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这宅子大概是位于整片城镇的中间地带。它本身是靠着巨树建的,刚基尼奇送我过来的时候,隔着很远都能看见屋子尖顶上五颜六色的瓦片,还有实木墙壁上开阔气派的大窗子。这些装扮跟周围其他的帐篷式的小木屋完全不一样。
宅子外表看起来已经非常富贵了,踏入门槛,才发现里面更加夸张,宅子背靠的巨树的中间竟然几乎都已经被挖空了,被整个纳入了宅子的内室空间。回环的廊柱支撑着头顶的巨大树干,走几步便能看见星火般明亮的木雕灯,映得整片巨树内部亮如永昼。风沿着巨树外围开出的圆形窗子吹进来,让屋内保持着一个舒适的温度。我沿着门口的台阶慢慢向内走,刚刚被晒出来的燥热感也慢慢平息。我看着远处忙上忙下的一众佣人,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有钱有权建造这么大的宅子,还雇佣了这么多人,看来我家还真不是一般的家庭。怪不得连基尼奇一个小屁孩都知道我住在哪。
“少爷。”几个佣人看见我,向我打了声招呼。
我点了点头,挑了其中一个看起来老实的,让他带我回我的房间。
那个佣人看起来很疑惑,似乎在为我回自己的房间还要人带路这件事感到疑惑。但没办法,我是主人,他只好挠挠头,把手中的事务交给别人,带我回去。
我观察了半天,发现他似乎不敢跟我说话,应该并不是很熟悉我,换句话说,他不是我的专属侍从——如果我有的话,所以作为贪玩的小少爷,我不认识他很正常。于是,我大胆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果然,他没什么犹豫,脱口而出:“我是达利也,少爷。”
看起来呆呆的。
于是,我胆子更大了,问他:“我的侍从呢?”
根据游戏的时代背景,作为富家少爷,肯定是有侍从的吧。
说罢,我紧盯着他的神色。他愣了愣,然后试探性地说:“您是说阿雅克吗?他被叫去帮族长大人处理文件了。”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似乎有些畏惧。
哦,我这身份还是个大家族的少爷,而且我的侍从看样子挺受重用和尊敬的。
我没有进一步问,一下子问太多他容易起疑心。全息游戏,尤其是这种扮演类身份的,如果被游戏的NPC发现自己有问题,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毕竟,抛开全息游戏NPC极其智能真实不说,在全息系统的设定中,我的前六年也是在他们的眼前长大的,即使角色性格被设定和我一样,一些故事背景和个人经历我也不知道。
都怪这破系统闹故障,要不然我可以直接问它我的背景经历,而不是在这儿挤牙膏似的问一个NPC。
我们一直深入到巨树的另一端,达利也才停下来。他指了指最边缘的一个房间,恭敬地对我说:“少爷,那个就是你的房间。”
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我看了看周围的三个房间,心中有了种猜测。
最边上的是我的,大概率我跟现实中一样,父母不太管我,这种情况放在一个大家族中,应该叫做不受宠。我的父母大概率不会一起住,毕竟这两人偷偷摸摸在搞外遇,也没什么感情,所以他们肯定是分两个房间住的,甚至说,他们应该住的是三个房间中的两侧。而这中间多出来的一间——
我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侍从注意我,于是我理直气壮地步向中间的房间,一把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装饰得很好,虽然看上去算不上奢华,但仔细看去,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最值得注意的是,房间墙壁上挂了一排兽类的头骨。
熊,虎,狼,鹿,牛……几乎数不清种类,里面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动物。
我避开这些渗人的头骨,向中间摆着的木桌走去。那里摆着一张似乎写了什么东西的纸张。
我正准备去看内容,门突然开了。
我被吓了一跳,随即强装镇定地抬头,看向门口的青年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狩猎服装,脸颊上绘着对称的三道白色颜料。他靠着门,浅蓝色的眼睛看向屋内的不速之客。眼神中的情绪晦涩不明,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并不喜欢我。
我没有开口解释什么。他肯定不是我父亲,这个家里除了父母,没人比我地位高,所以我有权力等他先说话。
半晌,沙哑的嗓音传出来。
“少爷,”他缓缓站直身体,眯了眯眼,“这里好像不是你的房间吧。”
我有点心虚,硬着头皮说:“哦,我走错地方了。”
“嗯?”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小少爷这么聪明还会犯这种错误吗。”
我感觉他话里有话,但是现在显然不是个深究的好时机。于是,我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走向门口,“我累了,就先回去了。”
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见他在耳边说:“伊迷,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可不会再像今天这样温柔了。”
温柔?不是,他在说什么?
