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回到璃月港后先是去找了印刷铺子,将小马泰尔给的母亲照片印成寻找此人旧相识的告示。然后她在港口所有能贴告示的地方都挂上一张,又去总务司登记了此事,这才跑去往生堂去找钟离。这一天胡桃正巧也在往生堂,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家客卿和闻名大陆的旅行者。虽然胡桃最后肯定会乖巧地给他们让出独处的空间,但额头冒汗的荧还是果断决定把谈话地点挪到尘歌壶里,省得胡桃一不小心发现没死完全的岩王帝君在给她当打工人。
在尘歌壶里唯一装修好看的小花园里坐下,荧给钟离泡了一壶茶,然后将小马泰尔的困境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一开始钟离只是波澜不惊地听着,但中间提到小马泰尔的父母时他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荧问他。
“我在想这个小少年的父母……”钟离顿了一顿,长眉微微拧了起来,“会不会是我曾遇到过的一对怨侣。旅行者,你的委托人有没有给你任何父母的照片或者个人物品?”
“有照片的。”
荧将马泰尔母亲的相片原件摆在钟离面前,就听见岩神没能掩饰住的吸气声。
“你说,这位女士杀了她的丈夫?”
“是啊。你认识她?她虽然在璃月住了好几年但其实是枫丹人。你认识她是有什么故事吗?”
钟离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照片,沉默了许久,最终他缓缓呼出那口似乎一直卡在喉中的气息,低声说道,“是我之过。”
荧眨巴着眼睛,而派蒙头顶的问号都快要凝成固体了。
“什么意思啊?”小精灵抢着问道,“为什么会是你的错,还能是你教唆她杀人的不成?”
钟离按了按额角,开始娓娓道来当年的故事,“这位女士名叫索菲,是枫丹人。她嫁给了一名璃月布匹商人方老板。他们是在枫丹相识结婚的,但婚后一年便来到了璃月,在这里生活了近六年。他们最迫切的愿望便是有一个或者两个孩子,成为最骄傲的父母并且拥有一个完整的家。然而这六年里索菲一直无法怀孕。也许是六年也没有孩子的失望,也许更是他们二人并不适合彼此,他们夫妻的感情逐渐走向破裂。在璃月的最后两年里,方老板甚至还有了几段婚外情——至少索菲女士是这么对我说的。”
“六年之后他们回到枫丹居住,很快就有了一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不但没有拯救他们的婚姻,反而让一切雪上加霜。已经不再期望孩子的方老板怀疑那个孩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对妻子恶语相向,无论索菲女士说什么他都不愿意相信。后来方老板还找上了一个枫丹的江湖骗子,利用根本是无稽之谈的溶血测试‘证明’了孩子不是自己的。咽不下这口气的索菲女士回到了璃月港,通过朋友的朋友介绍找到了我。她听说我有些仙缘,便希望通过我能求得仙家机关或者法术用来确认孩子的血脉。她对我哭诉,这不是为了挽回丈夫,她对那个男人已经彻底死心了,她只是想求一份真实和公正。”
钟离再次陷入良久的沉默,最后低声叹道,“正义之国的女儿所求的不过是正义;这难道是什么奢望?我应该告诉她真相的。如今想来,我为什么没有告诉她真相?”
完全没听明白这件事到底出了什么差错的派蒙迷迷糊糊地问道,“所以钟离先生你没帮这位索菲女士?没有给她能测试孩子血脉的仙术?她没法向丈夫证明孩子是他们两人的只能生闷气,最后就气到把丈夫杀了?”
