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明昼上回来枫丹时，和芙宁娜的交际并不多，基本只在审判开庭或者歌剧舞台上见过这位神明。
后来她意外闯入了梅洛彼得堡，还顺便解决了一只正在攻击监狱的庞大魔物，而被带到了莱欧斯利面前。
托公爵的福，明昼搭上了那维莱特的线，跟水神大人共进过两次下午茶。
印象里，芙卡洛斯是一位我行我素、咋咋呼呼、但又异常好相处的神明。
这次再访枫丹，也是凑巧，明昼租到了芙宁娜隔壁的房间。
褪去神明浮夸的假面，芙宁娜反倒更合明昼的胃口。
“咚咚！”
嘎吱——
芙宁娜比了个张牙舞爪的手势扑上来：“不给糖就审判！”
明昼被吓得后退一步，条件反射地拽过芙宁娜的手臂，抵住她的右肩，将人逮住：“停。”
“哎呀，时值千灵节，反应别这么大嘛。”
芙宁娜站稳了，笑嘻嘻地道：“讨要甜点可是这几年的习俗哦，你不会不知道吧？”
明昼无奈地放开她：“知道知道，只是你今天竟然起这么早，明明昨天还因为熬夜看小说睡到日上三竿呢。”
“好歹接下了导演的工作，肯定得认真对待啊。哦对，你还不知道。”
芙宁娜看明昼略微疑惑的表情，弯眉笑问：“今天正式开拍，你要不要来剧组转转？”
明昼想了想：“什么剧本能让你在千灵映影节的时候下场？”
芙宁娜一副兴致高涨的模样：“《两个铳枪手》！”
“哦，你很喜欢的那本小说。”
“也、也没有到‘很喜欢’的程度啦……”
“那反正也无事，只要剧组那边没意见，我就跟去看看喽。”
“嗯哼，走吧。”
剧组开机的地点选在了德波大饭店的二楼。
明昼一来，便看到了熟人。
旅行者冲她挥手招呼，派蒙则径直窜过来：“明昼！你怎么来啦？”
明昼侧头示意了一下芙宁娜的方向：“跟着朋友来看看，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没见了呢，上次见面还是在璃月来着……”
派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旅行者：“哦对，钟离还托我们给你带封信呢！”
“拿你们当回信使啊。”
明昼接了信，旅行者和派蒙则自觉走远，留她一个人在桌边拆。
信封一看便是往生堂内的，红梅点缀雪白的纸，幽蝶在边沿拖曳零星火光。
如今已是冬日，信纸上贴着两朵风干的梅花，煞是好看。
师父的信不长不短，一句简单的问候，两三隐晦的开解，后面就全是绝云仙人的闲言碎语了。
明昼看得认真，直至恍惚似有人走到她身边，耳旁传来芙宁娜的声音：“明昼，演员们来喽。”
她应声抬头，一边收起手里的书信，一边回身：“芙宁娜，我……”
话音在看清眼前走来的人时，戛然而止。
神里绫人迎着她微眯的眸，神态自若地微笑：“千灵节快乐。”
一旁，芙宁娜左看看、右看看，对明昼投来的目光还以讪讪的笑容：“那个，听说你们闹了点误会，所以……”
明昼：“……”
她叹了口气：“没事，你先去忙吧。”
待芙宁娜一步一回望地走远，投入工作中了，明昼才看向神里绫人：“误会？”
神里绫人笑容不变：“无论以何种方式表达，关系陷入僵局不是不争的事实么？”
明昼不咸不淡：“家主大人挺有闲情逸致的，还有空来枫丹凑千灵映影节的热闹。”
“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公事。”
神里绫人唇边笑意加深，那一抹墨痣似也带了几分黠色：“当然，接下泽维尔先生的邀请，也是有几分私心的。”
明昼瞥一眼远处的神里绫华，这位社奉行的大小姐正跟着夏沃蕾仔细学着如何使用铳枪。
神里绫人注意到她的视线，随之看去，笑道：“绫华时常念叨你，托马亦然。”
这家伙确实对家人很好。
念头冷不丁在脑海里闪过。
夏沃蕾倏然举枪的动作晃了下眼，明昼别过眼去，却瞧见了桌上瓶中的插花。
那里原是放着“海色蝶群”的，侧看宛若浅海水色的振翅蝴蝶，虽在野外随处可见，但也足以作为装点。
而今天，瓶里却被换上了苍色的“湖光铃兰”，明澈澄净，其香辛凉柔婉，乍一看极为亮眼。
明昼蓦然忆起生辰那夜淅沥的雨，和未完的残棋，抿紧了唇，没有言语。
“湖光铃兰的花语，是【等待】与【永恒的承诺】。”
神里绫人嗓音温雅。
“于人类而言，‘永恒’过于恒久且残忍。”
明昼轻声道：“任是顽石，也会被岁月冲刷得面目全非。”
其实她明白纳西妲的话。
但究竟是竭泽而渔先耗尽激情，还是波澜无惊先滋生厌倦？
她不知道。
帝君说她“心结难解，顺心即可”。
可若心已成结，何路可循？
明昼愿意试，可诞自梦境轮回的魇一日不去，她便会喜怒无常从无定数。
这个男人……真的有耐心，陪到那个时候么？
用往后余生，去等一场病愈？
42.
