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在某天忽然拉住我的好友,认真地询问道:“你说,做梦梦到的美少年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吗?”
原本还在呲着大牙乐的好友笑容慢慢褪去,她看了眼我的数学试卷,空白的不等式习题大刺刺地摆在卷纸中央。
她终于忍不住摸了摸我的额头,满脸担忧地问道:“怎么会这样,区区不等式就把你逼疯了吗?”
02.
一切都归咎到前几天我做的一个梦。
那个梦本来和平常是没什么区别的,或许是高中的学习生活压力太大,又或许是高中生的大脑思维实在太过跳跃,我早就习惯每晚进入一些天马行空的梦境。
可这次我梦到了一个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称作春.梦的梦境。
“你、你好?”
我在梦里听到了少年青涩又胆怯的呼唤,像是在呼唤阳光中停驻的羽毛那样,仿佛在害怕自己诉说话语的气息会惊扰到轻盈的翼羽,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
但深度睡眠并不是那么容易唤醒的,更何况是我这种白天累死累活读书上课的□□特产高中生,比起深究是不是老妈带了亲戚家的小孩进我房间,我更倾向于在闹钟没响之前再多睡几分钟。
我皱了皱眉,又沉沉睡了过去。
呼喊的声音更加担忧了,甚至有些无措地呜咽了几声,然后我就感受到有双手碰了碰我的身体:“你好,醒醒,你、你还活着吗?”
我当即怒了,私人领域的侵犯让我带着起床气猛得坐起,不管不顾地大喊道:“妈!你怎么又随便带人进我房间!”
然后就冷不防地和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孩子面面相觑了。
披着紫色薄纱,身着雪白狩衣的美少年头顶着一个【???】的字样,看起来就像是什么手游的特殊角色那样。
和我四目相望的少年愣了一下,漂亮的眼眸慌乱无比,他偷偷看了我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双手虚掩着面部说道:“对、对不起……我不该碰你的,我只是有点开心,不,我的意思是……”
他慌乱到语序都前后颠倒了,好半天才冷静下来顺畅地说道:“我,我只是高兴自己不是孤单一人,原来还有人陪着我,太好了。”
我呆呆地看了他半晌,终于从刚醒来的美色冲击中回过神来,摸摸身边发现没有床褥和被子,只摸到了一手灰。
头发还乱糟糟地翘起,软绵绵的睡裙被我糟糕的睡姿弄得皱乱,我呆愣在原地,下意识掐了自己一把。
是疼的。
睡眠不足带来的智商滞后拖延了我的思路,我站起来看了看周围,密不透风的密室华美绚丽,豪华却带着人工无法达到的精美程度,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东西一样。
我往后退了几步没站稳,猝不及防就往后摔了下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面,发出的巨大声响把原本看着就有些受惊的美少年吓了一大跳,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过来看我的情况。
“你、你还好吗?”
美少年慌慌张张地扶起我,想找个柔软舒适的地方病人躺下休息,看来看去,最后还是让我躺在了他的双腿上。
我死死抱着脑袋蜷缩在一起,刚刚摔的那一下要是在现实中估计要够呛,所以即使我现在神奇地没有头破血流也还是疼得恨不得立刻厥过去,嘴里发泄般地胡乱喊着“好痛”“要死了”的发言。
和睡裙一样软绵绵的美少年被我哭得心慌,只能生疏地摸摸我的后脑勺,一声迭一声地接住我的胡言乱语:“不疼的,不会死的,让我摸摸看好吗?”
但实际上他能做到的也仅此而已了,他只是个试作品,没来得及学习更多的只是就被抛弃,只能自己摸索着来安慰怀里的同伴。
她似乎也是被抛弃扔到这里的,自己方一醒来就看到了她的身影,那这是不是代表,这段时间的他并不是孤身一人,而是有人陪伴的?
想到这里,少年人偶忍不住扬起嘴角,却又立刻匆忙地掩盖住那抹弧度。被关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不该感到开心的。
不过很快的,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怀里的少女在随着哭声渐息渐止,一点一点阖起沉重的双眸时,温暖的血肉身躯亦在空气中逐步透明,没多久就完全消失,徒留还有些许人偶关节的手在空气中虚抓了一团空气。
…………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人偶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寻遍记忆,脑海中只记得人类不比自己神造物的躯壳,人类脆弱无比,小小的伤痛都能让他们原地毙命。
因为他的失职,所以害死了柔弱的子民吗?
人偶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03.
