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又上山了。
本来今年戈银已不打算出门，但得知盐对人类有多重要以及快要耗尽后，戈银还是叹了口气，打算护佑人类出门交易。
日后魔神幼崽醒来，总不能没有子民吧？
人类的信仰力对魔神魔物来说都是上好的补物，只是接收信仰力这件事属于神明的权柄，是魔物无法涉足的领域。只有通过魔神，得到魔神的应允和契约，魔物才能接收到部分信仰力——这也是戈银执意唤醒魔神的原因。
之前戈银养着这些人类，属于是机缘巧合。就像人类不会在意家周围有没有蚂蚁洞，戈银也不在意领地内有没有人类安营扎寨。
而戈银的气息又威吓着一批又一批觊觎领地的魔物，迁徙到此地的人类发现领主并未驱赶他们后，便依托着这份威势生存。
戈银是个爱热闹的魔物，偶尔观察这些人类的一举一动，探究这些孱弱的生物究竟为何能获得魔神们的青睐？
每年出门去其他领地时戈银会捎上他们一程。偶尔人类供奉上来的食物，戈银也会品尝一二，但再多就没有了。
不过如今分出注意力额外保护一下人类是有必要的。
戈银看着无知无觉的魔神，身形舒展，顷刻间从正常老虎大小化作小山似的体型，通体雪白，毛发蓬松，一双碧蓝兽眸如两汪盈盈明月。两对雪白的羽翅极尽舒展，遮天蔽日。
这是戈银的原型——四翼岩伐翼虎。
戈银叼起魔神的裙摆，姿势别扭地将魔神塞入原型的原始袋中，确保柔软的脂肪将魔神完全包裹后，往山下奔去。
少女是风属性魔神，体重很轻，轻得有时戈银都忘却他原始袋中还安睡着一个魔神幼崽，这使得戈银不时会低头看看，或是拿爪子碰一下，隔着脂肪确认幼崽的情况。
山下的商队已经集结，村庄中心的空地上摆满了鲜花和贡果以及麦香的食物。
这是枣村为了感谢戈银的护送而准备的欢送仪式，尽管他们并不富裕，很多户人家的存粮已经见了底。
“翼虎大人！”
“翼虎大人！”
围在周围的人们看见翼虎，欢呼起来，取悦着这位爱热闹的庇护者。
当然，他们也由衷感激他所做的一切。
往常戈银总会把这些贡品塞进原始袋，在路途中慢慢吃或是拿去其他聚居地交换有趣的东西。
然而今天不行。
魔神幼崽正在他的原始袋里躺着。
戈银看了看有些杂乱的贡品，对商队领头的六子说：“给我一个空车。”
六子对这个要求有些差异，但很快就指挥着人将空车整理出来。
六子以为这位大人是想体验一番人类的赶路方式，却没想到巨大的白色翼虎在车前停下，众目睽睽之下从底部不知哪里叼出了一位少女。
少女面容精致，神情淡漠，一双半阖的眼眸隔绝了外界的探知，显得孤独而寂寥。
即便是被猛兽衔在口中，也没有一丝慌乱。
看着戈银把少女塞进空车，六子问道：“大人，这是……”
一句“与你无关”在嘴边游荡一圈，戈银想起这些人类将来都是幼崽的信徒，便多说了一句：“此地新生的神明。”随后把贡品装进原始袋里，然后缩小原型跳上马车，窝在前沿休憩。
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六哥，你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夜幕降临，商队生火扎营。商队中的一人趁机向领队询问。
按这片大陆上的习俗，被庇护者需要向庇护者虔诚供奉，相应地换取庇护。此时忽然冒出一个新生的神明，日后究竟向谁供奉？现庇护者会不会收回庇护？新的庇护者的实力更是有待商榷。
皁流，也就是六子看了他一眼，“大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不要想太多。”
青年用手上的树枝挑了挑火堆，他的额头被一块灰布包裹，下方的双眼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他想起临行前的惊鸿一瞥，无神的少女比起生灵，更像泥塑的雕像，让人觉得她应该待在庙堂之上，而非随着车队颠簸。
皁流都忍不住联想车队行使时一个踉跄，会不会将少女的身躯摔得七零八落——这对神明来说实在是个大不敬的想法，可少女也着实不像传说中叱咤风云、有翻云覆雨之威能的神明，她甚至不像个活物。
皁流从十六岁起就随父亲为枣村跑商，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这些年他去过大大小小无数部落，同样也去过很多有神明庇护的领地。
盐神地的盐神、离地的岩神、归地的尘神，甚至与传说中被风暴筑起高墙的蒙德人打过交道，听闻过那位高塔之王。皁流从未见过神明，却常常能领略神明的威势。
虽然皁流幻想过自家的戈银大人也是一位神明，带领枣村变得更繁荣幸福——但很显然，这位大人就像养小猫小狗一样允许人类在领地里生存，若是希望他如神明们那样为人类尽心尽力，那是奢望。
而枣村的人们从不奢望。他们都领会过戈银与侵略者较量的余波，知晓世界有多么危险，大部分人都希望维持现状就好——是的，维持现状。
皁流忍不住向那位神明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爱玩的翼虎已经收起了贡品，游离在队伍外的却砂木林里悠闲自得，人类对那辆被戈银大人珍视的马车避而远之，放任它孤独伫立在队伍偏僻的角落。