梅洛彼得堡。
在下午茶时间里，特许食堂着实没什么人。
莱欧斯利吃过午饭，只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给坐在对面的明昼：“给。”
明昼喝了口，神色变得有些怪异：“松萝仙芽？”
她回想了一下：“至少这一个月来，你都没出过枫丹吧。”
“看来这个月你在梅洛彼得堡过得不错。”
莱欧斯利略微调侃了一句，晃了晃手里的杯盏：“那维莱特上回送了不少，感谢你来帮忙消灭这批存货。”
“那维莱特？他海灯节去璃月一趟，买这么多茶叶做什么？”
“因为十盒半价。”
“……不愧是那维莱特先生。”
“璃月商人的销售策略还挺厉害的，不是么？”
“你大概不是在反讽吧，公爵先生。”
“当然不，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见明昼默不作声地又抿了一口茶，莱欧斯利笑了声，仿若不经意地道：“说起来，前些日子梅洛彼得堡来了几位从稻妻回来的先生，我从他们那里听说了些有趣的事。”
“……”
“听起来比寻常的戏本子有意思，对吧？”
明昼抬眸：“看不出你也喜欢听八卦呢，公爵先生。”
“毕竟作为梅洛彼得堡的管理者，我还是不太希望这里变成旅馆的。”
莱欧斯利摊了摊手：“再说，这一个多月来，你也在下午茶的时候说了不少吧。”
明昼不置可否地盯着他。
“简单算一下的话，大概有十多年。”
莱欧斯利语焉不详地道：“十几年的时间啊，都有三分之二了吧。”
“对很多人来说，余生都是前三十年生命的延续。”
这位公爵先生的嗓音很沉很低，仿佛压在人的心头：“至少，我目前很喜欢在这里自娱自乐的生活，并不打算有所更改。”
“以后呢？”
“以后？”
莱欧斯利笑起来：“每一个下一秒，都是以后。”
“……你的口才意外得好呢，莱欧斯利。”
“过奖，可惜梅洛彼得堡需要的不是这个。”
公爵先生的目光隐晦地瞥向别侧，又看回来：“哦对，那维莱特托我向你问好。”
明昼挑眉：“他应该不介意我来梅洛彼得堡暂住的事吧？”
“或许你该在乎介不介意的人是我？”
“你介意？我这次可是作为访客来的。”
莱欧斯利笑着摇头：“这一点上我得感谢你，毕竟我可不希望梅洛彼得堡同时关押两位来自他国的重要人物。”
“哦？”
明昼倏然凑近了许多，轻黠之色一瞬掠过潋滟凤眸，紧盯着莱欧斯利的双目。
嗓音刻意压柔，婉转多情：“您的眼睛很漂亮……有人说过么？”
莱欧斯利依旧面色沉静，还有闲情捧起了还剩半盏茶的杯子：“至少目前没有。”
“真让人遗憾。”
浅金卷发的美人撑起手臂，侧过脸，发丝轻擦过公爵先生左耳上的耳钉。
莱欧斯利微微仰面，抬眸与她戏谑的眸对上一刹的视线，随后垂眸侧望，看到了一双惊愕的眼。
幽然的紫，让他想起原始胎海的颜色，里面沸腾着、翻涌着，仿佛能毁灭目之所及的一切。
莱欧斯利认识他。
——神里绫人。
这次来梅洛彼得堡倒不算是不速之客，毕竟他旁边随同的那维莱特是提前跟莱欧斯利打过招呼，要来拜访的。
……明昼还挺会借位的。
这是公爵先生脑海里冒出来的最后一个念头。
随后，他听到了神里绫人的声音：“明昼。”
异常平静，这位社奉行大人甚至面上仍旧带笑。
莱欧斯利注意到明昼的动作霎时顿住了，凤眸里的轻佻不再，扬起的眼尾勾勒出一抹红，眸光将望不望地滞在原地。
她想起了稻妻的那个春日，即便是被她抵住，按在地板上，神里绫人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就好像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从未见过他方寸大乱的时候。
至于那场梦里的初遇，其实就算神里绫人提起，明昼也不记得了。
她早忘了这男人曾经的少年时。
忘了他曾在自己面前流露过的稚拙与讶然，坦然与欢喜。
她分明了解他的温情与软肋，知晓他的锋锐与安然。