我随着这个意外怔怔然地在床上睁眼醒来。
天色还早,夜半醒来让我困倦无比,试卷和习题在瞬间席卷了我的大脑。我一时间竟难以再思索梦境的内容,满脑子都是我的数学短板该如何弥补,即便是艺术生,但数学只会做第一道选择题不管怎么说也太过分了点。
我混乱地思考着这件事,没多久又再次挣扎着陷入了沉睡。
我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不是我房间的天花板,我再次看到了美轮美奂的密室、不,应该说是密宫。
如同一座封闭起来的巨大宫殿那样,那个漂亮又温柔的美少年正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密宫屋顶,那里红枫遍布,光晕绚丽,似乎是有光照下来了,可我却找不到窗口在哪。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他。
他有些呆滞的目光慢慢挪向我,在真正看清我的模样后瞳孔紧缩,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跑到我的面前,似乎是急切地想问些什么,却又在看见我下意识后退的动作后停下了。
少年喘气的模样很奇怪,像是在刻意地学习喘气那样。我看着他怪异的表现,有些害怕地挪了挪脚步,完全没有上一次做梦时直接躺人家怀里那副大胆的样子。
我的动作好像伤到了他的心,他愧疚又难过地低下头,好看的眉微蹙,泛红的眼尾仿佛是哭了一般:“我、抱歉。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摔坏的,以后我会保护你不摔倒的,不要怕我好吗?”
少年人偶以为这是个有特殊能力的人类,自己失礼的言行惊吓到了对方,这才让她在受伤后躲藏了起来。
可长久寂寞中忽然出现的人就像是永夜中乍然划过的流星一样,流星太过美丽绚烂,永夜因此再也无法忍耐黑暗,接下来的日子也变得比以往要更加难熬。
我看到他要哭不哭的样子,双手的指尖也局促地摩挲起来,一时间居然觉得自己刚刚害怕到后退的行为实在太过分了,连忙软下声线开口安慰道:“不,这不是你的错,你别难过,我不会害怕你的。”
少年的眼眸随着我这句话骤然亮起。
我们在这之后迅速熟悉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么有逻辑的清醒梦,我将少年当做了一个神奇生物对待,可当我询问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却告诉我,他的母亲还未来得及给他取名便抛弃了他。
我瞳孔震惊:“这什么妈啊?太丧尽天良了吧!”
他却还在为自己的母亲辩解:“不是她的错,是我太过软弱了……我是为了继承她的意志而诞生的,可我却会因为外界的事物而哭泣,是我达不到她的要求,所以才被困在了这里。”
我当场静默了,我仿佛看到了被□□父母PUA成功的傻白甜小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只能扯开别的话题问他:“那你怎么生活?你在这个密宫呆了那么久,怎么吃饭喝水洗澡啊?”
美少年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信任告诉我:“我是人偶,我不需要吃喝也可以活下去,至于洗澡……其实我也是刚醒来没有多久,我不知道人类是需要洗澡的。”
他见过人类吃喝,可没见过人类洗澡。毕竟他是人偶,人偶不会流汗,不会流血,不会哭泣,神明创造的躯体只需坐在高阁处理政务,他的衣袖本不会沾染到丁点尘土。
说着,他又把袖子卷了起来,人偶关节暴露在我的面前,这种超现实的立体感官看得我头皮发麻,甚至都有点恐怖谷效应了。
但那点恐惧的情绪在我抬头看到他紧张不安的神情后就都烟消云散了。
算了,也是个小可怜,还是我自己梦见的小可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构造出这个梦境的我说不定才是他痛苦的罪魁祸首。
我四下望了望,没看到纸笔,就拿过他的手在手心写下我的名字。
“云尧,我叫云尧。”
我告诉他,我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为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将来能够变得优秀杰出,做一个不输给男人的女孩。
少年人偶的眼里顿时浮现了艳羡的神情。
可我属实是不会取名,我只能告诉他多给我点时间,我到时候回去多翻点词典给他找个好名字给他。
“没关系,我没有名字也没关系。”少年人偶抿了抿嘴唇,抓住我的手,满眼恳求,“你别走好不好?我可以没有名字,你多陪我说说话就好。”
我一下子愣住了,这是梦境,梦境里的人的请求我怎么可能答应得了?
我只能吞吞吐吐地说尽力,又在他一下子低沉下去的时候附上理由:“如果一直陪着你的话我会死掉的,而且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出现和消失,我没办法给你承诺,对不起。”
毕竟我是在做梦,如果一直陪着他,那我岂不是就相当于一直躺在床上的植物人了?况且做梦的不确定性实在太大,我不能控制自己睡着和醒来的时间。
但少年人偶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善解人意,似乎是我前一次受伤后消失的情况给了他巨大的心理阴影,他对我的态度简直可以用小心翼翼来形容:“不用为我道歉,云尧,你很好,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了,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了。”
他的眼眸明亮,连最璀璨的星空在他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只能点点头,然后开始为他讲述外面的故事。
04.