而荧隐约捕捉到了真正问题所在,背上也生出了一阵微妙的凉意。她说,“不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我当然不会给她这种仙术,只是劝慰她不如早早离开这段折磨心神的婚姻,”钟离说,“但准确测试血脉的手段在璃月并不少见,那些传承仙术的驱魔世家都能做到。就算我未曾应允,想来索菲女士到底是得偿所愿了,最终无法面对如此残忍的真相,才会杀死了丈夫。”
“能找到人帮她证实不就好了吗?”派蒙摇晃着小脑袋,还是没想到问题所在。
荧摇头低声道,“但是测试会说孩子确实不是方老板的。你忘了么,派蒙?索菲女士的孩子只会是个小纯水精灵,当然也测不出和方老板的血缘关系——因为他们真没有血缘关系。”荧又转向钟离,说,“先生没想过告诉她真相也是正常。谁会相信这种事情?你真说了索菲女士也只会觉得你是个疯子、骗子。”
“她可能一时之间会把真相当成疯言疯语,但最终不得不直视真相时至少能理解一切,不会徒劳折磨自己,或许也不会杀人,”钟离再次抬眼望向照片,几乎是自言自语地低声又说,“如果她是真正的人类,我会轻视她对真相与公正的渴望么?”
“怎么会这样!!”派蒙震惊地嚷嚷起来,“可是,可是孩子确实是索菲女士和方老板的呀!索菲女士是纯水精灵又怎么了。甘雨烟绯她们不都是人类和仙兽的孩子么。难道血脉测试也会说甘雨烟绯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
“派蒙!”荧觉得心很累,“你怎么说话的?”
钟离却略显尴尬地解释道,“甘雨和烟绯的降生那是……咳,有神力的祝福和干预才能达成,本质上和枫丹人的诞生也差不太多。甘雨的母亲还有烟绯的父亲都是提瓦特天地赐生的元素生命,并非血肉构成的存在,就算能化作人形也是无法和人类繁衍的。”
“啊?!”小精灵脑子烧得白烟都要从耳朵里冒出来了,“这,这……那漱玉的奶奶不也悄悄和人类结婚生子了吗?漱玉的爸爸总不能也是神力干预的吧?”
“远黛的原身是只鹤啊,”荧无可奈何地给反应永远慢三分的小精灵解释道,“鹤鸟也是碳基生物,靠脱氧核糖核酸……算了,我的意思是鹤鸟也是有血有肉的动物,和元素生命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他们化人自然会更接近人类,而纯水精灵变成人的形貌却也无法拥有真正的血肉,直到水龙王调动胎海创生的大权赋予他们血肉。”
“这也太让人难受了!”派蒙的大眼睛里泛出了水光,“对啊,芙宁娜和那维莱特都改变这一切了。明明,明明如果能坚持到现在的话马泰尔不就是方老板和索菲女士自己的孩子了么!”
荧差点脱口而出“那倒未必”,但幸好及时把话吞了回去。她安慰着各有各的悲伤的两人道,“这故事确实让人感慨,但毕竟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如今枫丹人们已经成为了真正的人类,以后再不会有这种悲剧。”
钟离从索菲女士的照片上收回目光,轻声叹道,“马泰尔一家的悲剧是我的过失;这件事我自然要管到底的。我会尽力理清楚特许卷的事情。”
荧顿了一顿,到底还是没忍住,面无表情地吐槽了一句,“然而你没钱。”
“荧,”钟离无奈地瞥了她一眼,看见美少女唇边微乎其微的笑容,沉重的神色终于淡了几分。他知道荧也只是想转移一下他的思绪。于是他微微一笑,应道,“我只是手边没有摩拉,但未必没有钱。好了,你这里有特许卷么?麻烦借一张给我仔细看一下。”
荧在背包里掏了半天,终于摸出几张缺边少角、破破烂烂的特许卷放在桌上。她有些不解,“这个事情,你看特许卷本身有什么用?”
钟离一时没有答话,而是将那薄薄一张特许卷在手里翻来覆去好半晌,待终于确认那确实只是普通的纸张上印了两个简单的图案和一个数字后,他诧异地说道,“真得就只是这样?照你所说,梅洛彼得堡全域唯一流通,面值五千万的特许卷,就是这么简单的纸片?”
