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雨终于停了，乌云像是巨幅灰色画卷铺展在每个人的头顶。受昨夜暴雨影响，忙碌通宵的护卫和工作人员看上去都有些无精打采。
含章在驿站门口等人，租借来的驼兽背上装着他们的行李，这时路边有摊贩在叫卖鲜花，他心头一动，买了一束须弥蔷薇。
“手续办完了，走吧。”
握着花束的青年循声望过来，花瓣鲜妍舒展，露水闪烁晶莹，在明媚的微风里笑得眉眼弯弯：“谁也没有见过风，更别说我和你了。”
大概，可能，有那么几秒——
金色曦辉穿透云层，不偏不倚地落进他的眼中。
艾尔海森略微停顿，伸手接过须弥蔷薇，也找回一贯的平稳语气：“……谁也没有见过爱情，直到有花束抛向自己。”
蒙德语是全大陆拼写和读音最不规律的语言，同一个词汇或词根组合存在多种发音，瑰丽的想象穿越了时间与千风，和在吟游诗人的琴弦里，流淌出轻快动人的旋律。
风和诗歌，本就是自由的。
“要是一路顺利，中午我们就能进城了。”含章眺望远方，轻快地说，“我想念兰巴德的招牌鱼卷了，还有他们的雨林沙拉。”
“等进城再说。公告上说近期路上有蕈兽出没，注意安全。”
离开拜达港，翻过环绕港口的山坡，圣树隐隐约约的轮廓刚出现在视线范围里，雨林中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两颗神之眼几乎同时亮起，又同时黯淡。
“……嘿，你们终于回来了？”林中走出他们的熟人，收起手里的弓箭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了，提纳里。”含章笑着回应。
“可惜现在不适合叙旧……有个家伙搞野外实验破坏了附近生态，蕈兽都跑到路上来了，巡林队忙了好几天还没把烂摊子收拾完。”提纳里疲惫地叹了口气，“你们回程都小心点，休息日聚会记得来，赛诺一直很惦记你们。”
“——的牌组。”艾尔海森一语道破。
提纳里回以“你懂就好”的无奈眼神。
告别还有要事在身的朋友，他们沿着道路继续向南，瞑彩鸟婉转歌唱，昨夜暴雨带来的水汽凝集在绿树浓阴间，给深林蒙上一层迷人的薄纱。
行走在林荫路上，含章回头，看了一眼被好好安放在驼兽背上的花束。
笑意最初无声绽放在他的唇边，像萌发的芽，又像破茧的蝶。
“想到了？”
“其实……并不完全应景，毕竟还是白天。”
“再次提醒，可以使用借代。”
该用何物来指代相伴蔷薇的明月呢？
含章的脚步慢了下来，在婆娑的树影下，在飞鸟的鸣叫中，他听懂了艾尔海森的暗示，也听见了自己随之加快的心跳。
传说须弥语是草木主宰亲创的语言，语法结构最为复杂，行文书写又有丰富的变位和屈折，通过对抽象词汇和修辞手法的运用，展现出深邃多样的哲思与情感。
这本就是他们最为擅长和熟悉的语言之一。
艾尔海森为这短暂的沉默，意味深长地微笑。
“深林幽谷之间，蔷薇伴月安绽。”
“若得与你相伴，此处便是乐园。”
抵达须弥城后他们先去指定地点归还驼兽，虽然来时路上对兰巴德酒馆念念不忘，但含章还是选择先带着宝贵的收获去找导师。
因论派贤者，同时也是现任教令院大贤者。
“回来就好。” 伊斯坎德放下手里的文件，神情一肃，“等等，你居然……进入地下的精石铜城了？”
木匣中被妥善保管的资料就是最好的回答，对本就精于此道的学者来说，不啻于直面那段动荡黑暗的历史本身，他很快沉浸其中，仔细专注地看完了所有文字，这才长出一口气。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仅有些不成熟的想法，还需要您的指点。”含章客气地说，“其实这与我们之前进行过的遗迹机关追踪项目、还有阿弗拉图学长的研究也有一定关联，由您牵头进行人手配置和资源整合，大概率可以重现[黑潮]战役始末。”
伊斯坎德点头：“确实是团队合作项目。你在前期研究上做出的贡献无人能及，自然是第一作者，我挂通讯，其余人位次酌情安排，别忘了你的同伴——那位大书记官冒着风险陪你进入荒漠，可不能让人心寒。”
含章笑了笑，替不在场的同伴婉言谢绝，艾尔海森已从地下之行中获得了想要的一切，更兼手握数个自主完成的优质研究课题，区区一篇因论派主导的论文署名，除了带来不必要的社交麻烦毫无益处。