这段时间是人偶在这个世界过得最快乐的日子。
密宫封闭,但这也代表它隔绝了外界的侵扰。凭空出现的少女不会饥饿,不会困倦,不需要自己去为她的生存烦恼,还知道许多他从未听说过的知识。
虽然偶尔会消失一段时间,但她很快就会再次出现。
少女的故事讲得很杂,小到生活琐事,大到天马行空,只要想到什么就会给他讲些什么。他头一次听说了宇宙中的星球,知道了月亮不会发光,是太阳将自己的光芒赠予了它;知道星星其实也很巨大,它们在遥远的纬度,闪亮光芒唯一的用处就是给夜空增添色彩。
少女说起自己的国家,说那个国家的孩子们都必须上学,国家会给予补贴,让即便是贫困的家庭也能有改变人生的机会。
人偶赞叹于这个国度神明的仁慈和富有,毕竟少女说过的国家子民人数是个庞大的数字,恐怕连摩拉克斯都没办法养活这么多的人类。
但少女却告诉他,她的国家没有神明,神明是虚无缥缈不能依靠的存在,可以在精神上有所依托,但遇到天灾**的时候,能解决灾难的只有人类组成的政府和人民自己的力量。
可……可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没有神明呢?
人偶迷茫了,他如饥似渴地吞食着从未听过的知识,他虚心地提出自己的疑问,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寂寞全部都用语言抹消。
他第一次站起身牵住了异性的手,在这位朋友的教导下迈出青涩的舞步,学习她所学习过的舞蹈;他尝试着开口唱出音调,调子轻快活泼,用最简单的“do re mi”来拼凑出完整的歌曲。
少女纤细柔软到没有半点茧子的手折下枫树的枝干,在枫叶上小心地勾勒描画,最后刻出一只枫叶做的猫咪。
“你看,像不像你!”
其实一点也不像,习惯了画笔的手很难一下子接受其他的工具,刻出的小猫歪歪扭扭,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原型。
但人偶却小心又惊喜地接过了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的人类的礼物,将它视若珍宝地捧在手心:“很像,我很喜欢,谢谢你。”
他看得出来他的朋友有些小娇气,还有点任性,她**着双脚,会皱眉嫌弃密宫的地板灰尘遍布而不愿下步,直到人偶翻遍整个密宫找到水源清洗了地面才肯和他一起玩闹。
少女喜欢摸着他的人偶关节,一边说着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到你的这里,一边又说自己像她的“女儿”,等他疑惑地再三询问后才知道那个“女儿”是少女自己买来放在家里的bjd娃娃。
到他们更熟悉的时候,少女还会对他开玩笑,说如果可以把他带回家,就要给他买最好看的衣服,假装他是正常人的样子一起偷偷跑出门玩。
人偶脾气很好,他不觉得冒犯,反而会一句句笑着应下点头说好。
在最后大家都玩累的时候,人偶心满意足地和他的朋友一起躺在地上仰望密宫的屋顶,少女对他说道:“希望你可以早日获得自由,外面的世界很漂亮,你会遇到更多更多的人。如果你是真的存在的就好了,你要是真的存在,我也想要和你做朋友。”
少年人偶被她话里的美好未来惹得忍不住笑了,他十指扣住她的左手,说道:“我当然是真实存在的,如果你想要,我愿意陪你去任何地方。”
没多久后,少女许下的愿望成真了,名为桂木的男人闯入了秘境,误打误撞解开了封尘多年的密宫。
人偶惊喜地看着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的天空和外来人类,他回头想告诉好友这个令人雀跃的消息,却看见身后空无一人。
桂木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问道:“孩子,你在看什么?这密宫荒无人烟,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
人偶呆呆地回道:“……我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那个少女是不是真的存在过那样。
05.
我在醒来后的一整个白天都在想这些奇怪的梦。
梦里的少年人偶实在太过真实了,这让我很难把他当做一个梦境里的附属生物来看待。频频的走神比起好友要更快地吸引了老师的注意,在被粉笔精准击中脑门后,好友终于在课间忧心忡忡地来关心慰问我的情况了。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对话。
好友在听我讲完我的奇幻梦境后,认真严肃地对我说道:“别做春.梦了,再过不到一年毕业,你想找几个男人就找几个男人,你要是想劈腿我帮你打掩护。”
我面无表情:“求你闭嘴。”
好在现实生活的痛苦学习很快就让我把梦境抛诸脑后,高三毕业在即,我只能绞尽脑汁地去把政史地背诵下来,昂贵的一对一对数学补课老师每天温和耐心地辅导我,一边阻止我想要摆烂复读的念头。
“明年政策就改成3 1 2了,考试题型全部重出,文科将从原本就被理科全面压制的情况下生存更加艰难,你唯一的出路就在今年。”
我顿时心如死灰:“别说了老师,你越说我越想死了。”
补课老师哈哈一笑:“让你调解一下心情嘛。放轻松,你已经有进步了,至少选择题能做对五个了。”
……按这进度真的能在高考前把数学考及格吗?
