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华没急着向叶戈尔询问散兵的事。说实话，他面对博士时，内心并不像表现得那么气定神闲，而是有点害怕。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实验，他很确定自己和博士相互对立，在他确定博士没派叶戈尔来套话，没有安装任何窃听的设备和人手之前，他不会表现得对任何东西过度好奇。
风间露出很疲惫的样子，渐渐减少对叶戈尔的回应；很快，叶戈尔识趣地止住话题，背靠着实验体牢房的栅栏坐下，拿着一本诗集慢慢研究，缓缓睡着。
假寐着等到深夜，风间华再次打开那卷隐于空中的纸页。
纸页给他一种熟悉感，它与自己的一部分相连，每当他想到什么，它就会自动打开。记得纸页的那部分的他，介于“人”和“非人”之间，只要他不将自己的能力局限于“必须是普通提瓦特人会的东西”，就可以很容易地理解纸页的存在。
根据他残存的记忆，这个东西应该叫做玩家论坛。
在他听到“散兵”这个称呼之后，它就出现了。是和散兵有关的东西吗？
他的思考转写为输入文本，在搜索框里留下散兵的名字，自动搜索。
最上面就是官方的介绍。
“散兵（流浪者），前愚人众第六席，稻妻的执刀人……”
“在灾难中因战友临终的赠予获得了心，结束踏鞴砂的乱象后他告别丹羽等友人，加入愚人众，意图成为超越尘世七执政的神明……”
“主线剧情中与主角多有冲突，亦正亦邪……在须弥舍身成神并被主角打败。后找回本心，自称流浪者，是目前唯一由玩家命名的角色。”
少年看起来又善良又柔软。只看样子，完全看不出是个意图成神的家伙。
风间华觉得，论坛里官方介绍描述的散兵，和他残存的对他的印象不太一样。他不记得任何有关他的事，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再往下看，是目前关于他热度最高的一些帖子。阅读速度过快，他难以避免的看到了某些话。
他立刻关掉界面。
“有病……”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虽然他什么也不记得，但他知道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纯洁无瑕的、温柔的、慈爱众生的……风间华想出了无数美好的词去描述他，又因为不知道哪一种更适合他而停下。
他什么也不记得。
暂时忘掉那些人，风间华粗略地浏览整个界面：论坛最顶端挂着显眼的banner横幅广告，5.0版本即将开启；广告下是分区导览和搜索框，再往下，左侧四分之三的页面是各种帖子，右侧是玩家工具。
最显眼的是右上角，一张他十分熟悉的脸挂在那里。他点击自己的照片，界面跳转，向他展示论坛的个人空间。界面功能标注得很清楚：发帖记录、存稿、收藏、相册、好友……
他点开发帖记录。既然论坛是他的一部分，那么他肯定在失忆前也发过很多帖子。
“啧……”
发帖记录确实不是一片空白，一千多条记录，但每一个主题贴都是灰色，标题和图片被统一的报错星号遮盖隐藏，他什么也看不了。
风间华又去看其他的功能，存稿箱空无一物，收藏帖十个里面灰了六个。相册和发帖记录一样，里面的视频和图片基本上都是灰色不可查看的状态。
但相册里还是有些蛛丝马迹可供寻找。
比如文件自动命名……相册里的照片和视频，最后一个文件的时间标注是2026开头。而现在论坛内的实时发帖显示时间是2024年……
风间华不懂时间相关的知识，他也不是黑客，他看不懂为什么论坛似乎倒退两年，他的发帖却没有彻底消失而仅仅是被封存。以后再试着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吧。
他失望地点开好友栏。
加载。
加载……
风间华很有耐心地等它加载界面。难道是传说中的卡顿？他记得“观测者”，或者按论坛的称呼，“游戏玩家”——遇见卡顿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他连接另一维度的论坛所用的未知网络也会卡顿吗？
正想着，界面一闪。
看清界面的风间华瞪圆了眼睛。
加载图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当当的好友栏：989/1000。精致的蓝紫色小头像成排地挤在页面里，有的还是动图。难怪加载了这么久。
接近一千个好友！
风间华这一瞬间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他震惊着，感慨着，点开最上方的一个好友：AAA深渊代打抽奖中-捏捏散喵爪爪。
好友正在直播，风间华试着将自己的意识通过自己“游戏玩家”的身份，与直播间连接，打开了直播画面：
