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以少年的全力一击告终。金色光芒照破深渊的长夜，黑雾在持续的战斗中减淡了许多，短时间内无法再凝聚出新的巨兽。
与之相应的是地面上堆积如山的魔兽残骸。有淋溶状的魔物皮肉，有矿石般的指爪，有惨白的骨骼……小山般的残骸中，恐怕有一半是他的手笔，另一半则全靠散兵——被散兵要求不许乱出手的风间华全程都在辅助他们战斗，基本没有斩兽的情况。
看着金色的辉光和黑雾一并散去，风间华在墙边收拾出一块干净地方，和散兵一起靠在那里休息。他一边运作手中晶尘，一边思考。
他想不通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考据贴里和深渊息息相关的坎瑞亚的五罪人？某个未知的仙人或者天空岛的使者？总不能是深渊公主吧，这个少年明显是男声……但反过来说，明确能净化深渊的，也只能想到双子了。
在他身侧，散兵拿着自己斗笠的碎片叹气。
“不行，拼不上了。”风间华放弃尝试，晶尘从斗笠的裂隙中回归他的手心。散兵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saki不是万能的，如果不是风间华坚持，他根本不会让他尝试修复。
区区一顶斗笠，还没资格让他们浪费心神。
“你很喜欢戴着帽子吗？”
“不，倒也不是……习惯了戴着它的感觉，现在总觉得头顶少了点什么。”
风间华看着他圆溜溜的脑袋和柔软的短发，忍不住把手按在他的头顶，顺手摸了摸，笑道：“这样有没有感觉好点？”
散兵头顶一重。
和斗笠是不一样的——斗笠是一面可以被舍弃的“护盾”。但他的手带着熟悉的温度和触感。
“别胡闹了。”散兵矮身将风间华的手躲开，最后看了一眼手里的斗笠碎块，叹了口气，将它们丢掉。
“不好意思啊，”金色的斗篷少年跑了过来，在二人身前站定，合掌，“谢谢你们救了我，你的斗笠……”
“不用管它，早就该碎了。”
在几天前，发现斗笠没有落在裂隙外，而是跟着二人一起从高空摔在了天台上时，散兵就在想：这斗笠做工真是耐用。
现在斗笠碎了，正好可以换一个。毕竟说了要离开愚人众，要走就彻底一点，撇清关系。
“呃，是这样吗？总之，谢谢你们。”
风间华仰头看去，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少年的正脸。阴影中那张面具显得暗了许多，少年的眼睛却十分明亮。
金色的眼睛让人觉得熟悉……到底是谁呢……风间华略显出神，情不自禁地问：“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摇摇头，“这重要吗？像地面上一样，深渊里也有多方势力，有各自的使命。而我，只不过是什么都没能做到的，一事无成的挣扎者罢了。”
散兵站起来，支在腰间的左手不知不觉地离佩刀又近了一分，“你的做法和实力可没有你嘴上这么谦虚。你是坎瑞亚人吧？是‘建国’……还是复国？”
现在想想，他根本连藏都没藏。
“嗯，很敏锐嘛。”他并不回答，却自顾自地说起一段隐秘的历史，“罪人们做了错事，来自天空的某些力量与深渊同源，却有着全然不同的性质。粗劣的手段让事态失控，毁了自己更毁了七国……你们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坎瑞亚灾难……席卷七国的深渊灾难。
“现在，他们正在为自己做的一部分错事付出代价。”他看向散兵，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这命运可笑又公平，尽管只在关键的大事上偶尔起作用，但它机关算尽，到底没让那些人逃脱罪责。可这世界本不需要多余的命运来指手画脚。”
风间华撑着地面站起来，他看向原本高塔的方向，几百米外，灰暗的天空下只余一片废墟。
石柱被侵蚀磨损，已经辨不出原本的花纹；金属结构的探测设施与防御机关只剩残片。圆柱轮廓的建筑主体在地面上碎成三段——那座高塔是幻象，真正的塔早已倾毁多时。
“那些突然的兽群，也是试探吗？”用来试探他们两个究竟是好是坏？
“是也不是。解决多余的魔兽、搜寻遗迹、确认你们的来意，都是我要做的。若是你们不动手，或者能力不足，我会保证无辜之人不受伤害。”未尽之言则是，如果他们心怀恶意，他会和兽群一起，先解决这两个深渊的外来者。
“这个试探可不怎么礼貌。”散兵语气不善。
“你说得对，我为此感到抱歉。按照观察结果，我不来，你们一样会和它们撞上；但这不是‘我该这样做’的借口。不过，你们实力很好，即使没有我，你们两个来面对兽群袭击，战况应该也和现在相差不远吧。”
散兵眼中又添了几分厌恶。这人明显在接触之前已经通过什么手段观察过他们，那他应该知道风间华身上重伤未愈。
即使会和兽群相撞，那也是他们的事。明知道他们有伤员，却不和他们正面沟通，只在暗地里干预试探，甚至让战斗以更突然、更毫无准备的方式开始。