我苦大仇深地看着数学试卷,只能感叹自己记忆力不错,至少政史地还能背得下来,疲惫让我沾床就睡,再次沉入了梦境。
被子随着睡眠的深入越来越薄,床铺也不复原先的柔软,我下意识手脚并用地抱紧身边没有什么温度的玩偶,试图在里面汲取一点温暖。
……好冷啊。
我将整张脸都埋进了玩偶的怀里,却听到身边有人猛得一惊的动静,只不过在我试图睁着困倦的眼睛醒来看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感受到玩偶似乎也伸手抱住了我。
互相紧挨的身躯终于传递了一些热量,就连不够柔软的床铺也变得舒适了一些,我迷迷糊糊地喊了句“床变得好硬”后又睡了过去。
——
“……云…醒。”
“……快醒醒,云尧。”
我一脸茫然地被人摇醒,再顺着伸出的手被一把扶起,人偶少年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一脸惊喜地看着我:“你又回来了,真好。”
我看了他一眼,人偶头顶的名牌框已经从【???】变成了【倾奇者】,我伸手捏捏他的脸颊,感受到这无比真实的触感后再次确信自己是在做梦,头一仰就继续倒下去睡了。
现实中睡不够,趁着做梦赶紧多睡会儿。
少年人偶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试图拉开我的被子叫我起床,却在我因为吹到冷风打了一个喷嚏后停止了动作。他反手用被子将我裹得严严实实,急急忙忙地去摸我的头:“你生病了吗?你会不会不舒服,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含糊不清地回答他:“没有,不会,我很好。”
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骤然安静下来的环境让我更快地陷入梦乡,人偶在一旁担心地看了半天,最后选择爬起来跑去找了丹羽。丹羽很可靠,他一定知道现在的情况该怎么办。
于是少年人偶在众目睽睽之下满脸慌张地抓住了丹羽久秀的袖子说道:“丹羽先生,云尧好像生病了,我该怎么办?”
丹羽想了半天都没想出这个云尧是谁:“是你从哪里捡来的小孩吗?一大早的你又跑哪里去了,很危险的……”
“不是的。”
少年人偶摇了摇头,紧张地说道:“云尧是我的朋友,昨晚睡觉的时候她就在喊冷,我抱着她她才睡着的。现在她在打喷嚏,丹羽先生,我该怎么办?”
四下瞬间一片静默,丹羽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想歪,毕竟倾奇者是出了名的如白纸一般单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不声不响带个女人回来睡觉的类型。他只能先安抚对方冷静下来,然后表示会一起去看看情况。
然后一进屋就看到了窝在被子里脸颊发烫的陌生女孩。
好吧,这下他也不得不承认倾奇者自己偷偷跑外面带了个女人回来了,虽然比起女人来说,她更应该称作女孩。毕竟床上的人看起来和倾奇者差不多的年纪,皮肤白晢,黑发柔顺,虽然比不上倾奇者那样完美无瑕的美丽,但也比踏鞴砂终日劳作的居民好很多了。
丹羽用手背探了探额头的热量,不高,再结合倾奇者刚刚的形容来看应该是受凉发了低热。
可靠的成年人开口安抚已经急到眼泪汪汪的猫猫,不让他像真的猫咪一样死死贴着自己生病的铲屎官不放:“没事的,你的朋友应当只是身子比较弱,我去给她抓把药就好,不用担心。”
于是踏鞴砂的大家又再次忙碌了起来。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恍恍惚惚间看到人偶坐在我的床边,温热的毛巾盖在我的额头,他有些难过地对我说道:“对不起,我食言了,我又没有照顾好你。”
他的同伴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摔了一跤,这次见面又发起了低烧,这让曾经许下诺言会好好照顾对方的人偶很愧疚。
我低低地咳了几声,牵住了他的手:“不要自责了,生病不是人之常情吗。”
就是在梦里生病这件事显得比较离谱。
喉咙疼得厉害,吃饭也没有胃口,人偶端着一看就没有食欲的白粥来喂我,被我一把推开。
我哑着嗓子拒绝了他:“我不饿,应该也不会被饿死,我不喜欢吃这个。”
人偶有些慌张,毕竟在他看来,能够生病发烧的同伴变得不再像他的同类了,从前在密宫的时候他们可以一起不吃饭不睡觉都精力充沛,但现在她却因为短暂的受凉瘫在了床上。
人偶只能俯下身问:“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学着做给你。”
我看了他一眼,脑袋在短暂的对话间越来越疼了,脸颊烫得厉害,我只能胡言乱语地回答说让他陪我睡觉,人偶的身体冰冰凉凉,发烧的时候抱着睡一定很舒服。
于是人偶半推半就地脱下了衣裳上床,任我在被窝中钻进他的怀里,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后重新睡去。
06.
