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维眼皮似灌了铅般沉重，艰难地撑开双眼，灯光朦朦胧胧，却将头顶天花板上那惨白的粉刷映照得格外刺眼，叫人眩晕。
果不其然，此刻的他正躺在医疗室的病床上。
昏迷前，毒素侵蚀伤口的剧痛还残留在记忆深处，如今却消失得彻底，全身像是被浸泡在史莱姆凝液里似的麻木不堪。周围人声嘈杂，他能感觉到有人在旁焦急地谈论着什么，可自己却连转头瞧一瞧的力气都没有。
卡维暗自安慰，心想至少现在应是得到了及时救治。于是，他放松身体，再度陷入沉睡。
待卡维再次醒来，四下已被自然的阳光照得透亮。他缓了一会儿，慢慢试着动了动右手，虽仍绵软无力，好歹能勉强掌控自己的身体了。
他拼力转过头，恰好对上了一直坐在床边椅子上的艾尔海森的目光。
卡维有点意外。
发现昏迷的搭档在眨眼和试图翻身，艾尔海森俯身略微凑近。
“卡维，你醒了？”
“嗯……”卡维声音虚弱又沙哑，“呃……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你受伤后的第二天中午。”
“才第二天啊。”卡维松了口气，仰面躺平回枕头上“原来不过是个小伤嘛。”
看着脸色依然苍白的卡维，艾尔海森难得的耐心起来：“当时场上的救援人员说，袭击你的骸骨虫是最常见的品种，所以塔的医疗部门能第一时间送来了解毒血清。这才是你仅仅过了十几个小时就能苏醒的原因。”
艾尔海森的语气渐沉“不然以骸骨虫毒素的侵蚀性，你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卡维稍微缩回被子里：“真是多亏了他们。”
“别急着说感谢。”艾尔海森起身按下床边的装置呼叫医护人员，然后重新坐下来看着卡维。“你才是这次事件的大英雄，单枪匹马引开骸骨虫，整个食堂的幸存者都应该感谢你才对。”
“英雄？别开玩笑了。”卡维挤出个很勉强的笑容，“只是个被大虫子盯上的倒霉鬼而已。”
片刻后，医疗室的门被敲了敲，穿着缘觉塔制服的管护教官妮维妲，拿着电子记录板推门走了进来，“卡维先生，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关心。”他尝试用手肘撑起身体，但动作显得有些吃力。艾尔海森见状，默契地伸手轻轻地扶住卡维的肩膀，帮他坐直。
他们的举动在外人看下来十分亲密，于是刚到嘴边的“病床靠背是可调节的。”被妮维妲硬生生吞了下去。
妮维妲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但很快被她的微笑所掩盖：“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卡维先生。不过，还是别太勉强自己。”然后她走向床尾，准备检查卡维的伤口情况。
艾尔海森起身上前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卡维的伤处。
小腿上的外伤已经被第一时间处理和包扎过，妮维妲解开包扎先检查了伤口恢复情况——虽然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内里，但虫族毒液的刺激性依然使得伤口表面触目惊心。检查完毕，她轻手轻脚的为他伤口换药再重新包扎好。
卡维发现自己昏迷不醒期间已经被换上了病号服。
妮维妲一边在电子板上做记录，一边说到：“解毒血清发挥了作用，毒素没有进一步扩散的迹象，但伤口还需要时间来愈合。你最近要多休息。”
艾尔海森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卡维，似乎在担心什么。
刚苏醒的卡维头脑依然昏沉，他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教官，我们这次……究竟发生了什么？”
妮维妲的眉头微微皱起：“卡维，这次事件塔的安保部正在全力以赴地调查。请放心，一旦有了结果，我会立刻通知你们。”
艾尔海森却开始了质疑：“食堂是缘觉塔人流最多建筑之一，事发后为什么不封锁现场呢？”
医疗室窗外与食堂之间是种植着灌木丛的大片空地。他猎隼般目光透过医疗室的窗户，注视着食堂的方向，那里的大门虽然已经被拆除，人们依旧在进进出出。
妮维妲只好解释：“附近没有检测到空间撕裂的迹象。目前看，这些骸骨虫可能是从外面被运进来的。”
“运进？”艾尔海森捕捉到话语中的细节信息，抬头反问道。
妮维妲点了点头：“是的，缘觉塔附近没有空间裂隙，周遭也没有入侵的痕迹，骸骨虫只可能是被某种手段搬运进来的。”
艾尔海森质疑道：“为什么？难道不存有人在食堂秘密饲养异界生物的可能性吗？”
妮维妲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突发事件调查是安保部的职责，我们后勤部能获取的信息有限。不过，在食堂的同事们清理骸骨虫搞的烂摊子后，他们发现了一些东西。”她轻触记录板，调出了几张照片，“这是骸骨虫被炸飞到食堂另一边的肢体，关节缝隙里夹着一些布料。如果我没看错，这些纤维应该是用于束缚失控哨兵的专用束缚带的碎片。而那种型号的束缚带因为成分有害，两年前就已经停产，缘觉塔也第一时间销毁了所有库存，包括当时还在使用中的。”
