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分开了。”
通讯器里传来祭司沙沙的说话声,声音由于仪器干扰而失真,更像是蛇嘶嘶的吐信声。因为机器运作干扰了通信,所以即便只隔了一层楼板,他们也不得不依靠特殊制作的通讯器交谈。
梅纳里单手握住“噬咬之牙”,熟悉的重量让她心中的杀..戮欲..望越发高涨——它是一柄有着长长把手和尖刃、利齿的嗜血者,为她斩下了无数颗头颅,干涸了无数躯体内的血液。
“可是他们没死——即使你把机器弄到顶楼去了?”
行刑人略带嘲弄地问。在方才祭司执意要将它从原本的塔里挪到尖塔顶楼,并宣称这能够让它覆盖最广的范围,发挥最大效果时,她就已经起了疑心。在看见它真正能够做到的那一切——如何在一瞬间改变整座塔楼内的结构,吸干血液——的时候,对于可怖力量的忌惮让疑心更重了。
万一他们发生冲突,那么安苏斯将高高在上地完全占据场地优势,形式将对她非常不利。
梅纳里思量着,走向靠窗边的剥皮架。伊莎贝拉.佛伦斯,独眼帮的最后一名活着的小头领,被行刑人以最常用的绑缚猎物的方式捆绑在上面。伊莎贝拉刚才试图反抗的同伴们的头颅歪七扭八地在她脚边堆成一堆,仿佛用来施加火刑的柴薪。
“这重创了他们,一切依然在按照原计划进行。”祭司说,“小猎犬被送到了塔楼里,大一些的在河对岸,卫队们布置好了重火力与精锐部队,还有我的个人卫队……不可能杀不了他。大的杀了,小的留着。她的能力能够为我们所用。”
我们?是“我”才对吧。行刑人在心中讽刺,她怀疑最后一句话才是他的真正意思。但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至少在他付给她足够打动她的代价之前。
临时架起的实时监视器被分为多个方位,梅纳里将“噬咬之牙”杵在地上,调整姿势倚靠它的长杆,眯着眼睛看向监视器。
屏幕中的女孩在被“圣物”扭曲变形的塔楼里奔跑,被水晶球转变为怪异生物的残骸与尸首紧追着她,冰霜与雷霆伴她左右。塔楼内部已经被扭转为一个奇特的空间——墙壁由融合得完美无缺的木头、塑料、不同材质的合金组成,因为那能量已经影响了分子间的结构,进而影响了它的材质。空间倒转,调换了位置的楼梯和地板呈现出类似毛玻璃和镜面的质感,就像被数据流随机构造所呈现出的怪物。她脸上的神情——在看见无数早已被放干了血的扭曲尸体之后,越来越痛苦和愤怒,释放出的能量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冰层铺满她行经的地面。
可怖的巫术。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她的手指摩..挲着刃上的血槽,转向另一侧监视器,挑衅道:“安苏斯,你确定你能杀得了他?情况看起来并非如此。”
阴暗的巢都底层已经被灼目的火光照亮,爆响的震撼弹和闪光弹的光芒刺过屏幕,让行刑人的眼睛一阵刺痛。血和碎肉铺满地面,弹壳和飞行器破碎的残骸冒出大量黑烟,她的鼻尖几乎幻觉般感受到了那股腥甜而呛鼻的味道——但这些都不过是陪衬。
行刑人站直身体,靠得更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那身材异常高大、面目英俊却狰狞的猎犬披头散发,双手已经完全被血染红。被迫与同伴分开刺激到了他,让他近乎发狂。
由于速度太快,视频必须被慢放。但即便放慢到极致,他杀..戮的动作依旧流畅、凶悍得不可思议。没有任何技巧,只有满腔怒火与杀意。原始的攻击本能在异常强悍的体质加成下成为不可逾越的鸿沟——幸运的是,他还会受伤和流血,虽然他不害怕,他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只是进攻,杀..戮。他黑发飞舞、挥洒血肉的样子简直……
“完美。”
梅纳里在心中说。她着迷地看着那可怖的身影,感到心灵深处传来一阵兼具恐惧与亢..奋的战栗。
祭司没有回答。她继续说话。
“这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她问,舔了舔嘴唇,同时心中升起另一个疑问:他为什么仿佛有目标一样直冲这里而来?是因为知道那女巫在这里吗?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东西?
