上，有人殚精竭虑，思忖下一步该如何行路。金乌市内一处鎏金的晦暗厅堂中，也有人尚未睡去。
“阿……阿阿！”
一团黑色的毛球被人推搡到地上，滚了几圈后仓皇停在反着光的地砖上。它的声音很不安，毛发中大大小小的眼睛都在焦躁地急颤。
“哪……哪？出、出……”
它转向把自己推进来的几个人，尽管这些人刚刚把它强行带到这里，但他们仍是生活中最熟悉的生物之一。
“出、出……”
它不想留在这里。这里给它的感觉好奇怪，大家看向它的眼神也好奇怪。
它很害怕，总觉得要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要降临在它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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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不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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