“嗯?”荧有点摸不着头脑,“感觉……平日里看到的什么优惠卷,打折卷,礼品卷,也都长这样。”
钟离很有礼貌地没有伸手去扶额头,而是耐心地解答,“充作货币的流通自然不能和优惠卷同日而语,”说着他隔空取出一个钱夹,从里面摸出一张纸币放在桌上,对荧说,“这是群玉商行的本票。你仔细看看。”
荧无视派蒙那“你居然带钱包了!但是还是没带摩拉!!”的嚷嚷,仔细打量起钟离拿出来的所谓本票。那张纸足足有四张特许卷拼起来那么大,纸张细腻厚实,还极为柔韧,几乎折不出痕迹。纸面最上方印着“钱庄本票”四个大字,下面还有一小行字“璃月群玉商行发行”,以及一连串数字作为序列号。纸面下方标注着“二十万”面额以及“摩拉等额”的小字说明。文字之外,纸面被密密麻麻的复杂图案填满,连徽章都有三个。荧伸手摸了摸,能感受到凹凸不平的隐秘花纹,也不知道是不是用来防伪的。
荧再看着桌上的特许卷,顿时感受到了参差。她来回看看,到底还是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问道,“所以,特许卷上不说发行是谁,这是故意的?”
“不但没有标注发行,也没有序列号,没有防伪工艺。纸张、油墨可能是独家配方,但算不上能防伪耐用的程度,若不是在梅洛彼得堡那种封闭环境里,寻来基本一致的怕是也没有太大难度,”钟离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不像是印发货币的态度,倒更像是某种试验和数据收集。”
“实验?弄点优惠卷当钱用能实验什么,难道要看人是怎么花钱的……嘶,还真有那个可能?”荧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说着说着便意识到自己或许误打误撞中了接近了真相。
钟离缓缓地点头,说,“一座与世隔绝的水下监牢,固定的人数,完全的监视,在那里发行流通一种代币无疑能得到非常详尽可靠的数据:关于钱的流速,损坏率,伪造率,还有通胀和紧缩的压力,财富集中的速度,再分配的功效……只这小小的一座梅洛彼得堡,或许能让发行特许卷的人比财富之神更了解‘钱’的根本。”
荧设想了一下这个实验的规模还有可能得到的数据,心下倒是有有些佩服,不由说道,“有道理啊。这要真是个实验,对比之下教令院因论派搞的那些研究可真小儿科了。怕是整个须弥都没有这么有野心和效用的实验了。厉害!”她话刚说完却又觉背上一凉,只因她突然想到,须弥还真有一个更野心的研究地点:活力之家。
钟离不知道她在联想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我也常训练我养的那只画眉,观察动物的语言思维能力,不过训练结束我会给它真正的奖励,食物也好,社交也罢,哪怕它不过是一只有简单意识的画眉鸟。”
荧当然听出了钟离委婉的批评,讪笑一声,软声道,“不过确实,这实验的厉害正是如今这个烂摊子的来源。我也不是夸他们干得好。”
荧与哥哥是星海之间的旅行者,走过的蛮荒世界和先进文明一般多,办过星际护照也当过星际海盗,早就习惯了用一种不瞻前也不顾后的感性功利主义判断好恶。这种得过且过的混沌有时可能确实入不了契约之神的眼,荧暗想。
但契约之神的批评浅尝辄止,很快便转了话题说道,“虽然梅洛彼得堡的长官提过特许卷来自愚人众,但愚人众之间亦是各自为营,山头林立。如今先得弄清楚这特许卷究竟是什么人发行的;这件事恐怕还要麻烦旅行者你出面,去咨询你在诸国结识的那些手中握有情报的人。”
“找特许卷发行人做什么?”荧有些疑惑,“难道还能逼着发行人给钱?”
钟离比她还诧异,“难道不应如此?”