“秘密。”
祭司的声音再次传来,伴随着仪器振动的低低声音。他似乎在调整“圣物”,对讲机里传来一阵低沉的颤音,仿佛管风琴的低音,塔楼的内部结构再次改变了。刚刚攀上来的女孩险些从忽然变成螺旋楼梯中央空洞的地板上跌落下去。好在她险险地用凝结的冰晶把自己固定在半空中。很显然,她正在实战中不停学习和熟悉自己的力量。
“真是好猎犬。”他的声音里带着些遗憾,“两条都是。怪不得弗兰特胆敢有如此想法。”
他话语中潜藏的意蕴让行刑人怀疑地眯起眼睛,但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他确实勇气可嘉。他是第一个敢于开枪的人,即使他知道这是种可笑的勇敢。但和他想要逃跑的同伴相比,已经足够了。辛雷加众子们的愚蠢勇武,真让人怀念。”
弗兰特是当时从第三区逃出的辛雷加众子之一,他起的帮派名字毫无疑问是在致敬他曾经拥有的分部势力。但这只是一场拙劣而可笑的模仿。“辛雷加之子”早就不复存在了。而他却妄想能和顶层的大人物们做交易,以回到从前的地位……痴人总好说梦。
她踢开一颗眼睛大睁的头颅,帮派的首领弗兰特,一刻钟前她先斩下他的头颅,刀上血迹尚且粘稠。试图逃走的被她用勾刀勾住脖子,一划一振,头颈分离。企图讨饶的将利刃捅进嘴里,割碎舌..头,搅烂喉咙。
祭司问:“现在还有活着的吗?”
“暂时留了一个。据说是抚育了‘猎犬’的女人。这一击能够打碎她的小心脏。”
行刑人在垂着头的女人面前蹲下来。她腥红的右手变戏法般张开一张资料纸,纸张翻动的哗哗声与空中悬着的监视器里传来的爆炸和叫喊融成一团,光影在她的脸上变幻着。
“伊莎贝拉.佛伦斯,出身于昆图斯第三区。内城人。噢,很早以前‘辛雷加之子’所占有的大区。”
被血污板结的乱发遮住了她的脸。伊莎垂着头,一言不发。
“曾育有一女玛阿达娜,后其死于帮派斗争……据我所知你和那猎犬的关系很好,你很保护她,最起码在最开始是这样的。哦,佛伦斯,这是你多余的善心发作吗?”行刑人摇摇头,“我不喜欢沉默,但是没关系,我们都有大发善心的时刻。”
她站起来,靴子踩着金属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监视器的多方屏幕实时转播着两条怪物般的猎犬的屠戮行径:“让我们看看,你那金子般的善心能否得到回报。”
会吗?
伊莎不知道。
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人都不会踏入这么明显的陷阱。可莱拉不是正常人,她和她的小怪物是两个疯子。行刑人的脚步声消失了,她以逸待劳地潜藏起来,静静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伊莎想。而她自己就是那个饵。她希望她来,又不希望她来。
“砰!”
她几乎丧失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被撞开,露出弯曲如蛇的走廊,墙壁的褶皱如同被揉皱的纸团,烧焦味一拥而入。年轻的女巫支撑着自己站在门口,呼吸急..促,手指抽..动,因为疲倦而弓着背,但心中涌流的激烈情绪仍撑着她继续活动。她的睫毛、皮肤上覆着薄冰,散乱的头发被她自己的火焰与雷电烧燎得参差不齐。但她的脸,那张瘦削的脸上,总是露出漠不关心的情绪的黑眼睛里,带着伊莎从未见过的、纯然的狂怒与仇恨,就像在厚厚冰层下燃烧的烈火。现在火焰已经烧穿了冰雪,冲破一切伪装与险阻,赤..裸地暴露在表面上。
她看见她了。
一声喊叫——像是被活生生斩下四肢的人发出的可怖而痛楚的叫声——女孩没有停顿,直直向她冲过来。她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堆成一堆的头颅前,用发抖的手指试图解开她身上的绳索。
她靠得更近了,伊莎感受到那种燃烧的感觉——在她体内燃烧的灼..热而爆裂的能量,近乎使人灵魂灼烧。藏在房间里的行刑人安静极了,她在暗中观察。莱拉知道吗?她知道这是个陷阱,只等待她自投死路吗?
