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抑制住了一剑刺穿神像的冲动,冷静地收回手。
从一开始,脚步声就停留在门外,迟迟没有动作。
是不知道她在里面吗?
还是...单纯的进不来呢?
答案呼之欲出。
从来到这个房屋的第一天后,荧就隐隐觉得有各种力量在相互约束,多方力量共同作用下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灯光与怪物,女仆与主人,规则与危害,她在处处受限的同时又被保护着不受到伤害。
房主人禁止客人进入厨房,却也禁止任何人祭拜巴巴托斯,这里面包括了女仆。
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巴巴托斯对于她们也会是某种危险吗。
就像房主人同样禁止翻看私有物品,她却能在里面找到对付诡异东西的无锋剑一样。
荧无法判断这座神像的存在对她们自己是好是坏,但至少目前为止,她和这座神像共处一室了这么久,安稳依旧。
巴巴托斯。
她呓语似地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和菲妮一样,她也感觉到里面似有若无的熟悉感,嘴唇嗫嚅牵扯起口腔的变换,无声的音节吐露进空气里。
她的身体告诉自己对这几个音节很熟悉,但由于没有记忆,无法分辨是否因为碎片的音节记忆各自紊乱而带来的错误感受。
索性不想了,直到天微微亮,荧再一次听见脚步声响起,由近至远,对方似乎深入进了走廊。
趁着间隙,她轻轻回了房间,此时光照已经盈满室内,确认安全后,她坐回床边闭目沉思。
荧一条一条地数。
数她违背的规则。
不能出房门,不能进厨房,不能翻东西,不能夜出房门......
基本上把看起来危险的规则给违规了个遍,而她毫发无伤。
规则并不准确。不可尽信。
意识深处忽然灵光乍现,荧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确信自己抓住了什么,走下床,握住门把手,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
直到听见明显的交错的脚步声,她才将门打开。
迪卢克已经站在走廊处了,双臂交叉着背靠墙,听见开门声,他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早上好。”他难得露出微笑,“很高兴见到你。”
“很高兴见到您,迪卢克先生。”荧说。
他们并肩站立,目光齐齐看向走廊另一侧的门。
菲妮还没出来。
荧在思考时也不自觉双臂交叉,重心放在身后的墙上,这样能缓和紧张。
房间开灯是她们共同验证过可以平安度过夜晚的方式。
照理来说不会出问题。
她克制着不去看迪卢克,但昨晚,他的灯光是关闭的。
迪卢克是他们之中对这些地方了解最多的,也会是最有经验的那个人,是什么让他做出这种判断?
“你有遇见什么吗,昨晚。”身旁的人开口问道。
荧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她什么也没说。
“昨晚,我见到了规则里的其它人。”
好在对方有自知之明,先对自己的情况托盘而出。
荧:“你是说,她的孩子们?”
这也是荧一直警惕的一个点。从规则点名‘不能被女儿知道能看见她’和‘看见儿子要劝他去房主人那儿’开始,直到现在,整整两天,她甚至没有在房子里听到过小孩的声音。
“孩子——”
“要在灯光完全关闭的状态下,才能见到他们,我见到的是儿子,他在下水道里露出一个头。”
荧适当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然后呢。”
迪卢克说:“我和他说了‘你妈妈再找你’,再看他已经走了。”
“女儿呢?”
“我想你已经见过她了。”
荧的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晚见到的那张腐烂的脸。
两人相互对视。
“迪卢克先生。”荧飞快地说,“您之前说这里被划为危险区,说明之前也有人进来过?”
迪卢克点头:“不错。”
荧:“那他们出来过吗。”
迪卢克说:“周一记录上午十点二十分左右有三男一女进入这片区域,直到下周周二,也就是我进入这片区域的前一天,没有任何人出现。”
荧:“因此,大概率哪怕活到宴会结束,也不能出去。”
迪卢克直截了当:“你发现了什么。”
荧反问:“你觉得规则公平吗。”
迪卢克以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她,几分钟后,他忽然笑了:“我觉得公平。”
规则的本质是保护,保护他们这些面对诡异生物本来必死的处境。
从某种程度来说,它是公平的,至少他给了人们活下去的机会。
因此,像遇到诡异事情可以开灯避免,可以向女仆求助,灯光具有两面性这种规则,显得极其重要,因为它实实在在是在保护他们。
“但规则里有关房主人的条目太多了。”她说。
这句话让迪卢克眉头紧皱:“没错。”
荧:“并且,第一眼会下意识以为违背这些有关房主人的规则会出现很可怕的事情。”
但事实是,不管是翻箱子,进厨房,还是半夜三更出门,她都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甚至于厨房的存在还帮她消除掉了影子的威胁。
因此,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部分规则,其实更利好房主人。
房主人为什么会需要规则利好?