主播正在碎碎念：“我跟你们说啊，那些人根本就不用管他们，之前小水獭那才是真有含金量。说4.8剧情有这么大问题，你们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怒风腾天！”
蓝黑色的神秘遗迹中，青蓝色的风刃淹没锈色的机械阵列，画面正中，少年发出健康的笑声，青色的数字在怪物头上不断跳跃。恒常机关阵列很快转入封闭状态，分裂出四个机兵。
“别是螃蟹，别是螃蟹……好！问我为什么别是螃蟹？血多呀，我要打无伤单通的，6 5不打单通多浪费啊。少按两下按键，救救我的腱鞘炎。”
“不打更轻松？那不行，不打多浪费啊。阴阳怪气的都收收味，多缺爱啊，跑我这来刷存在感。”
“哎，说起来那才好笑啊，还真有人信了水军的话。而且不跑官方去冲，跑我这儿来，他们不知道论坛直播间收益是看流量的吗？美滋滋到账好几百，我转手就去买了散谷，直接抱盒……”
主播得意洋洋地和观众炫耀，说完这话，肉眼可见的，直播间观众里立刻少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路人。她愉快地拍着键盘鼠标，盯着弹幕机，十分愉悦——
“可笑。”
“哎呦我去失误了！走神了！”画面中的少年不知不觉空居力用尽、落进了怪堆，发出受击语音。乐极生悲，机兵到底是在她打出瘫痪之前先刮到了她的流浪者。
主播毫不犹豫立刻退出本局深渊，“算了，之后下播再打。开弹幕太容易走神了。有没有姐妹需要代打的？哥们儿也成。仅限散厨啊。”
代打……既然他现在是“游戏角色”，是不是可以由她来代打？让一个陌生人来面对博士，后者绝对认不出她的攻击路数。
说不定可以逃出去。他受够博士那个讨厌的家伙了。
风间华想了想，在弹幕问：“姐妹玩同人游戏吗？”
“啊？什么游戏？”
“和原差不多，我做了个‘逃离愚人众’，不过散散是彩蛋角色，不一定触发。”
“彩蛋角色？愚人众？是流哥阿散还是小倾奇？”
“说多了就没有惊喜感了。”
热爱各种大世界探索rpg游戏的代打姐很是激动，“好好好，你发我游戏包吗还是怎么？可以直播吗？后台细谈。”
“我发你链接，游戏可以远程操作，不过我这边信号不太好，我和游戏都随时可能会掉线。”风间华镇定地胡诌，“之前好几次想问你来着，感觉是你会喜欢的游戏类型，但是卡顿太严重了，没进来你直播间。”
把自己连接到目标的电脑上，操作虽然繁琐了一点，却不是很难。某种意义上，作为“同担”，他和那位姐姐的意识可以共鸣，能直接麻烦她远程帮忙。但是……直播中突然倒头就睡，多少容易引起某些误会和混乱。
看论坛里的舆论情况，最好别给人留下散厨直播突然原地去世的造谣空间。
将意识投影过去，代打姐姐跃跃欲试地打开链接，论坛直播界面获得相同的屏幕画面。
这是一间狭小而阴暗的牢房。房间内没有桌椅床铺，只有一些锁链和卡扣焊在墙上。金属制的墙壁冰冷而坚固，地板上带着些许灰尘和血迹，还散落着一些绷带的碎片。
无窗的结构让它只能从铁栅栏获得一些微弱的光源，那来自正对着的实验区；实验区摆放着各种奇怪的器械和仪器，有的像坎瑞亚的古老机械，有的则是全新出场，还没拆掉至冬军工厂打上的标签。仪器形态各异，通过复杂的管道和线路相互连接，构成一个庞大的实验系统。
装填着各色溶液的容器堆放一处，实验区内的荧光将它们渲染为各种诡异的色彩。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一切都显得冷冰冰的，充满了压抑和不安。
弹幕随着视角转动，渐渐多了起来。
“嚯，一上来就心理压力拉满。这画面质感真不错。”
“界面也和游戏一样。”
“也不是游戏里已有的素材直接复用，同人做的素材居然这么有特色吗？”
代打姐姐打开角色栏，目前只有唯一的角色“风间华”。穿着实验室白袍、带着镣铐的青年站在展示界面，陷入沉思，良久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
“等级90……雷属性……双暴5/50默认值……”
打开武器，弹幕静默了一瞬。
“不是哥们，你怎么连武器都没有啊。”
话音刚落，就见这个角色将右手横在身前，掌心向下。空气中流现细小的晶尘，凝聚出一把武士刀，悬停于空中。
武器栏像卡顿了似的闪烁两下，刷新出对应的信息：“往复之梦 lv1”。
“法器的动作展示单手剑？”
“等等不对！”
“啊？你告诉我这是法器角色？”
“单手剑外观的法器？？真有想法。”
风间华心虚地继续保持微笑，对着另一边展示自己临时捏的武器：
“武器基础攻击力0，没有特效……”
“什么鬼……”
“是不是和万叶那个刀差不多，是游戏的一环，后面找到什么地方可以重新锻造？”
“对对，笼钓瓶一心那种？”
风间华僵硬地继续微笑。
“圣遗物是空的。”
“倒也不意外，那个角色面板一看就……”
“技能模组真的是法器啊。”
“噗，元素战技是剑术，开e变成单手剑攻击模组。能打出物理攻击的法师哈哈哈。”
“元素力有异常buff，有概率打不出来，难度不小嘛。”代打姐姐试了一下技能手感，“走了！”