木匣被合起贴上封条，之后会被交由智慧宫妥善保管。老持成重的导师又敦促他修改格式递交了这几日临时整理的提纲作为开题报告，这才松口放人。
临走前，含章再次被叫住。
“教令院曾派出调查团前往精石铜城，但最后从那边传回的消息是[无人生还]，导致荒漠区域的危险评估一再上调。如果大书记官不是你的同伴，而我又对他的能力人品有所了解，这次也绝不会批准申请——生命永远比资料和课题更重要。含章，你有分寸，又善思考，但有时比起阿弗拉图更让人担心。”
在智慧的国度里，人人追逐知识与真理。诚然意志不坚定的人会原地徘徊，难有寸进；但意志太坚定的人又容易为理想献出一切，包括生命。
导师有为学生指点方向的职责，但最后的路要怎么走，仍应由当事人自己来决定。
艾尔海森回家时，室内一片昏暗。
餐桌上放着吃了半份的烤饼，汤倒是好好被喝完了，他继续往里走，打开卧室的门，即使没开灯也轻松找到了目标——俊秀的青年赤足蜷在被子里，看样子累得很了，外袍都没脱下，细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
艾尔海森坐在床边，玩了会散落在枕头上的发梢，又用手指替代画笔，依次描摹眉眼和嘴唇的线条，以上花样百出的恶趣味终于令睡着的人不堪其扰，迷迷糊糊地含住手指，喉咙里咕哝了几声，似是抱怨，又像讨饶。
他笑了一声：“醒了就起来，不是想吃鱼卷和沙拉吗？现在去兰巴德酒馆还能赶上晚饭。”
“……下雨了？”
“可以撑伞。”
“好吧，再让我缓一缓。”含章用被子盖住脸，就是不想起床，“幸好老师抽屉里还有糖，凑合着写完开题报告，实在太累了……”
“除了路途奔波，昨夜——”
“……这点就不用特地说明了。”
缠着绿色发带的右手抬起，准确捂住艾尔海森的嘴，同时也被他觑见破绽，双臂发力，将整个人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智者不入爱河。
——这句被很多人曲解的俗语，其本意为智慧的人不会轻易陷入爱情，而是会理性地评估和选择是否投入感情。
在一切发生之初，怀中青年越过蔷薇花丛之时，艾尔海森就冷静地意识到，生活迎来了新的变化。不同于庸人惊慌失措、视之为洪水猛兽，他坦然接受这种崭新陌生的冲动，直面内心生出的占有和支配**，用理智操纵落子，精心布置棋局，最后将皎洁的月收入怀中。
正如此刻，他的索取不会遭到拒绝，并还有意外惊喜。
“我是不是还欠你一句诗？”
含章靠坐在怀里，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懒洋洋地问。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属于雨季的草木气息飘进这间只有他们两人的卧室，一切都变得暧昧而温柔。
“也许这才是你绕了一大圈，最想听到的……”
作为最古神明执政数千年的国家，璃月文字兼具表意和表音功能，单字便能表达复杂的概念和意义，自古流传下来的诗歌也有对仗工整的句式和优美的诵读节奏。
含章语带纵容，在艾尔海森下颌印上一吻。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蒙德：参照英语，游戏限时名片[纪行·风花]。
须弥：参照阿拉伯语，游戏限时名片[纪行·深林]。
璃月：参照中文，出处很多人都知道，《诗经-邶风·柏舟》
正文完，做到HE了，躺平。
后续不定期掉落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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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不可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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