伊莎想说话,但喉咙干哑,塞满干涸的血块。它正在勒死她。缓慢地,痛苦地,足够具有观赏性地。
“不要。”莱拉低声说,但一阵冰冷一阵灼..热的手指不听她的使唤,而那绳索又太柔..软坚韧,始终不能被解开。随着液压装置的启动,伊莎身上的绳索慢慢收紧了。女孩脸上平静的倦怠开始破碎,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她的眼神——哦,她的眼神——和伊莎记忆中一个已经死去、爬上虫蚁的女孩的眼神一样。
玛阿达娜。
她不可能忘记她。
但这不是她,伊莎知道。
“你从没有……为你的行为……考虑考虑后果,是不是……蠢女孩?”伊莎哽塞着低声问,过度的窒闷开始让她头晕,剧烈耳鸣,喉咙紧绷得像要裂开。
“对不起。”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女巫的眼眶里滚落,打湿她脸上的灰土。伊莎本能地试图呼吸,强挤..压感和窒息感将她越抓越紧。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同样淹没了她。
在面对恶毒的命运时,她永远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在她随着弗兰特等人狼狈出逃时袭击过她,在她看着凯拉无可奈何地死去时再次袭来,在她捧起九岁女儿被啃食干净的肋骨时死死拽住她……
噢,莱拉还没有玛阿达娜死的时候大呢。
“又是……这句话。”
她眼前发黑,喃喃地说,感到生机正迅速从身体里流逝,就像她曾目睹过的太多人的生命流逝一样。
“不,不,不——不要!”莱拉尖叫着,暴力撕扯绳索,瘦瘦的指尖勒着红痕,勒出骨头的轮廓。
什么也没发生。
“别……道歉了……”
这是最后一句话。
莱拉睁大眼睛,僵直地跪在原地,血液奔流的声音让她头晕目眩,一瞬间仿佛所有血液都在往上涌,拼命塞满脑袋。
塔楼里的居民,伊莎。
她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她们所有人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瘫坐在血泊里呜咽,但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在对谁道歉。是对被残忍杀害的尖塔居民,是被她连累的伊莎,还是现在不知所踪的男孩?她不知道。
她已经分不清了。
痛苦,憎恨,悔恨,汹涌而猛烈的情绪正在撕裂她。撕开苍白的皮囊,撕开鲜红的血肉,撕开银的心,黑的眼。燃烧感更加剧烈,她就要被自己燃尽了。她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尽管她拼命想要支撑起身体。但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泪眼朦胧间她看向屏幕,伤痕累累的男人已经穿过了大桥,坚定地向着高塔的方向而来。
他很强大,但他不能躲开所有东西。他最终会受伤,或许他也会死。
但他为她来了。
她浑身颤..抖,舌..头发僵。嘴唇剧烈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不仅是因为悲痛,也因为从未有过的怒火。脑海一片混沌,本能与情感突破了理智的压抑,占据主导权。情绪激涌之时她反而感到一阵轻松,伴随着脱力感——沸腾的力量就像壶中的滚水一般奋力翻腾,将先前紧闭的壶盖顶得蹦跳着,咯咯作响。
行刑人悄无声息地登场。她握着“噬咬之牙”,慢慢靠近她,低沉的声音在黑夜里如同恶魔的低语,“他们是因你而死。”
“是你们杀了他们。”她因为过度激烈的情绪颤..抖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疯狂的愤恨充斥着头脑,在皮肤之下翻涌,滚沸血肉。
“我们本不必的。只要你听话些。”梅纳里答道。
“你们杀人是因为你们想,而不是因为我!”她猛然抬头,眼睛大睁,泪珠仍不停滚落,“在你们发送广播的时候,这里的人就已经死了!你们欺骗了——”
梅纳里没有否认,在杀..戮一途上,她始终很诚实,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是啊。”她随意地说,“你指望敌人对你诚实吗?”