风间华将“法器”背在身后，振臂扯碎手上的锁链，一脚踩断了连着铅球的部分。他两手抓住铁栅栏，将它一点点掰弯，弄出一个足够通行的大小。
门口的叶戈尔睡得不是很安稳，听见动静，搓了搓脸就要起身。还没等他彻底清醒，便被一拳打中后脑勺，昏了过去。
昏着也好，方便他们行动。
有代打这种“强力外挂”帮忙，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总之先试试再说。
核心实验室在实验基地的最深处，内部看守比较松，负责守卫的军队平日里主要防外不防内。
研究员有很多怪癖，被研究的对象也有一些特殊存在，不方便被人知道。据叶戈尔说，愚人众的执行官第一席，“队长”，曾经和博士合作，研究过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
核心实验室内没多少有价值的东西，博士不会把他的实验记录留在这里，房间内也没有出去的钥匙。
而将自己设置为“法器角色”的优点就在这里：有代打姐姐替他找到控制机关的位置，他能用带有穿透性质的“普攻”——能在各种缝隙中无孔不入的晶尘团——触及控制机关，一举摧毁。
往基地外逃，一路上或多或少会遇见一些人，能避则避，不能避便开打。很快就到了“关底”。
实验室最外围有愚人众的士兵看守，如果逃走时被他们发现，纠缠太久，恐怕他们会把博士找来……
他缩在暗处，看代打姐和弹幕商议这一段怎么逃出去，却突然听见了鼓掌的声音。
“不愧是你，英勇的战士，天真的守护者。”
是风间华这段时间里经常听见，也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博士从走廊尽头现身，缓步走来，“我一直在好奇，你要等待多久，做多少准备，才敢逃跑。”
昏暗的走廊骤然大亮，风间华瞬间无所遁形。顷刻间，他想通了前因后果。
“BOSS战！”
“好诶！是亮血条的博士！”
风间华站直身体，“就是因为知道你想要做这种测试，我才一直没有尝试。知道我不会配合战斗实验，所以给我一个不得不战斗的理由？”
“我只是没有限制他提起散兵而已，顺其自然也能算是我的算计吗？话说回来，我确实没想到，你居然没有追问他的事。”
“我该追问吗？”
“你应该没有忘记他吧。”博士略抬了一下手里的记录，向他示意，“四个小时前传来的消息。你爆发出了很强的能量。”
风间华勉强挤出一声苦笑：“哼。看来我体内藏了不少监控的小东西啊。少说废话，要战，那便战吧！”
在博士身后，藏在暗处的火铳手发出攻击，密集的轮换齐射构成极具压力的火力线。
代打姐姐手腕飞舞，键鼠清脆的点击声富有节奏，恰到好处。屏幕画面中，风间华以Z字形前奔，数道流火擦身而过；火铳迅速调整下一组的攻击方向，锁住闪避死角。
避无可避，他却在掌心聚集晶尘气团，准确将接下来的关键攻击点飞。
眼看着马上就能将博士纳入攻击距离，博士忽然左手握拳，在身后的墙壁上一砸。
走廊中的温度骤然下降。风间华膝弯一沉，整个人的动作慢了不少。
“挂冰了挂冰了！”
“主播救一下啊主播！”
弹幕嚷嚷着，主播的操作却仍然有条不紊；火铳的齐射接续不断，没有一个人能打中。
博士不紧不慢地从衣兜中取出另一个遥控按键，当着风间华的面缓缓按下。
“嘭！”
风间华的左腿炸开了。
“接下来看看紧急情况吧。在这种情况下又能有多少战力？”
风役人冲进走廊，盯紧了他。
□□导的役人攻击模式有限，并不是不能应对。风间华正这么想着，袭来的流风绕过了原定的攻击路线，她一记风余，将他吹进了火铳的落点上。
又是一次爆炸。这次却不只是风间华自身受创——
“轰！”
他借着被火铳击中时自己的爆炸，手中悄然聚集出细微的雷电，直冲天花板后隐约的火元素流动的气息。
他炸掉了一根元素能量运输的管道。
借着爆炸的气浪和光影，风间华短暂地隐藏身形，役人的风刃朝他追来，青碧风刃贴着耳际掠过。削断的碎发被火浪点燃，他蹬在金属柜上猛地腾空而起——他的“第二双眼睛”，世界之外的指引带他准确避过了原本避不过的役人的猎杀技。
风间华凌空转身，猛地下坠。跃动的电光与火元素能量流交汇，让走廊中的爆炸更加猛烈；他引导着元素能量的乱流，将冰雾蒸融成高温水汽，火焰与雷光织成危险的旋涡，袭向始作俑者立足之处。
博士依然是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他缓缓抬手，风雪在他身周聚集。
“真不错，可惜……差得太远了。”
凛冽寒风席卷而过，顷刻间抹平所有火焰与雷光。
代打姐姐看着屏幕上的对波，还没等看到结果，骤然黑屏——“掉线了！”
风间华难以支撑，断开连接，意识昏沉地倒在地上。
“没碎……带回去。下一次可以测试他对元素力的耐受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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