我在第二天的时候身体就好全了,丹羽先生给我找来了衣裳,人偶带我将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一一认下。
其实也不用认,毕竟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们头顶的名牌框。
踏鞴砂的大家很好,虽然乍一眼望去都是高高壮壮的大块头,但在面对我和人偶的时候意外的温和,就好像桂木一样亲和,这让我没多久就开始和他们待在一起聊了起来。
人偶的理解能力并不算卓越,毕竟他对常识一无所知,丹羽先生也不可能像我在密宫的时候那样对他事无巨细的一一讲解,他很忙,所以更多的时候是我在说,人偶坐在一旁乖巧地喝着茶水。
我是妥妥的甜食党,我看他喝得那么频,就好奇地尝了一杯,茶方一落口就皱起了脸。
我赶紧按住人偶不断续杯的手:“别喝了,这茶也太苦了,以后有机会带你喝一下莓茶,莓茶清甜还回甘,比这个好喝多了。”
人偶很听话,马上就应声放下了茶杯。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调侃着说倾奇者以后肯定是个妻管严,毕竟我说什么他就是什么,从不质疑我的任何一项决定。
人偶被他们笑得满脸通红,其实他只是真的觉得茶太苦了,可他融不入大家的话题,只能一杯一杯地喝着苦到让人皱眉的茶水。但他并不在意,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快乐,大家的欢声笑语让他打心底里高兴,如果时间可以停滞,他希望一切可以就此定格。
毕竟人类的寿命实在太短暂了,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未来的事情,过好现在的日子。
这次的梦境显然要长许多,长到足够让我认齐在踏鞴砂劳作的工人们,让我能够和村子里的妇孺孩子们相熟起来。我实在不是个能吃苦干活的料,所以我偶尔就去逗逗村里的小孩子玩,每天没事就到处乱跑,倾奇者则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收拾烂摊子。
好吧,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任性的人,只是都在梦里了,还要老老实实循规蹈矩也太无趣了吧?
有刀匠会私底下偷偷议论讨论:“倾奇者脾气也太好了,云尧那姑娘确实看着是娇养大的没错,可倾奇者看起来比她更像个贵族呢,怎么她就一点活儿也干不得?”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放眼看看整个踏鞴砂,能找出比云尧还白净的姑娘?大家都是平民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哪有这种白白嫩嫩的女孩子吸引人。”
踏鞴砂的刀匠们每天都需要锻刀冶铁,这种八卦算是难得的生活调味剂,议论声越来越大,很快就传到了御舆长正那边去了。
公正清明又不近人情的御舆目付严肃地训斥了自己的下属们:“你们难道不知道女儿家的名声最为重要吗?将他人的清白当做自己娱乐的谈资,有这种闲情逸致还不如多投入些心思到锻刀里!”
造兵司佑宫崎兼雄则出来唱红脸,安抚在高压之下还被训斥的众人:“御舆大人只是生气他的伙伴身为男子汉却去议论女儿家的私事,还望大家不要心生怨念,我们始终一心,御舆大人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御舆长正派丹羽久秀去找我说个清楚。
在寻找的路上丹羽先碰到了倾奇者,从他的口中得知我又跑不见了,不仅无奈又头疼地叹了口气:“云尧也太顽皮了,她手无缚鸡之力的,这边强壮的男人又那么多,她要是落单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这句话说的还算委婉,倾奇者没听懂,纯良地抬头看着他回道:“不会的,云尧很好,大家也很好,云尧和大家一直都相处得很不错,不会有人欺负她的。”
丹羽:“哎呀,不是那种欺负……算了,先找到人再说吧。”
两人兜兜转转,最后在山崖边找到了人。
丹羽心里一惊,赶紧上去把人扯了下来:“怎么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这万一不小心跌下去就完了,你自己一个人的也没人能救得了你!”
丹羽比我大了好几岁,平时就喜欢教导人偶,跟小时候学校那个虽然温温柔柔却很有威望的教导主任很像,我总是在面对他的时候就忍不住低下头。
我扯着手里的鸣草,小声地回了一句:“掉下去也没关系,我自己有办法的。”
大不了就是一觉梦醒,也没什么可怕的。
丹羽的声音顿时严肃了几分,抓着我的手也用力了起来:“云尧,你太顽劣了!”
人偶被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上来挡住丹羽的怒容,然后就被丹羽毫不留情地扯到了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丹羽一句一句地训斥我:“你是女孩子,我不管你从前是大小姐还是贵族女儿,既然都已经沦落到这里来了,那就要好好自力更生,总得有能养活自己的办法,你难道要倾奇者一辈子养着你吗?”
人偶怯怯地发声:“其实我愿……”
丹羽立刻打断他:“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人偶又怯怯地闭了嘴。
我知道丹羽是为我好,梦里这个叫做踏鞴砂的地方就好像是古代的日本一样,虽然我没有像小说里穿了粗布麻衣就浑身起疹子的大小姐那样娇气,但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毫无疑问都是不适应的。
我只能泄气一般地低下头说道:“可我从来没干过活,顶多上学的时候打扫一下班级卫生,我又不会针线也没有力气,在这里呆得难受,还不如跳下去算了。”
人偶立刻紧张地盯住了我的眼睛:“云尧,你别想不开,我会帮你的,好吗?”