女巫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扑向她。早有防备的行刑人侧步并摆动长柄,像猫戏弄老鼠。祭司和他的圣物就在楼上,它的影响力在这里比在塔楼底层强得多,蛮横而不讲理地压制着属于女巫的力量,让她无法像刚才一样释放出致命的火焰。
至少现在应该是这样的。
行刑人绕步躲闪,轻盈绕开直冲面门的雷电,迎上女孩仇恨的目光。很好,她距离完全失去理智只差一步了——蓝衣祭司的仆从药剂在人的心防崩溃之时能够起到最好的效果。作为一个难得的临时盟友,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然后……她也将得到她想要的。
另一只猎犬或许会因为暴怒而撕开祭司的喉咙,而她也不介意在其中轻轻推一把。
“你自以为是的行为害死了所有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一个英雄,一个殉道者?一个救世主?不,你只是一个蠢货。”
话音未落,行刑人抡起武器,自上而下划出破空的弧线,伴随着高速运行而产生的破空声,刀尖与骤然出现的厚厚冰层碰撞,在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中留下划痕,冰屑飞溅。
冰渣让刀身变得沉重。她敏锐地察觉到老伙计微弱的变化,借助反弹回来的力道调整攻击路径和身体重心,下压身体,脚步交错,回避冰棱闪着金属光泽的尖端——它像具有生命般直扑面门,带来凛冽的寒意和一阵酥麻。长柄在她手中旋转,沉重的刀刃和锯齿旋隔冰棱的速度越发快,呼呼作响,力道越发沉重——
“咚!”
一个空挡。刀身前送,尖端直直嵌入女巫用作盾牌的厚重冰层,顶端在冰里爆发出一阵轰然爆炸,碎片飞溅,闪光的碎片带起一道道雪白的冰雾。行刑人借反冲力收回武器,回挡身体,呼出一口白气。
“应该付出代价的是你——你们所有人!”女巫一字一顿。怒气之中她反而反常地冷静下来,只是用一种行刑人十分熟悉的眼神看着她: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杀意。
本不该出现的冰层和雷电让梅纳里心中皱眉,按理说,这个女巫不应该在这里还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地行使巫术,况且加上在塔楼中的消耗,她也不应该再有这样的能量和精力了。除非……
除非,祭司伺机调整了机器的频率,没有出全力。
他不会自己动手,而是希望借刀杀人,希望她们两败俱伤,他好从中渔利。她的怀疑并非毫无依据,祭司或许想要留下这只更方便控制的小猎犬,那么,他就有动机铲除其中的不稳定因素。
如果是这样,那她所做的可就太不值了。
女巫的脸被无数镜面般明亮纯净的冰层倒映着,几缕黑发垂在额前,脸颊上被碎冰擦出的伤口在呼吸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复原。厚厚的冰层以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极速蔓延,堵死门窗,笼罩住十数个监视器屏幕——另一只猎犬已经逼近塔楼。她的同伴马上就要来了。而血浆正在冻住梅纳里的靴子,这个房间马上就会被封冻为一个牢不可摧的冰雪囚笼,如果不能破局,她就只能被困死其中。
祭司想置身事外地看戏?
哦,想都别想。
梅纳里用武器撑着地面跳起,甩下脚上碎冰,弯曲的刃勾住天花板上的金属架,把自己吊在半空。这可不是一个寻常女巫的能力水平。这种反应速度和对于战斗习惯的提升速度,如果不是她判断很有可能会失败,要不是很有可能有个人正等着她们俩两败俱伤,梅纳里倒很想和她再待一会儿,即使她的皮肤已经开始冻伤了。
来势不减的冰层由下而上封冻住天花板与蜿蜒的管线,合金在严寒下变得脆弱。紧随着霜雪爬上高处、劈啪作响的雷光轰隆炸开天花板,顶楼房间内无数彩色缆线在电击中断裂下垂,露出淡蓝色的防护罩和祭司的身影。
“梅纳里!”
她听见头顶祭司的大喊,于是大笑起来,白气在空中飘散。他怀疑行刑人故意留手了,巧的是,行刑人也认为他有更加隐晦的动机。梅纳里身体蜷曲,手臂一勾,把自己甩上楼上一层的地板。
“你竟敢放她上来——”
被打断缆线导致能量的输入不再稳定,悬浮在爪内的水晶球开始闪烁,上下晃动,淡蓝色的屏障明明灭灭,巨量寒气从破损的地板下涌来,仿佛他们正站在冷库上方。地上的管线在不稳定输入的能量作用下如游蛇般舞动,表面跳起劈啪作响的小电弧。
被分开的两只猎犬就要汇合了。女巫正带着她无尽的怒火冲击着屏障,而她的同伴刚刚撕碎了两名“颤齿”,往高塔冲来。
只隔着一个街区。
冰层吞没顶楼的墙壁和地板,将此处化为牢笼。莱拉死死盯着上方,无休止的剧烈情绪源源不绝地转化为可被..操纵与使用的能量,雷电轰鸣,击打着屏障,由下而上拔起的冰柱托举着她向上,绘制着古老壁画的拱顶向她压下来。机器内的水晶球摇摇欲坠,一阵猛烈地闪烁,腥红光芒越来越急,越来越快,指示器闪烁着红灯,滴滴作响,任凭祭司用细长的手指快速操纵着面板,而苍白的冰晶仍在蔓延——
退至机器操作面板旁边的行刑人忽然攥住祭司的手腕:“你根本不是在控制能量输入——你让它最大化运转了!”