荧一噎,又不禁暗自揣摩愚人众能不能掏出三十亿摩拉来。想想北国银行……大约是能的吧。所以钟离终于把对愚人众的敲诈从百万级上升到十亿级了吗?这是还在为奥赛尔的事情记仇?不过凝光不是已经敲过一笔了?荧想着想着差点没笑出声来,忙咳嗽两声收敛了一下表情,又说,“既然已经确定特许卷是愚人众发行的,现在还需要情报么?也可以直接登门北国银行?”
“现在北国银行里没有执行官驻守,为难那些普通员工即于事无补也不甚公平。你若是能得到确切情报,弄清楚特许卷一事是哪一位执行官主持的,届时你我一同去请那一位喝杯茶。”
“你要,”荧眼神古怪地望着面前的岩神,“亲自去找愚人众执行官喝茶?”
钟离却不觉有异,微笑着说,“璃月港的钟离可能敲不开愚人众执行官的门,所以还要劳烦你这位天下闻名的旅行者帮我做个介绍领我进门了。你放心,执行官之间从不交换情报;所以排除不可能是目标人物的公子,对于其他执行官来说我真得只是往生堂的客卿而已。这件事且算做我的委托;报酬会比冒险协会的报价丰厚两成,如何?”
虽然这件事早就被荧划做“倒贴钱也要帮忙”那一类,但钟离不知道也不用知道。于是她讨价还价地说,“不少冒险协会的任务可是给原石的哦!”
“放心,少不了你的,”钟离瞥了她一眼,终于现出了一分好奇,“我一直想问你的,原石中虽说蕴含能量,但几乎没有方法能提取利用。你到底要原石来做什么?”
“用来观星,”荧毫无保留地解释道,“原石可以转换成一种能与提瓦特的星空共鸣的物质,我便可以通过这种物质学习星命之中暗藏的技艺与力量。比如这样。”
荧抬起手挥了一下,在“铮”的一声响中给自己身周添了一圈金光闪耀、符文环绕的盾。当然,若拿她偷师的技艺对比原版,力量不如的同时又多了许多使用限制,尤其如果对比对象是仙神——很难想象岩神本尊的盾会像她的一般撑不住一整轮遗迹守卫的攻击。但如今钟离能看明白就行。
钟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愧是跨越星海而来的降临者,你的观察学习能力令人叹为观止。”顿了一顿,他笑着添了一句,“你凭一己之力将原石从纯粹装饰品变成了测算人力的货币,我早有猜想或许你有独特的运用原石的方法。”
荧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都瞪大了几分。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搓着双手说道,“所以说呢,如果有人欠了摩拉的债还不上,但却能掏点原石出来的话,我倒是能帮忙兑换。我甚至可以给一个非常优惠的兑换比率,比如五百,咳咳,两百比一。等我们找到那个乱发代币的执行官,钟离先生倒是可以提一下这个方案;有了多种支付兑换可能,一次性让愚人众掏个几十亿摩拉也算是很客气很仁慈了。”
对于能小规模利用地脉的荧来说,每天就是去找几个地脉淤结点也能稳定收入六十万摩拉。但原石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运气好的也就不过日入五六百,运气不好的时候一个也见不着。若是能让她用两百比一的比例变摩拉为原石,那可是每天三千原石的稳定收入!或许能让她完整收集所有提瓦特星命之人的力量。就算两百比一贪心了点,那五百,一千比一也不是不行嘛。当然,她这是要和契约之神摩拉克斯一起去找滥发货币的愚人众执行官谈判,漫天开价之后着地还钱都不用,两百摩拉换一原石的价格那是她良心至极。
钟离深深地看了这位星海的旅行者一眼,大约是无声地表达了一下“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的意思,却也没有反驳,只是说,“既然如此,我便在往生堂恭候旅行者的好消息,等收集到确切的信息便去拜访这位愚人众执行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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