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善宫中，「博士」的嘴角挂着一抹淡然又玩味的笑，看着被愚人众士兵丢到他的面前的八百赤海灵。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八百副官遍体鳞伤地蜷缩在地上，没有自愈能力的身体正因为疼痛而止不住地发抖。看到「博士」，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了头，用已经涣散的双眼惊惧又怨毒地盯着他，从破碎又压抑的呼气声中，她咬紧的牙关里吐出了一句断断续续地质问：
“你。。。做了。。。什么。。。”
“让屏蔽你疼痛的衣服失效了而已。”随着「博士」的指示，几位士兵趁着赤海灵还在因为疼痛而无法行动，夺走了她的「邪眼」，“你不会忘了，这身衣服是你作为一个出色试验品，从我这里得到的奖赏吧。”
“「多托雷」！”赤海灵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奋力尖叫是出于欲盖弥彰的愤怒还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只知道，此刻的自己确实落入了「博士」的掌中，“你为什么要带走「散兵」大人？！”
听她如此发问，博士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仰头瞥了一眼那座巨大的机械：“呵呵呵，「斯卡拉姆齐」，你的副官还真是不了解你啊。。。不过，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吧。”
“那是当然。”
当熟悉的声音从高大的机甲中传出时，赤海灵惊喜地抬起了头。她伸出了伤痕累累的手臂，如同被顽童捏在指尖的蚂蚁一样奋力挣扎着，刚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才后知后觉地察觉他话语中的意思。
“「散兵」。。。大人？”她颤抖得更厉害了，在高高在上的「散兵」眼里，她更像一只惹人生厌的虫子了。
真是奇怪，看到自己的背叛者落到如此境地，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想来，这一定是因为自己快要成神，所以才摒弃了这些无用的情感吧。
没错，神明就应该是不近人情的，和他的母亲一样。之前切断和赤海灵的意识链接不过是因为他不想见到她而已，他可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于是，「散兵」无动于衷地看着赤海灵落下了眼泪。真是可笑，就算是她这样低劣的存在，就算她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死去，却也拥有一颗生生不息地跳动着的心。他曾经很喜欢用心跳来判断赤海灵的想法。在他们刚从绯木村逃离的时候，在她可怜兮兮地想让他抱一下的时候，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她突然加速跳动的心率，他才能避开她的“强吻”；刚开始流浪的时候，当她一脸乖巧地给他盛饭时，他只要故作嫌弃地，在拿过饭勺的时候摸一下她的手腕脉搏，就能从心跳判断她有没有在饭里滴下自己的血液；她在流浪过程中行骗的时候，他会恶趣味地拉住她的手，感受着她一脸真诚的面具下隐藏着的高心率。可在他们踏上开往至东的船之前，在稻妻的码头立下誓言的时候，他只是勾住了她的手指，并没有摸她的脉搏。
因为在那时候，她的血已经流尽了，脉搏也已经不再跳动了。
“真话还是谎言并不重要，”他当时是这么安慰患得患失的自己的，“赤海灵说什么不要紧，重要的是她做了什么。”
结果，成为他的副官不过短短数年，她就拒绝执行了他的命令，背弃了他们的承诺。
“「散兵」大人，您真的是自愿离开「愚人众」的吗？”
赤海灵终于把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她跪在地上，强忍着疼痛，直起了之前佝偻着的背，像嗷嗷待哺的雏鸟一样拼命仰着脑袋看他。估计是因为牵到了伤口，在她终于看清他的身影时，那双透出一点希冀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打湿了本就白得像纸的脸。
“这个世界上，有任何能逼迫我的东西吗？”
这句反问把她显得更加狼狈可笑了。
“叙旧时间就暂告一段落吧。”她被「博士」高大的阴影淹没了，“「斯卡拉姆齐」，既然你的副官来了，不妨让她留下来，继续辅佐你吧。”
「散兵」冷冷地耻笑：“她？她有什么资格呆在我身边？”
“不老不死的身体能提供无穷无尽的生命力，让她作为驱动机甲的引擎，再完美不过了。”「博士」慢条斯理地说出了他构思已久的设计，“用机械固定住她的身体，用特殊的装置抽取生命力，与「神之心」的动能结合后，神明的躯体就能彻底完成了。”
「散兵」没有说话。
在「博士」不急不缓，却滔滔不绝的讲述中，赤海灵的神色愈发惊慌失措。趁踱着步的「博士」离她稍远时，她强忍着疼痛，以极快的速度扑向了离她最近的先遣队士兵，牢牢地握住了他身上的邪眼。随即，静善宫内部狂风大作，士兵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龙卷风抛上了天花板。来不及查看「博士」的位置，她乘着风场一跃而起，落在了「散兵」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散兵」大人，从前都是我不好，我又弱又没用，但我现在也变强了一点，再也不会拖累你了！”在呼啸的风声和士兵的叫声里，她的哭声却异常清晰，“不会的我可以学，做不好的我可以练，你不喜欢的我可以改！不管是料理也好心也好，我都能给你！不要再配合「博士」那个疯子了，不要再忍痛受苦了，求求你和我离开这里吧！”