“它必须履行使命——击败他们,或杀了他们。”
“真的吗?祭司女王真的下令,要你以自身为饵杀了她们?你觉得我会给你陪葬?”行刑人冷笑,她被祭司身上亮起的蓝光弹开,半空中扭转身体,刀柄一抵地面,借势卸力落地,试图冲出窗外,但挤..压凝实为纯白的冰层拒绝了她。
“你应为此感到喜悦。”祭司冷笑道,在行刑人斩断他手腕的刀刃挥下之前,用指纹解锁了指令。
光芒大盛。
虚幻的海洋在无尽的空虚与层叠嵌套的空间之中泛起波浪,海中有海,海中仍是海。精通此道的人将其称为“灵魂之海”、“浩瀚洋”或“至高天”,无数生物的情感汇聚于此,而获得它赠予的生物有着成千上万种不同的名字:牧师,道者,先知,巫……但于此地,于此刻,于莱拉来说,这只是一阵遥远却足够贴近的猛烈涟漪,源源不绝地从她身体内流出,伴随着鼻腔的鲜血和耳朵里的湿热。这一切正不由分说地挤进她的脑海,占据她的心神。同时那被束缚在巨爪中的人造的东西,它被用不正确的方法强制唤醒,本就已经在耗尽的边缘,被输入的不稳定的能量破坏了它原本精密的构造与回路,它摇摆着、挣扎着,它就要——
“滴滴滴——”
尖锐的响声连成一片。随后一阵耀眼的白光爆发。缆线被由内而外地撕烂、散为齑粉,粉尘充满房间。光芒,昆图斯的十七号高塔中从未有过的强烈光芒迸射而出,吞噬了一切。
极致的耳鸣后,一切陷入死寂。
遥远的某处传来雷鸣。
他无法躲开所有东西,他会流血这一点让许多追击者兴奋,但当他势头不减地撕碎他们时,恐惧开始在猎人们之中蔓延开来。他终于看见熟悉的高塔时,已经是血流如注,指甲劈裂。已经没有人敢靠近他半步了,他们只敢端着枪,战战兢兢地望着他,而绝大多数人早已因为恐惧而连滚带爬地跑走,丢下自己的残肢断臂和同伴的尸骸。
没有证据能够肯定地告诉他莱拉在这里,但他还是来了,某种东西,某种刻在他脑海中的景象在发挥作用。
是时候了。
它呼唤着他。再一次,从尾骨爬上脊柱的那一阵微冷的感觉,仿佛初冬的一阵寒风。那渺远的未来,根植于他血脉中的天赋、亦或是诅咒,在轻声提醒他。
是那个时候了。
高塔仍保持着熟悉的外表,但它已经被扭曲成一种奇怪的东西。这种感觉让男人感到另一阵奇特的熟悉,后颈微微发痒。他抬起头,看见顶楼的窗里透出一阵刺眼的白光,被冰层折射得怪诞而不真实,水光般虚幻而变幻无穷,有如梦境。
然后——
“轰——”
雷霆般的炸响。那一瞬间,他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处于现实,还是正处于预言之中。这场面他已经见了无数次,闭上眼睛都能过描绘出每一个细节:
巨大的,冲天的火光猝然爆发,尖耸的高塔在气浪里崩塌,塔尖缓缓下沉,闪烁着的碎冰与寒气的烟尘中,残骸如瀑布般流泻塌陷,塔楼呻..吟着分裂,露出怪异的内里。咆哮的气浪卷携着灰土与残渣,海啸般劈头盖脸地压下来,吞没了一切。
在他的眼前,沐浴在耀眼光芒中的高塔轰然坍塌,声如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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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长夜】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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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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