他将所有、所有都毫不隐瞒地向她袒露，无论是在社奉行来去自如，还是在他桌案上随意翻阅。
从始，至终。
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她到底在赌气些什么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的。
明昼蓦然笑了，站直，转过身去。
神里绫人看见她重又烫卷的浅金长发，看见她眼尾描的嫣红眼影，看见她抹了胭脂的唇未乱分毫。
下一瞬，明昼身影一闪，出现在面前，泛着琉璃辉光流转着代表岩元素的金棕，刺了上来。
波乱月白经津抵住枪身，还不待神里绫人开口，下一枪已经袭来。
在此之前，神里绫人从未和明昼交过手。
由岩王帝君亲自指点的枪术，招招杀机毕现，出手绵密飞快，逼得人喘不过气。
当莱欧斯利喝完第二杯茶时，水色的刀被击落，枪尖在颈侧停住。
明昼居高临下地望着半跪在地的神里绫人，静静地听着他急促的喘息。
全身上下无一处伤口，唯有方才被挑落波乱月白经津时受伤的右腕疼得厉害。
神里绫人正想试着活动一下手腕，面前人已蹲下身，扔了枪的右手粗暴地掐住他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
漂亮的金棕双眸在眼里一晃而过，他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却闻浅香扑面，卷发坠在颈间。
——唇被倏然堵住，再不能言。
明昼说不清当真吻上去时，蓦然腾起的心跳如擂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神里绫人那张于她而言堪称蛊惑的脸上，有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也因疼痛而蹙眉，流露出一丝无法忍耐的痛苦。
既心疼，又依恋呐。
【你赢了，神里绫人，彻彻底底。】
明昼承认自己水性杨花，完全看脸，今日喜欢这个多一点，明天喜欢那个多一点。
但其实这样说有点过，毕竟那点子微不足道的喜欢，也只够她像逗弄小猫小狗一般施一点小恩小惠。
最初来神里府时，也不过是看神里绫人好看，逗一逗罢了。
若是她真正放在心上爱护的美人，那该是如对待万叶、宵宫那般，态度随和地做个朋友，不计利益地给予帮助。
明昼曾说，钟离完美符合她的审美倾向。
其实神里绫人也是契合的，只是她捂上了眼，不敢看，不愿听。
因为帝君是师父，绫人是……恋人。
她生性顽劣，不想接受在这场宛若交锋的恋情里，唯有她始终方寸大乱，而对方云淡风轻。
可神里绫人是家主，正如帝君是神明，那一面永远不能示人。
明昼松开手，微喘着气，轻声耳语，如同情人温柔呢喃：“我代师父一问——”
神里绫人撞进那一双潋滟朦胧的凤眸里，听到了耳畔吹过的柔风：“你可愿做璃月的赘婿？”
与天下相较，一人自显微小。
岩王帝君是璃月这片土地的主人，她拜神明为师，认帝君作父，自能以璃月为媒。
神里绫人低笑道：“若是唯我一人，甘之如饴。”
《聆梦寻鹤》完结撒花！
明天大概还有一章小番外（后日谈）和语音。
下一篇大概是写林尼，中途慢慢修小提的文，再下一篇成男的暂定是鸭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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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聆梦寻鹤（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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