也许规则认为,她处在一个不公平的地位。
但在屋子里,女仆听她的,住客是她拉进来的,就连宴会是为她准备的。
会有什么情况能让她变成和他们这些客人同样弱小的地位呢。
她将这部分推断说了出来,不过略过了自己从箱子中翻出无锋剑的事情。两人面对面,对话最后相互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确定的信息——
荧和迪卢克无声拼出一个单词。
他还想再说什么,荧却做了个打止的手势:“菲妮还没出来。”
落地钟上时针走过了数字7,此时已经八点过半,阳光透过窗口斜照进来,荧能看见自己房间大半的家具都盖上黄色暖光。
她走到菲妮门口,敲门,没人应。
荧立刻做了决断——抬脚,踹门,一气呵成。
木门晃悠了几下,吱嘎一声裂开了自己残破的躯体。
从缝隙中看不到里面的详细的情况,但她确定在里面没看见菲妮。
“荧。”她的手刚放上去就被喝止,回头,迪卢克朝她投去警告的眼神。
“我在很多个危险区呆过。”他说,“你应该也猜到了,我的职责是负责摸清一个危险区的规律,找逃脱方法。”
荧平静地说:“那么,祝你成功。”
迪卢克说:“你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能活下来,除了一些平常的素质外,还对危险格外敏感。”
他走上前,拉住少女的胳膊,沉声道:“我能感觉到里面非常危险,别往前走。”
他的手掌很用力,荧往下一看,手臂被掐得泛白。
“迪卢克先生。”她说,“你会觉得冒着危险去救一个人不划算吗。”
如果是昨天她的确会有所顾虑。
但无锋剑在她腰边,但凡犹豫一下就是对武器的不尊重。
迪卢克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
他的手微微放松,但仍然拉着她。
“我明白了。”他说,“如果是这样,我去看。”
“一起去。”荧说。
两人一左一右,同时将门推开。
床铺的被褥凌乱,上面空无一人,好像急急起床来不及收拾。窗帘被风吹得肚子大大鼓起,半边窗户在外面响,吱嘎吱嘎吱嘎。
荧走进去,视线越过床沿,看见床底另一侧伸出一只苍白瘫软的手臂。
“菲妮!”她立刻认出来菲妮的衣服,走过去查看,后方迪卢克谨慎地环视四周。
白色长衫的袖摆脏兮兮的沾满灰尘,荧拽着胳膊想把人拉出来,但不知为何手下的重量很沉,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迪卢克见状过来搭把手,他自认为力气算大,但一接触到这具身体就发现了不对劲——这重量简直像座山,很沉,他单靠个人无法撼动分毫。
两个人的力量才勉强将人拖出来半个身子。
菲妮是面朝地板的,脸朝另一边偏,全身松松软软地仍由他们拉扯,像一个装满铁锭的破布袋。
荧摸着她的手,总觉得上面有些过于潮湿冰冷。
拉到一半,迪卢克忽然停了下来。
他以一种很怪异的语气,很轻,像怕打扰到什么东西一样:“你确定这是菲妮吗。”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样,让荧刚刚焦虑的头脑瞬间清醒。
她低头。
菲妮另外半边身体埋藏在深深的阴影里,荧蹲下身子,终于在那一片黑暗中看清一件事——
菲妮另一边的衣袖无支撑地耷拉在地上,袖口空空荡荡。
荧和迪卢克同时放开手。
照理来说,这么重的身体直直摔下去肯定会发出一声巨响,但他们只听到了类似‘噗’的一下轻飘飘的声音。
就在这时,菲妮垂下的手忽然以一个扭曲的弧度反抓住了她。
地面上,一直背着的脸慢慢地机械地转了过来。
那是一张高度腐烂的脸,同时散发着腥臭,半面残破的肌肉组织,眼球爆突,挂在眼眶里仿佛就要掉出来。
脸上的肌肉由于牵动起嘴唇而变得细长:“你看得见我呀。”
规则:如果看见一个人自称女儿,请不要让她发现你看得见她。
这个问题太敏感了,荧当机立断:“看不见。”
地上的身体像水草一样缠了上来,柔软到过分的手臂卷住她的腿,荧眼睁睁看着那张脸一点一点攀爬上来:“你骗人,你刚刚还找我呢,你这个骗子。”
荧企图后退,却发现脚都迈不开,地面上身体展现出非人的柔软性,四肢像章鱼触手一样牢牢锁住她的腿。
“滚出妈妈的房子——”
她的嘴越长越大越长越大,忽然大到一个极限后皮肤和肌肉撕裂成了好几瓣,皮肉像一朵巨大的花瓣一样张开里面蠕动着细碎的牙齿,与此同时发着模糊的音节
“滚出去——”
她的后半段音节戛然而止。
一柄朴素的剑出现在她的胸口。
裂开的皮肉颤抖着,像烧开滚动的水面那样,皮肉剧烈抖动,直到幅度越来越小。似乎带着不可置信,四肢无力地耷拉下来。
荧抽出无峰剑:“好,那我看得见你。”
眨眼间,刚刚如水草般缠绕在荧身上的四肢像断掉的线一样落在地板。
与此同时,一道信息浮现在她脑海:
无锋剑剩余使用次数仅剩一次。
荧翻开衣服的一角,里面扑面而来的恶臭让她皱了皱鼻子。
里面原本柔软的肌肤已经高度腐烂,周边皮肉肿胀,出现了类似絮状的物体,像泡在水里持续发酵的结果。
迪卢克忽然说:“这不是普通的剑,你在箱子里找到的吗。”
荧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哐当’一声收剑入鞘。
迪卢克说:“我看过桌面下的规则。”
她推测部分规则是单方面利好房主人,但翻房主人私有物品又被规则禁止,再加上她身边突然多了一把剑,其实很容易猜。
荧知道这些,她更意识到对方不是什么存了一腔热血帮助别人的那类人,进这间屋子更多的是为了试探自己。
刚刚她的余光看见他几乎淡漠地负手站在一旁,什么也不做。
迪卢克从口袋中掏出一双手套:“如果当时你没有能力挣脱,我会救你。”
她终于开口:“你怎么救我。”
荧并不指望他会真的回答,因此转身去看这间屋子留下的其他痕迹。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知道神之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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