风间华紧盯着面具少年，一言不发。
少年却似乎天生神经粗壮，完全没发现两人的敌意似的，神态自若，“当然，‘对不起’不能只是嘴上说说，我来告诉你们一些情报吧。
“深渊内的魔兽，一部分是原生魔兽，一部分是失控的罪人的造物，还有一部分是二者混合污染后的存在。比如刚才那些。不论是哪一种，它们仍能向地面上侵袭。
“元素力可以抵抗深渊，但作用不稳定。深渊中还存在着一个秘密，如果你们接触到了，一定要小心污染。”
散兵冷笑一声，还不等说些什么，风间华忽然面色古怪地拉住他的手腕。
“你如何保证这些都是真话？”散兵还是问了出来。
“我不保证。毕竟我也没弄明白全部真相，全由你们自己来验证和判断。”
散兵和风间华交流着眼神，少年却已有去意。
“最后提醒你们，如果你们想知道虚界力的秘密，可以向树根走。要离开也一样，树根附近的空间很少有离开的路，但在那里，反而可以依靠力量强行撕开一道回到地面上的裂隙。”
风间华喊住他：“等等，什么是虚界力，什么是树根？”
说起深渊，能想到的树便是神樱树和世界树。白枝……风间华暗自吸气，略显呆滞地看向远处的银白色的光芒，“银白色的？”
“那里藏着很多东西。”少年笑了笑，回答另一个问题：“至于虚界力嘛。深渊、禁忌知识……边界之外。”
散兵似乎也知道一些东西，并未表现得多么惊讶。他单手叉着腰，嘲讽的话中隐含试探：“主动要解释，却这么藏头露尾，说一半留一半？”
“我不能说得太详细。你们已经走到这里，何不自己去探索？不过，你们能走多远、看到多少，取决于你们各自的运气。一次不行，多试几次。”
少年坦然地摆手，“你们大概不会再相信我了。我们不是同路，就在这里分别吧。”
他没有自讨没趣地等两人告别，背对着银白色的光芒向深渊外层走去。
和来时不同，他在废墟中行走，离开时的脚步已没有过去那么匆忙。他很快远离了那两人，废土上总有很多事要做，他虽然找到了调查的方向，却还没彻底查清。
那片花海……
他从自己的怀中取出又一朵花。纯净的因提瓦特，仿佛一个团结、美好、繁荣的时代。
身具深渊气息的使徒走到他的身侧，“王子殿下。那两个人……”
“不必在意。他们有探索真相和不受污染的能力。要不是不适合直接告知他人……某种意义上，知道真相的人越多越好。”他叹了口气，不禁仰头看向黑紫色的天空。
“我们各有各的选择，或许最终会是刀剑相向，也可能会殊途同归。走吧。我还需要探寻更多……”
忽然一阵狂风刮过。兜帽被风吹动，在某个瞬间露出了他金色的鬓发与瞳眸。
像他与妹妹一样并肩的生死相依的二人，迎着光芒走向银白的根系；而他背对着光与根系与探索者，身影渐渐隐没于黑暗。
树根将这片废墟城市照亮，一如过往。
废墟中，风间华和散兵不疾不徐地赶路。前者根据论坛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人应该是坎瑞亚的王子，将来会统领深渊教团。”
论坛里的讨论总是把“空”固定为主角，把“荧”当作深渊的公主。考据区的可靠记载太多，他都要忘了，玩家们通过“游戏”观测到的东西，未必一定和现实相符。
就像现在，公主是男的……风间华不禁捂脸。
“深渊教团？是抗衡深渊的组织？”
“不好说……”
散兵没对那个人的身份纠结太多，“那你觉得他说的可靠吗？”
“无所谓吧。他来之前不是讨论过吗？”风间华望向那些银白色的光芒，“那边的情况，‘很奇怪，值得好好调查一下。’”
散兵跟着向远方看了看，补充道：“我觉得，不妨把他所说的暂且当作真话，考虑这样的可能性。无论是真是假，在深渊里多做准备。他的战斗能力算不上拖后腿；有刚才那一战，空气中的黑雾两三天内都没办法凝聚出深渊魔兽。”
无需战斗，这两三天的时间，足够他们穿过这个城市，离那些银白的树根更近一点。
尽量选择宽敞无阻碍的大路，避免藏匿的魔兽偷袭。两人在残破的城市中穿行，走得更快了一些，一边走一边讨论着深渊。
深渊是什么？深渊与元素力相对？面具少年那种非元素力的力量又是否引起相对？虚界力又是什么，树根是指世界树吗……
说不定正因为散兵没有正常的元素力，也很难被污染，所以他才会是探索的最优选，是专职深渊的执行官。
说起这个，散兵又忍不住思考工作问题：“不知道，我走之后，愚人众要怎么安排深渊防线和后续调查。”愚人众的士兵大多数是好兵，只可惜上司中有很多草菅人命的家伙。
“别想这个了！”风间华好笑地在他头上乱揉，引来散兵的闪躲和炸毛抗拒——他认为这是没了斗笠最大的好处。
“愚人众有那么多人呢，队长擅长和深渊相关的战斗，也亲自带队下深渊探索过；博士实力够强；木偶疑似机械、可以抵抗一定程度的深渊侵蚀……”捣乱的手臂被散兵从头顶拿下来，风间华抽出手拍拍散兵的手背，“天塌下来交给别人，学会偷懒和依赖，想想自己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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