而虫族最早出现在一年前，如此说来骸骨虫很可能是在缘觉塔外部接触的废弃束缚带，这个结论看起来非常合理。
“听起来是很关键的线索啊。”卡维若有所思，但他想起曾经在常规军的调查组保密制度：“可这真的能说给非调查人员听吗？”
“不用担心”妮维妲轻松地摆了摆手：“这算不上什么重要线索，只是当时那群在食堂收拾垃圾员工发现提交的证物。能不能证实纤维的具体成分，还要看安保部的化验结果。”
艾尔海森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迫：“能绕过塔的重重安保，使用早已停产销毁的东西，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大家伙空投进食堂……” 他稍作停顿，深深望向病床上的卡维，“对方的目的显然不只是为了让这家伙被骸骨虫攻击一下吧。”
卡维皱起眉头，心里暗自腹诽艾尔海森还是不懂尊重前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艾尔海森说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预算他选择暂时沉默，等待妮维妲的回答。
妮维妲摇了摇头，稍微忧虑道：“目前我们还不清楚对方的真正目的。但我们已经加强了缘觉塔的安保，并正在对管理人员进行全面的排查，希望能够找到更多的线索。”
艾尔海森的声音冷静而沉稳：“以后要小心些。既然有人能将骸骨虫运进塔内，他们很可能是为了其他目的。”
听到这里，卡维不想保持沉默了，他稍微清了清嗓子，开口到：“我能不能也参加调查？”
妮维妲回头，表情显得有些无奈，她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安静修养。使用血清后至少需要观察24小时才能放你出院离开，在出院前，你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而且——”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言辞，生怕刺激到刚苏醒的卡维，但她也不得不将接下来的消息告诉他，“你的机械助手被认为是违禁物品，已经被安保部门扣下了。等你修养好了，你还需要去安保部接受调查。”
卡维瞪大眼睛，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气的浑身发抖：“什……什么？”
哪怕是再好的脾气的人，也不能接受自己明明是受害者却被当作嫌犯吧！梅赫拉克并不是冷冰冰机械助手，还陪伴他经历了很多事情。甚至常规军服役的一年中，也是被批准允许卡维随身携带的。
他不清楚安保部会怎样调查他的机械助手。一想到凝结着他几年心血改造的梅赫拉克会被群陌生人肆意摆弄，指指点点，愤懑之情愈发难以抑制。
刚苏醒的身体依然虚弱，禁不起气血上涌，在他被气成风史莱姆前，勉强支撑的上半身便摇摇欲坠坐不住了。
艾尔海森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他，让他重新靠在枕头上。
卡维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紧咬着牙关，努力不让在前男友和塔的工作人员面前失态。
“卡维，冷静下来。”艾尔海森的声音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你现在需要休养身体，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在之后逐一解决。”
卡维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艾尔海森说得对，但现在，气愤和不安让他难以平静。他闭上眼睛，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
妮维妲知道这个消息对卡维来说冲击很大，但她也无能为力：“卡维先生，我理解你的感受，但安保部的程序必须遵守。”
卡维睁开眼睛，点了点头，尽管心中波涛汹涌但他知道自己暂时无法改变现状。“我明白了，”他尽力压下情绪使声音平静下来，“我会尽力配合调查的。”
她点点头又对艾尔海森说：“艾尔海森先生，你照顾男朋友也辛苦了。如果你们还需要什么帮助请随时联系我。”
卡维刚刚放送的身体又变得僵硬了，他抓起身上的被单想开口解释几句，这是个误会，他们早已分手结束恋人关系了！可在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妮维妲便匆匆告别，赶紧离开了满是莫名暧昧气息的病房。
脚步声渐渐远去但房间没有重归寂静，须弥的夏日正午蝉鸣声从不断绝。
艾尔海森却一如既往的没多说半句话也没露出多余的情绪，看起来根本不在乎被别人误会自己和卡维的关系。只是关好门，然后背对着卡维在门口桌台上不知摆弄着什么东西。
他都不在乎那我紧张个什么。卡维这样想着，理所当然把被误会恋爱关系的事随着窗外窸窸窣窣的蝉鸣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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