「散兵」想推开她，但他的手都连接在了导管上，无法动弹；他想斥骂她，可偏偏她说话又快又密，让他没有打断的时机。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心跳，不是来自机甲的胸膛，而是来自他自身的心口，来自抱着他的赤海灵。
“扑通，扑通。。。”
她疼得浑身都在颤抖，站都站不稳，却没有把一丝重量压到他身上，甚至连双手也避开了他背后那些裂纹，仿佛他是易碎的珍宝一样轻柔地拥着他。
胸口的心跳昭示着，八百赤海灵说的是真话。
背叛是真的，链接时的情感是真的，此刻的话语也是真的。。。
「散兵」脑内一片空白，但还没等他理清思绪，一声尖锐的蜂鸣就穿透了所有的声音，赤海灵的身体瘫了下去。
他的嘴快过了脑子：“「多托雷」！！！”
“让人陷入睡眠的音波而已，我可不会伤到最重要的零件。”「博士」还是一副令人恨得牙痒的，云淡风轻的样子，从容不迫地接住了从机甲上坠落的赤海灵。刚才肆虐的狂风随着赤海灵的沉睡消散，被卷到高空的士兵也被音**及，在睡梦中砸到了地上，毫无防备地失去了性命。在一地生死未卜的士兵中，「博士」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沉着，刚才的狂风，甚至都没有让他的头发乱掉一丝。
「散兵」恢复了以往的傲慢，掩盖了自己的心慌和急迫：“让这种东西做我的动力核心，和「神之心」一起放在我的胸口，真是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斯卡拉姆齐」，说要不负一切代价成神的可是你，更何况，我想她不会介意成为你的助力的。”「博士」轻笑一声，晃了晃他提在手里的赤海灵。
“她可不配成为我的助力。”不知是因为厌恶还是怜惜，他脱口而出，“要依靠着这种弱小又愚蠢的家伙成神，简直就是耻辱！”
他继续嘲讽了起来：“更何况，利用了魔兽不合常理的力量所造出的神明，还算什么人类智慧的结晶？还是说，你的实力和智慧，根本不足以支撑你伟大的理想？”
“若是这种力量已经被研究透彻，那自然可以作为人类的力量，为人类所用。不过，既然你如此坚持，再研究个法子，也并非难事。”「博士」的手臂放松地垂着，手上抓着赤海灵的衣领，任由她的双腿在地上拖行，“在那之前，就让她待在须弥，做备用方案吧。”
「博士」的一丝戏谑透过了他脸上的鸟嘴面具。他转过身，拿着赤海灵，闲庭兴步地走出了这个一片狼藉的房间。
在房间中央，那个巨大的机甲僵硬地举着两只机械手臂，仿佛要抱住面前的某个人一样。
或许是因为还没有调试好，在它的操作者咄咄逼人的时候，它就一直维持着这个笨拙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动摇——
还真是，狼狈又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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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赤海灵在一个构造复杂的机械里醒来时，她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陷入熟睡后发生了什么，但她很清楚，不论「散兵」是何种态度，都不会扭转她的结局，因为「博士」是不会把试验品的想法放在心上的，他一定会按照自己所构想的那样来处置她。
「博士」的某一个切片曾十分鄙夷她钻营人际关系的行为。但不得不说，就是因此，她才能精准地把握住他的自大，才能不露痕迹地演出了那种自以为把握了全局的愚蠢，才能如愿以偿地进入「散兵」的神明躯体。
「散兵」在叛逃前的捧杀不算高明，她当然知道对方的叛逃是自愿的；「博士」的阳谋饱含着傲慢，但想让她来须弥这一点就透露了他对她有所图谋；旅行者的情报很有用处，多亏了这个交易，让她不仅给「博士」树立了一个更难缠的敌人，也让她在看似冲动地冲进静善宫前就明确了自己的目的——
留在「散兵」的身边，并在必要的时候，带他离开这里。
尽管「邪眼」已经被夺去的赤海灵并没有什么武力，但她很笃定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握中——
因为在叛逃之前，在她自己守着的邪眼工厂里，她忍着疼痛，避开耳目，自己剖开了肚子上的旧伤。。。
——并把数枚不同属性的邪眼，塞进了腹中，又缝死了伤口。
感受着腹部的绞痛，赤海灵在那个汲取自己生命力的装置里低低地笑了起来。
运作机甲需要生命力，使用「邪眼」也需要生命力，要在这样非人的处境中活下来，更是需要生命力——
而她，偏偏就死不掉啊！
请给我评论吧！没有评论感觉好没动力www
可能因为之前都是转折章/衔接章吧，赤海灵给人的感觉可能稍微有点平淡，但她的疯狂和偏执其实完全不在「散兵」之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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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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