他跑上来牵住我的手,从别的男人嘴里说出来都像画大饼一样的话偏偏被他说得如同无上的誓言一般,一字一句都充满真诚:“我学会做饭了,你想吃什么我都会做给你的,针线活儿我会去学,家务我也会去做,丹羽先生可能凶了点,但是他没有坏心思,你别哭。”
话听到这里,我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落了泪。
我忍不住笑了,用手背擦去自己的眼泪:“好奇怪哦,做梦居然也会哭,是因为我梦到的你太好了吗?”
人偶用柔软的袖子代替手背替我擦拭眼泪,声音温和:“云尧,你在说什么呢,这不是做梦,而是现实呀。”
现实吗?
我定了定,收起刚刚有些任性娇纵的模样,认真地注视起人偶的面貌。人偶漂亮又真实,如同紫藤花一般清浅淡雅,眼睫弯弯,似乎连晨露都能在眸间挂住。
我想,我该找个办法醒过来了,这个梦做得太久了。
07.
让我梦醒的转机很快到来。
我看到了一个自称是枫丹商人的埃舍尔先生来到踏鞴砂,他和御舆长正一起讨论改造炉心技术,这个年代的各国商人密切,因此埃舍尔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但这不包括我,这里可是我的梦境,埃舍尔的头顶顶着明晃晃的红字【[博士]多托雷】。
我狐疑地看了他好几天,这种注视自然引起了埃舍尔的注意,但御舆长正却和他说我是家道中落流落至此的富家女儿,可能是看到埃舍尔考究的着装想起了过去。
毕竟初见时那身精细漂亮的睡裙确实和枫丹的着装风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我见自己引起了他的注意,想到自己人微言轻,于是转身跑去找到人偶,小声告诉他要注意埃舍尔:“他是骗子,他不叫埃舍尔,他叫多托雷。你看见他的时候要小心一点,注意不要被他骗了。”
人偶对我的所有话都深信不疑,因为我从来没骗过他,他顿时惊慌失措起来:“那、那怎么办?那个叫埃舍尔的机械师是坏人吗?我们得赶紧去告诉丹羽先生,不,你先去找桂木吧,桂木很强壮,他一定能保护你,我去告诉丹羽先生。”
我摇摇头制止他,说不行,我在大家看来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大小姐,最里说出的话自然也只会变成因为思念过去而诉出的胡言乱语,更何况那个机械师是真的有本事,相比起来我的话显得更加毫无可信度。
人偶迟疑了,他问我:“那,那云尧,你是怎么发现他是坏人的呢?”
我眨眨眼,对他说道:“我看出来的,我能看透每个人的真实身份。”
怎么说这也是我的梦境,还是个清醒梦,有这么一点特权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不知为何我对那个叫做多托雷的枫丹机械师总是打心底里感到不安,第六感告诉我一定要远离他,甚至要远离人偶,整个踏鞴砂似乎只有躲到御舆长正身边才是安全的。
可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奇怪,人偶和我亲密无间,可以说是整个踏鞴砂对我最没有坏心思的人,假如我遇到什么危险,会毫不犹豫地前来救我的应该只有他。
可御舆长正是为什么?我这段时间和他说过的话甚至不超过十句,这还是包括了偶尔碰面时的问好在里面的。
我最后还是没有遵从心底的指引,死死赖在了人偶的身边,人偶不在就跟着桂木,桂木要忙就跟着丹羽,我这前所未有的黏人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宫崎兼雄好奇地开玩笑问我:“云尧小姐最近变得好粘人哦,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我摇摇头,更加往丹羽的身后躲了躲,趁机在众人面前遥遥指向了多托雷:“我在害怕,我害怕他,可以让他离开踏鞴砂吗?”
丹羽眼下神色一动,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宫崎兼雄赶紧笑着打哈哈:“云尧小姐这么大了还会害怕陌生人啊?哎呀不用担心,我们这么多人肯定能把你保护好的,你要真害怕,这几天就去村子里住嘛。”
我摇摇头:“不可以,我不能离开桂木和倾奇者,他们会有危险的。”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唯独我神色认真,我对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请相信我,不要和那个枫丹机械师单独相处,我的预感向来很准,假如预感成真,那么我也要离开了。”
可或许是我平时任性娇纵的模样实在太深入人心,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我皱了皱眉气恼离开,最后却是丹羽追上来找到了我。
丹羽给我的不安感是最重的,丹羽对我很好,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就跟人偶和桂木一样重要。如果说桂木像父亲一样赚钱养家,那么丹羽就如同母亲一样尽可能地教导我和人偶有关此世间的常识。
于是我扑上去一把抱住他,恳求地对他说道:“丹羽,你不要相信那个人好吗?不要和他单独相处,不要对他掉以轻心。”
丹羽摸了摸我的脑袋,沉默半晌后回答我:“……好,我答应你。”
08.
