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自己么？
李云祥不敢说。
敖丙戴上头盔，抬腿坐上后座，伸出一只手环住李云祥的腰。
李云祥没回答，敖丙也没继续追问，只说：“走吧。”
红莲发出“轰隆”声，李金祥听见声音，开门出来：“云祥！你去哪儿？”视线落在敖丙的身上，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李云祥就骑车带着敖丙不见了。
“真是奇了怪了。”李金祥疑惑不解，“云祥什么时候跟德三走得那么近了？”
李云祥骑得不快，敖丙坐着，不知什么时候摘了头盔。“李云祥，就你这速度，我跑的都比你快。”
李云祥没接茬。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骑得这么慢，只是在感受到腰间的温度时，他觉得很安心，所以想要继续感受着这温度，久一点、再久一点。
“你哑巴了？”敖丙诧异地看着李云祥的后脑勺，“……算了，你本来也不怎么爱说话。”
李云祥终于开了口：“你才是哑巴呢。”
“你不是哑巴，那你回答我的问题。”
李云祥又不说话了。
敖丙莫名的很烦躁，他抓抓头发，环着李云祥的那只胳膊用力。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动作很不成体统，于是又把胳膊缩回来，改用手在他的腰上狠狠捏了一把。
“嘶！”李云祥吃痛，“你干什么？”
“少管我！骑你的车！”敖丙说，“你家到龙宫也就半小时的路程，你都骑了多久了？”
话音刚落，红莲停下。敖丙抬头一看，牌匾上的“龙宫”二字只剩了一半。他回来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去看早已经变成废墟的龙宫。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李云祥从敖丙手里拿过头盔，刚要骑车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问敖丙：“如果你以后还想找我，你可以……”
敖丙打断他：“我找你干什么？”
李云祥一顿，看向敖丙的眼神又变了，像是掺杂了很多的情绪。敖丙看着，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吸进去。
“你看起来不应该是那种有很多复杂情绪的人，知道么？”敖丙说，“李云祥，我记得所有人，但是唯独把你忘了。虽然我不知道有关你的记忆究竟是好还是坏，但既然天意如此，我不如顺天而为。”
“……为什么？”
“哪来这么多的为什么？我今天去找你，就是想问问你之前的事，关于你和我的，可是你不愿意回答。”敖丙停顿一下，又说：“我突然不想知道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脑海里、在我的心里叫嚣着，跟我说不要再靠近你这个人了。”
敖丙凑近李云祥，很近很近，可以闻到他身上被浸染的烟味。
“李云祥，你看起来很不幸。”敖丙说着，突然很难过，“我也很不幸。或许是我自作自受，又或许是别的，但是肯定跟你有关，对吧？”
李云祥紧紧地看着他，喉咙一紧，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一个音节，都没办法出声。
“所以我们以后还是算了。反正我也把你忘了，你干脆就当做没我这个……”那个称呼在敖丙的脑子里转了几圈，出口的最终还是：“故人。”
他转身要走。
李云祥内心有一道声音在喊：“抓住他！抓住他！如果这次不抓住他，那你就永远都抓不住了。”
于是他伸出了手，抓住敖丙的手腕。
“干什么？”
李云祥没说话，连摩托车都来不及停靠好，起身将敖丙拉到身前，干燥的嘴唇贴在敖丙的唇上。
敖丙瞪大了眼睛。
李云祥用自己的嘴唇摩擦着敖丙的，低声问：“如果我全部都告诉你，你会不会愿意留下来？”
这个问题不用敖丙回答，李云祥自己也知道答案是什么。可他就是不死心，敖丙什么都没想起来的时候，就想这样跟自己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说不定在多年以后的某一天，自己就真的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了。
那要是把一切都告诉他呢？说不定会恨自己一辈子了。
恨也好，别的也罢，他只希望敖丙能记住自己。
“你不是不愿意说？”意外的，敖丙没推开李云祥，而是任由他抱着自己。
“我想说了。”李云祥和他稍微离了点距离，“我是李云祥，也是哪吒。”
敖丙一僵。
李云祥继续说：“很久之前，我抽了你的龙筋，所以你死了。后来，东海龙王把你复活，而哪吒转世重生成为我。你的父亲害死了我的父亲，你害了我的妹妹。我去复仇，可我又遇见了你，你拦在我的面前，于是我再一次抽了你的龙筋。”
感受到怀里的敖丙越来越僵硬，李云祥不由得收紧力道，“敖丙，我知道你肯定会恨我。但是恨我也好，别忘记我。”
“……那你呢？”敖丙深吸一口气，“你就不恨我么？”
他突然发狠推开李云祥，“难道你就不恨我么！东海害得你家破人亡，你来复仇，你杀了我！也杀了我父亲！可为什么最后我还是活了？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他的声音颤抖起来，连连后退好几步，“为什么非要留我一个人？”