我猛地顿住,看了他一眼。离近了才发现,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像极了见到猎物的狼。
我收回目光,匆匆忙忙踏出门,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背后那道奇怪的目光直到我进门才完全消失。
关上门,我靠在门扉上,呼出一口气,脑子里冷静下来,开始复盘刚刚遇到的事情。
那个人手里拿的有资料,再结合之前达利也的话和恭敬的态度,他的身份应该很清楚了——阿雅克,我的侍从。
这一点在之前我看到这里有四个房间的时候,已经有些猜测了,现在只不过是验证。
但是,问题是,我的侍从即使受重用,也没有到能和主人住一样的房间的地步吧?而且就算主人大度,给了他很高的待遇,他作为侍从,不应该是住在我的房间旁边吗,可是他现在居然住在男主人和女主人的中间。最关键的一点是,他对我的态度一点也不像侍从对主人的态度啊!
我有点烦。这破游戏不仅复制了我的家世,甚至变本加厉地给我加上了一个难缠的侍从。我又试了试强制退出的操作方法,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没有办法,我只好继续过好眼前这个烂摊子。
我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小窝,收拾得倒是很干净,东西也都有,只是应该算不上是用心设计的,很多地方的摆置不适合六岁孩子,比如过高的桌子还有衣架,以我的身高用起来肯定非常不方便。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是不受宠爱的小少爷,如果不上心,给再多东西也只是画蛇足式的做做样子。我也不是会撒娇会求助的人,所以那些不合适的东西上几乎没摆什么东西,看起来空荡荡的。
我移开目光,看向别处,随即感到有点无语。原来我小时候这么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吗。整个屋子几乎堆满了各种毛布娃娃,绿色的龙,黄色的龙,到处都是龙娃娃。
这么多龙……这个地方的背景也会跟龙有关吗,我突然想到。
我拉开了屋子里的几个柜子,期待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出人意料的是,柜子里并不是像外面一样,全是布娃娃,而是摆放着一套又一套的小型装备,诸如弹弓、护腕、绳索还有箭头。
没人管的六岁小孩会喜欢玩这些吗?还是说,这是整个部族聚落里的风气使然?
我把这些翻出来的装备拿了一部分出来,底下的东西露了出来——一本彩绘连环画。
这连环画看起来是用天然颜料涂的,带有一种花草的味道。整本书泛着微微的黄,看起来有些年代。封面已经被磨损了,看不出来原来的文字是什么。
我看了眼屋门,确认房间锁好之后,把这本连环画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是一个男子。他戴着一副蒲叶和稻草编制的帽子,耳朵上应该是系了几串小彩绘狼牙,上半身**,露出黝黑流畅的肌肉线条,心脏前挂着一颗翠绿色的宝石,下半身是绿色的喇叭裤。旁边的文字注着[尤潘基,悬木人之祖]。
尤潘基应该是这个人的名字,悬木人是一个部族名字吧。
那个男人正大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朝画面外的读者招手。
很有感染力的笑容,我心里暗自评价。
整个第一页都在着力描绘这个人的气质,那是一种乐观自由的氛围。他的背景中有很多模糊的人影,张着嘴似乎在欢呼。旁边的文字注着[为新任首领欢歌]。
接下来的几页就是典型的英雄叙事了,悬木人一族遭遇了寒冷的侵袭,而火焰又莫名其妙地点不着,于是新首领带领族人长途跋涉,到了一处悬崖边定居,以此暂时躲避寒潮。此后,首领一人外出,历经千难万险,从某一个神秘洞穴里找到了神明的火种,带回部落使用。悬木人一族终于摆脱寒冷,走向光明,并纷纷效仿尤潘基的冒险行为,崇尚自由的极限运动。而尤潘基本人,在获得荣誉之后,也收获了爱情,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个故事前半段倒是有点像改编的普罗米修斯。
我继续往下翻,翻到最后一页。我本来以为会看见什么大团圆的结局,结果上面突然出现了一大片血红色。我顿了顿,目光向后移。
[尤潘基得到了“回火”,因此收获了荣誉与幸福。但爱情令人智昏,他在平和的日子里,忘了“回火”的含义。]
绘本上,尤潘基笑着要出去打猎,结果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对妻子的安全不放心还是舍不得,他在悬崖的尽头回头准备嘱咐。
下一秒,无边的炽热火焰从天而降,他的笑容凝固在了火场之中,化成了一团灰烬。
[这便是“回火”的含义,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咬定目标之后,即使身后有再珍贵的东西,也只能向前走,不能回头。]
这戏剧性的结尾让我无语,这句话之中蕴含的观念让我恶心。如果连最珍贵的东西也无法回头保护,去实现那虚无缥缈的目标还有什么意义。我甚至一瞬间觉得这本连环画的作者在耍我,这最后一页直接将英雄叙事瞬间变成了劝诫守则。
我把连环画扔到一边,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
算了算了,跟一个游戏生什么气呢。我是个正常人,NPC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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