答应个屁!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眼睁睁看着丹羽和那个骗子愈发亲近,气得我掉头就走,人偶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安慰我:“云尧,云尧你别生气,丹羽先生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在里面,我们多相信他一下好吗?”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问他:“是他先违背承诺的,我凭什么要继续相信他?”
人偶一下子词穷了,慌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生气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发现,人偶这么漂亮的一个美少年在我身边,我居然就光顾着每天为踏鞴砂的异常团团转,都没来得及自己享受玩乐一翻。
我于是伸手碰过人偶的脸,在他的下颌处用力咬了一口,等人偶委委屈屈地喊了声“疼”后才愤愤地松了口。
我威胁道:“不许再在我面前为丹羽说话了,以后你惹我生气一次我就咬你一次!”
人偶就像一只脾气过分温和的小猫,顶着脸颊上的牙印也一点不恼,反而还上前来抱住我:“好吧,我答应你,云尧。你别生气,你想去哪里玩吗?我陪你一起。”
我泄愤一般在他的后背上挠了几下,把他的衣服弄得乱糟糟地才回答道:“我不想去玩,我只想离多托雷远一点,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你哪天找不到我了,肯定是他把我抓了卖了!”
人偶赶紧安抚着拍拍我的背:“好好,那我们就不要靠近他了。云尧,你别怕,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的。”
我这才勉强被安抚好。
但事情显然不会随着我的消气而消失,踏鞴砂最终还是乱起来了,我看到标注着【祟神】的东西开始侵蚀人们的身体,刀匠居民伤亡无数,居民们也惨遭厄运。
御舆长正开始指挥人出海去到鸣神岛寻求帮助,可岛外忽然雷鸣阵阵,风暴阻止不了士兵们的出行,只是出行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我从未见过这种场景,每个人都在我面前标识了还有多久即将面临死亡,这种场景恐怖到就像直临**的片场,我只能颤抖着抓住人偶的手,告诉他赶紧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人偶反握住我的手安慰我:“别害怕,云尧,我不会有事的,你等我带着援兵回来好吗?”
我攥紧他的手指,难过地看着他说道:“我等不到的,所以你也别回来了,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肯定已经走了。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不好,可是我得离开了,再不离开我就要死掉了。”
我在这里呆了多久?一星期,一个月,还是一年?
我很害怕,我在这个梦里徘徊了太久了,那我现实中怎么样了?我还活着吗?还是变成植物人了呢?
人偶一把抱住我,脸上浮现了真情实感的难过:“对不起云尧,你要离开了,我却不能陪你。但是你的性命是最重要的,你要好好活着,我答应你,等你回来后一切就都结束了,我们还一起好好生活下去,好吗?”
但心里的预感告诉我,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只能摇摇头,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以自己为主,不要质疑自己的存在。路上一切保重,我会替他保护好桂木和丹羽,让他安心。
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我的梦境,我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操纵它。
我惶惶不安地跑去跟随在丹羽的身边,那个骗子似乎一点也没有将我视作会妨碍到他的存在,我写下纸条拿给御舆长正,请求他在人偶回来的时候帮我交给他。
御舆长正问我:“你怎么不自己交给他?”
我抬头看他:“我的时间不多了,见不到他回来了。”
御舆长正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微颤,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他与众人同吃同住相处了许久,每个下属的死亡都能给他心上增添一份伤口。他原以为连强壮的下属都死去了,羸弱却还存活着的我是特殊的存在,可我现在却告诉他连我自己都要不行了。
我终于开口告诉他:“我能看到大家的未来,御舆先生,活下来的不只有您,但您会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这个世界上除了倾奇者不会再有人能看懂我的文字,等他回来了,就帮我把纸条交给他吧。”
他又伸手抓住我,迫切而急切地问道:“……为什么一定是我?丹羽呢?桂木呢?为什么不交给他们?”
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慢氲上泪雾,我忍不住哭了,抽泣着和他说对不起,说我太没用了,我救不了大家。
如果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梦,那我一定是最没用的造物主,我连自己的造物就拯救不了。
御舆长正也从我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他无力地垂下手,独自沉默了一阵后伸手替我擦去泪水,反而向我道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愧对于目付这个身份,我没有达成自己想达成的目标,还让你这么年轻的孩子也要牵扯其中死去。”
这是御舆长正对我说过的最长的话,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因为在不久之后,我就被人用药水湿巾捂住口鼻失去了意识。
我彻底沉没在梦境里了。
09.
“医生!医生!快救救我家孩子医生!”