他捂住脸，破碎的话从他的指缝溜出来：“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自己一个人。”
“敖丙……”李云祥走过去，伸手搭上敖丙的肩膀，却被他狠狠甩开。“李云祥！少在这里假惺惺了！我知道你肯定也恨死我了！所以你把我复活，就是为了折磨我、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不是。”李云祥苦涩一笑，“但我确实恨你，敖丙，我对你的恨不比你对我的少。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太莫名其妙了，连我自己也搞不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干脆就和盘托出，让你恨我，让我恨你。
仇恨滋长的飞快，像是两根长着倒刺的藤蔓，紧紧地缠绕在两人的身上。倒刺扎进身体里，痛的无法发呼吸。
敖丙跌坐在地，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放下手，视线慢慢转向李云祥，“李云祥，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我们注定是一辈子的敌人，所以少来招惹我。”
他强撑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去。李云祥没挽留，纵使那股莫名的情绪在心里肆意滋长，像是一把火烧的他心口疼痛，他也还是扭头就走。
他没回家，而是去了孙悟空那里。
“大半夜的你来干什么？”孙悟空纳闷地看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敖丙是不是跟你说你们俩是……咳咳咳，那都是我瞎说的！我看他那样，气势汹汹的，我以为要去找你打架呢，我不是寻思……”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他说了。”李云祥开口，“我是转世后的哪吒，我抽了他两次龙筋，我杀了整个东海的人。所有的一切，我全部都告诉他了。”
“……哇哦。”孙悟空震惊了一下，又问：“你就只说了这个？你们两个不是属于互相伤害么？”
“……说了。”
孙悟空再一次震惊：“哇哦。”
适逢偷吃夜宵回来的杨戬听见这段话，也很震惊：“你说了？你就这么说了？你当初不是极其不情愿么？”
“我不知道。”李云祥觉得头痛，“他说他这辈子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我心里一堵，脑子一热，就全说了。”
孙悟空、杨戬：“哇哦。”
孙悟空不知从哪里拖过来一个果盘，从里面抓起一把瓜子，一边吃一边问：“那敖丙是什么反应？暴起想要杀了你？……不不不，看你这个样子应该不是这个反应。难道是因为失忆的缘故，所以对你也没有那么痛恨？”
“都不是。别问了，我不知道。”
杨戬从孙悟空的手里抢来两粒瓜子，放进嘴里嚼吧嚼吧，突然问：“李云祥，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敖丙？”
李云祥一顿，眼睛突然睁大了。
“……我不知道。”在他再一次说出这四个字之后，又跟了一句：“好像是这样的，原来我是，喜欢敖丙么？”
空气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孙悟空率先反应过来，手里的瓜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你你你你说什么！喂喂喂，之前我这么问你的时候你不是否认么！不不不现在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敖丙了！他现在说不定恨死你了，再看见你就会提刀砍死你的程度！结果你现在说你喜欢敖丙？李云祥，你脑子没病？”
杨戬后知后觉，跟着一起点头附和：“他说的对，我也觉得你有病。”
李云祥又开始头痛了。
他是一个大粗人，对情啊爱啊这些东西根本就不了解，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很久以前喀莎对他说过，喜欢一个人就是每天都想着那个人，见不到就会心烦意乱，见到了就会开心一整天。同时也希望对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自己对敖丙也这样么？
好像是的。那自己说不定就是喜欢敖丙。
可是他和他之间不该有爱，只能有恨。
恨……李云祥突然想明白了。
他宁愿敖丙永远恨自己，也不要他忘记自己。李云祥此时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对敖丙，早就因为渗透到骨髓里的恨意，生长出了扭曲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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