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营救小吉祥草王的计划失败了。
旅者一行人对愚人众的行踪还是知之甚少,明明已经离开须弥的博士竟然再次于智慧宫现身,旅者和派蒙重伤被擒,艾尔海森被流放到阿如村,赛诺、迪希雅等人则被控制放逐到道成林。
整个须弥可以说都落入了大贤者手中。
不过艾尔海森并不是一蹶不振坐以待毙之人。
更何况,在阿如村没多少人认识教令院的书记官,且不会被虚空系统观测,这对艾尔海森来说反倒是转机。在经过十五个太阳升起、月亮升起后,即便被教令院的人灌了阻断元素力流通的炼金药剂,摸清路线的艾尔海森逃到村口也只是添了几道皮外伤,外表看着狼狈罢了。
巡村人轮换交接时会有一小段空档,借着夜色遮掩,艾尔海森藏在堆积的货箱中间,等待着那个最佳时机。
2.
与须弥城不同,天色一暗,阿如村外边就几乎没什么人了。归家的孩子,收摊的商人,回栏的驮兽……艾尔海森很有耐心地盯着村口的人流轨迹,最后只剩下一个镀金旅团打扮的青年还在占卜卖艺。
那人一头灰蓝渐变长发,如星子初显的纯净夜空一样,那熟悉的颜色让艾尔海森的视线多停驻了几秒,只可惜织金红绸蒙住了青年的双目,虽然看不到全貌,但露出的唇总是带笑的。只见三枚金色的摩拉被抛起又落下,青年接住摩拉与女客人两手交握,掌心贴合,垂头作沉思状与客人说了什么,逗得女客人开心极了,爽快地付了一笔摩拉。
赚女人钱的家伙。这种把戏艾尔海森在大巴扎见多了,基本都是一些明论派出身的半吊子学者,甚至有个别的因为涉及诈骗且所涉金额过多被抓进了牢里搓香辛果,以致于后来明论派的人要去摆摊都会被风纪官们重点关照。
当然艾尔海森关注那个卖艺人并不是突然想搞什么正义执行,重点在于那人的身份——离开阿如村不算难事,难得是如何通过防沙壁的关卡,而就以往他来沙漠这边游学的经验,镀金旅团的人在偷渡方面有他们自己的渠道。
如果能搭上镀金旅团的线,后续行事必然能容易许多,只不过手段上是利诱还是武力威胁,艾尔海森还在权衡斟酌,毕竟如今他身上既没有摩拉也没有神之眼。
吵闹和打碎东西的声音从木桥另一头传来,望着被几个刺头村民刁难的卖艺人,艾尔海森敲定了更简单粗暴点的接触方式。很明显那个雇佣兵不是刀口舔血的类型,欺负下镀金旅团的人对艾尔海森来说没什么道德上的压力,毕竟这些在沙漠讨生活的家伙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善茬,不过是比谁更狠更黑罢了。
3.
但很快艾尔海森就被那个卖艺人打乱了计划。
之前说过,在沙漠讨生活的家伙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善茬,这个范围并不仅仅包括雇佣兵,不少普通沙漠民也在其中。准确来说,不管是沙漠还是雨林,持强凌弱的人渣哪儿都有。
雕刻着赤王文字和庄严图案的木琴被踩断扔到了艾尔海森藏身的货箱附近,那卖艺人手中的摩拉袋还没焐热也被抢走。即便被推嚷折辱,他也没有反抗,而是摸索着起身朝着木琴嘣当落地的方向慢慢寻来,每一步都迈得谨慎小心。
大概是那副模样过于凄惨,那些找事的刺头都沉默了一瞬,几个人你看我我瞧你,自讨没趣地散了。
村口小道基本上没了人,而下一波巡逻的人还未到场,此刻正是艾尔海森等待的时机,
然而他没有动作,隐在死角处没露出一点气息。艾尔海森仍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已经摸到他面前的卖艺人,真瞎还是假盲,掀开遮目的绸巾才知道。
而且——
艾尔海森静静地看着青年一点点靠近,扶着货箱蹲下,清朗的月光将对方左手背上树状的裂痕伤疤照得一清二楚,那种熟悉的既视感终于有了眉目。
那是雷击伤,如闪电如冰裂的疤痕从虎口爬满整个小臂,看着那纹路甚至有种奇妙的美感,但艾尔海森仍然记得,阿斯达光换药的绷带就用了三十卷,从冬天捂到次年夏天才再度见他新肉长成的左臂。
嗯?阿斯达是谁?