已步入中年的父亲抱着自己无知无觉的孩子一路冲进医院,医护人员赶紧推来滚轮床将瘦弱的女孩放上,满脸泪痕的母亲在一旁和医生尽可能口齿清晰地复述自己孩子的情况。
她看起来很自责,边说边痛恨自己没有早些发现异常:“我家小孩早上忽然开始赖床,我本来是要带她去上学的,可是发现怎么也叫不醒,她还发烧了。当时她还能闭着眼睛回答一些问题,我就给她吃了些退烧药,想着中午回来再送她去医院,结果,结果她突然没有呼吸了——”
说到这里,她一下子崩溃地坐到地上,身边的护士来扶她,她就抓住护士的裤腿不放,边哭边喊着拜托医生救救自己的孩子,她宁愿代替孩子去死。
“她还那么小,是我唯一的孩子。她还在读书,她从小都很健康,所以我才这么粗心大意,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们救救她吧。”
可这种哭喊在医院似乎已经是常态,医护人员只能赶紧将病人推进急救室检查抢救,再派人好好安抚这对疲惫的父母。
随着急救室的门无情阖上,夫妻俩也无力地瘫坐在病房外的座椅上。
但与现实中同样水深火热的是我在梦中的处境。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巨大的培养皿里,培养皿里灌着奇怪的液体,我身上穿着的倒还是我的睡裙,一个传输氧气的面罩罩住了我的口鼻。
我凑近拍了拍器皿壁,我的醒来显然让眼前这些科研人员很是惊喜,我盯着他们头顶各异的名牌框和备注,开始一一观察周围的一切。
忽然,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在透过我们的头顶看什么呢?”
我猛地一回头,看到了多托雷真正的模样,多托雷似乎心情不错,他绕着我要有兴致地说道:“你很特殊,无论我对你做什么都不会受伤,而经过我的多方打听,你居然还知道我是谁,告诉大家我是骗子。”
我没再把视线分给他,只是开始望着头顶发呆,思索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睡了那么久,估计我真的成植物人了。
见我没反应,多托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话说回来,我在踏鞴砂还发现了一个不错的实验对象,那个倾奇者居然是个人偶,光从外表还真是看不出来呢。”
那是当然,人偶自我看见他的那天起就越来越像人了,不仅关节渐渐消失,在我的帮助下也慢慢明白了一些常识,不朝夕相处根本分辨不出他的真实身份。
“——他看到你的尸体的时候,可是悲痛得难以自己。”
我这才有了反应,低头看了他一眼。
多托雷好脾气地纵容了我看死物一样的睥睨,他敲敲器皿壁,像是在和小动物打招呼一样:“一具伪装的,伪造的尸体,就轻而易举地骗到了他。结果你猜怎么着,幻术造就的尸体消散在空气中的时候他居然也没有怀疑,反而哭得更加难过,你说,这是不是代表你从前也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过?”
我用力地一脚踹在了器皿壁上,我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见,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会失败,不管过程如何,你最后都会失败。”
“是吗?可你的情绪暴露了自己。”
多托雷看着我因强忍住愤怒而颤抖的手,笑得更加温柔可憎:“因为你的预感从未有过错误?嗯……丹羽久秀确实死了,桂木也没有活下来,倾奇者最终失败,没能够拯救踏鞴砂的子民,而他亲如手足的同伴也消散他的怀里。”
他隔着培养皿描绘我的轮廓,眼神中的兴趣更加浓厚:“你确实很有能耐,是预言?可惜你还是太稚嫩了,不知道隔墙有耳,哪怕御舆长正再怎么老练,他也只是个人类。”
我看到多托雷拿出了我交给御舆长正的纸条,写着汉字的纸条在我面前展开,我一下子愣住了,开始更加猛烈地敲击着培养皿,但我的反应无疑狠狠取悦了这位实验家。
他哈哈笑着,将我的纸条收好装进口袋,转身离开了。
而我此刻忽然预感到,假如我真的醒不过来,那么我接下来近几百年的时间可能都将要在这个培养皿中度过了。
巨大的绝望随着多托雷的离开爆发,我抓着头发尖叫出声,狠狠地一头撞在了培养皿上。原本研究员们怎么折腾都受伤不了的身体在此刻变得无比脆弱,额头顿时露出了巨大的破口,我在众人惊慌失措的奔走中再次失去意识。
快睡吧,睡着就好了。
我这么告诉自己,只要我愿意睡着,那么就不用经历痛苦,不用遭受恐惧和孤单,说不定等我再一睁眼就可以回到现实。
10.
好吧,我失败了。
我在这个梦境永远永远地沉睡下去了,睡到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我沉溺在梦中的梦境里,再也没有伤害可以让痛苦,梦境里有只又小又软的手摸摸我的脑袋,轻声和我说别怕,走路会啵啵啵的神奇小生物说着奇妙的对话,倒是意外的能和我的脑电波对上。
感觉就像在写比喻句作文一样有意思。
可爱的兰那罗们围住我,说我有梦的味道,像那菈又像兰那罗,像外来者又像同类,但他们很喜欢我。
“我也很喜欢你们。”
我抱起他们埋进怀里,重新闭上了眼睛。
多托雷,每篇同人的必备反派boss工具人(。
从很久以前就想写梦境梗可是每次都写得很烂,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发了这篇出来,什么时候我才能会写文——!以及居然有人给我灌了那么多营养液,受宠若惊,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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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散兵x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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