火光映照在马车的木板和隔帘上，显得格外寂寥。
皁流收回目光，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
这次是今年最后一趟跑商，也是唯一一次与盐地交易的日子。盐地是被魔神庇护的领地，虽然盐神赫乌莉娅在魔神中显得过于软弱，但对比魔物们却是不可冒犯的真神了。
而对于枣村的子民来说，盐神产盐，这就足以让他们对这位神明报以十足敬意。
更何况盐地富裕，是这个时期提瓦特少见的具备商业属性的领地，很多生活必需品和大型领地特产都能在这里找到。
盐地离枣村说不上近，枣村每年仅此一次能有机会出趟远门到盐地来，因此所有人都很重视。等再过一些日子，风雪封存枣村通往外界的路，他们就靠这次交易来的物品度日了。
在进入盐地无需戒备魔物侵扰后，戈银和子民们分开，尾巴尖卷起车内的魔神，将她放在背上带走了。
因为是魔神领地，盐地并不拒绝魔物进入，像戈银这样化作原型在街上晃悠的魔物不是没有。
盐地子民看见戈银庞大的体型虽有些慌张但并不害怕，他们相信赫乌莉娅大人会镇压一切宵小。
“咦，那上面有个女娃儿！”
有胆子大的人眼尖地看见戈银背上的少女，拉住同伴小声说着什么。
同伴反过来扯住他的袖子：“快走了，能骑着这样大的老虎的，不是神就是魔，别惹麻烦！”
被耳朵尖的戈银扫了一眼，两人步伐加快，匆匆消失在人海中。
戈银重重甩了下尾巴，心想这群人类真是没眼力见儿。他是普通的老虎吗？他是，岩伐翼虎-四翼原魔-枣地之主-戈银！
在魔神战争乱世之时，占据一方领土的（太偏了没人抢），可以媲美魔神（夸张）的强大魔物！
戈银高傲地仰起头，高傲地甩尾巴，高傲地伸展自己的两对羽翅——
“小翼虎，能让我见见你背上的那位风神吗？”
陌生又熟悉的女声在戈银耳畔炸响。
戈银脊背发凉。
他认得这个声音。
盐地受到侵犯时，多数时候都会先由这个声音出面交涉。
盐神赫乌莉娅。
“魔神之间是能相互感应的呀小翼虎，”赫乌莉娅的声音似无奈似安慰，“若非这位风神似乎先天有缺，吾还以为是哪位魔神上门挑衅了。”
自幼崽诞生已经有十几天，魔神的威压渐渐收敛，到现在已经和普通魔物没什么两样。戈银本以为只要不直面盐神就能蒙混过关——谁都知道，盐神赫乌莉娅轻易不出盐神殿——万万没想到魔神之间竟然还能互相感应！
这跟他主动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即便盐神是出了名的性情宽和，对外一向采取绥靖，但魔物可不在盐神以礼相待的范围内，戈银可是见过盐神一剑一个魔物的！
如今焉知祂看见幼崽不会动心？
戈银同样听说，盐神在魔神间实力较为弱小，一个先天有缺的幼崽的权柄和力量……
戈银自己也动心啊！一路上他见幼崽威压收敛，刚准备动口就咬碎了一口牙，这才老老实实的……总而言之，戈银以小人之心揣测这位盐神的用意，僵硬着脊背不敢动弹。
赫乌莉娅原本便是白忙之中抽出时间关注疑似有麻烦的同族幼崽，半天没见戈银的动静，制盐的动作一顿，掀开帘子唤眷属去请戈银。
……
“害怕我吞噬风神幼崽……？”赫乌莉娅无语凝噎，“这就是你慌不择路逃跑并且吓到我的子民的理由？”
戈银心虚气短，前爪刨了刨地面，语气带着歉意：“请盐神见谅……有缺陷的幼崽总是让人更加担心一些。”
赫乌莉娅恍然，想起魔物的习性便是相互吞噬成长，也难怪翼虎会有这样的误会。
“与魔物不同，魔神……是不能相互吞噬的。”赫乌莉娅组织语言，“你应该听说过魔神残渣。”
戈银：“是的，听说是魔神陨落后的产物，会永久改变周围环境。”
戈银是在魔神战争的平缓时期出生的，又惜命窝在大陆角落，遇见魔神争斗也都远远地避开，虽然有听说过魔神陨落的事迹，但并没有亲眼见过。
“魔神陨落是魔神生命最后的绽放，那一刻产生的能量连魔神都要避其锋芒。魔神的权柄和大部分元素力会在陨落后自然消散。所以魔神之间是无法相互吞噬的。”
赫乌莉娅耐心解答，为这位抚育风神的风神眷属提供一些魔神之间的常识，希望这只同族幼崽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来让吾看看这位新生的风神。”
戈银依言将背上的幼崽放下。出生十几天的魔神已经完全内敛了力量，不再不自觉地飘浮，灰扑扑地躺在地面上。
赫乌莉娅走近，仔细感受这位同族的力量。
“奇怪……”赫乌莉娅有些迟疑，“这位风神，我无法感受到有何缺陷，反而是位非常强大的魔神。”
“在我的感知中，与其说祂有什么缺陷，更像是祂自己不愿醒来……？”
这里的风神指对风属性魔神的普遍称呼，不是特指后来的尘世七执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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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盐神赫乌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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