艾尔海森凝结的目光从青年摸索破琴的手转移到对方脸上,比起与童年玩伴久别重逢的惊讶欣喜,不告而别和了无音讯的愤怒已经化作刻薄的毒液酝酿在舌尖。他抢先一步拾起木琴,断了大半的琴弦被强压下来的力道捏出几声颤音,可怜地彰显着此处有人的存在感。
“……”青年被突然的动静吓得抓在货箱上的指骨发白,空气中刻意的沉默怎么都不算友好,这让他眉头紧锁,“能还给我吗?那是我的琴。”
“把绸带解开,我就还给你。”
艾尔海森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阿斯达——他如此认定,真瞎还是假盲,故人还是路人,只需验证红绸之下的是否是他记忆中那抹金色就能知道。
青年唇角抿紧,没有动弹,即便这种刁难欺辱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也有自己的尊严和倔强。
4.
僵持的局面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交接完的巡村人过来了。
“坎德罗!”那拨人这般唤他,月亮之子。显然三个巡村人是与青年相识的,领头的队长还关切地问青年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后边年轻些的捡起木琴塞到他手上,“喂,坎德罗,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高个子的灰发雨林学者经过,明明是三十人团的那些家伙没看管好,结果人跑了找我们来闹,真气人!”
青年还未指认,或者否认,另一个巡村人已经替他一胳膊肘顶了回去,低声嘘同伴情商低,哪有人逮着盲人问看没看见逃犯的。
教令院的“逃犯”艾尔海森就隔着一堵墙,听着巡村人闹哄哄地来,又急匆匆地走,离开时还不忘叮嘱阿斯达早些收摊回去。
至于阿斯达……坎德罗始终沉默,偶尔回以点头和微笑,仿佛扯去他织金红绸的人确实是之前欺负他的刺头,而非另有其人。冷起来的夜风将他额发吹乱,于是光洁的额头和下边对比狰狞的、横贯双眼的刀痕显露出来。
“月亮并不适合你。”艾尔海森突然做出一个没头没尾的评语,他走到月光底下,清晰的脚步声不再遮掩,听到声音的青年先是侧耳,然后才转身“看”过来,变化不大的面容一度与回忆中的重合。
“你是谁?”
5.
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学长时常会因生活理念不同与艾尔海森争辩,林林总总,大大小小。很可惜,语言是知论派最擅长的利器,于是吵不过的卡维至少不下三次以他肯定从小就没朋友作为结语。
这种程度的嘲讽根本破不了艾尔海森的防。
不过,虽然艾尔海森向来对社交不感兴趣,但他还真有个一起长大的……朋友。
与寻常家庭不同,因为父母早逝艾尔海森一直是由祖母抚养长大,七八岁起他就展现了与同龄人不同的资质和爱好——比起街头巷尾跑来跑去,艾尔海森更喜欢独自研究那些深奥的学术书刊。若是离群索居还好,但人终归是社会性动物,与众不同大多时候招来的是些孤立排斥的异样眼光。
艾尔海森不在意这些。
只是,以一对多用武力手段解决找上门的麻烦后,彼时的艾尔海森看着那些哭着扑到大人怀里的、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烦人家伙,才后知后觉地接收到了膝盖和脸上刮伤处的疼痛。
大人不至于掺和小孩子的争闹,更别说是自家小鬼挑事在先,欺负人家孤儿老妪什么的也会被人笑话。即便参加研学会的祖母会比以往回来的晚些,但一场闹剧过后天色已然不早,艾尔海森越过那些不情不愿的道歉和赔礼,急着去寻被扔远了的父母留下的书籍。
夜空澄澈,星子明亮,衬得杂乱伸展的灌木丛愈发昏暗可怖,艾尔海森却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把跟过来的好心喊话甩在身后。
然后他就在荆棘与花枝之后,发现了脏兮兮的阿斯达·瓦法。
6.
小男孩顶着头乱糟糟的灰蓝长发,他两手捂着什么,宽大不合身的围脖被当作布兜装满了粉色浆果挂在脖子上,提手被他龇牙咧嘴地衔着,而艾尔海森要找的书就搁在浆果上。
“喂,那是我的书。”
男孩呜呜两声,下意识张嘴答话,没被衔住的布兜掉了下去,于是他又手忙脚乱地去接散落掉下的浆果。艾尔海森则紧张父母留给他的书会被弄脏,跟着前跨两步去接,却踩到了不知何时滚到脚边的果子直往下倒。
不出意外地,两人撞到了一起。
吃痛的男孩松了手,一捧流萤全飞了出来。
手掌下湿滑的泥,溅到衣角上的浆果汁液,从头顶滑到两人鼻尖的萎焉花瓣,还有阿斯达那清晰映着萤火、星子和自己倒影的鎏金双瞳,艾尔海森一直都记得。
“啊!全跑了,你要怎么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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