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入夏，朝夕忙碌的首尔街头好像也随着气候回暖而变得热闹了一些。
金泰亨坐在试戏间外翻看着剧本。叫到入场时，朴智旻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加了个油。
“各位老师好，我叫金泰亨。今日我试戏的角色是剧中的男二号，李仁赫。挑选的片段是李仁赫在出租屋里喝醉之后倒在沙发边上自述心声的场景。”
会议桌上，一位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微微扬起了下巴，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圆珠笔的笔帽。
“开始吧。”
金泰亨随即从房间别处搬来了一张凳子当做沙发，坐在地板上，趴在凳子上开始演绎。
他今日来面试的剧组是一部小说改编的现代悬疑剧。剧中的李仁赫是一个罹患人格分裂症的杀人犯。他因在高中时期受到过校园霸凌而在大学时期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无人知晓，平日里胆小懦弱的他却有着冷血、阴暗的另一重人格。在与当年的霸凌者重新相遇时，“李仁赫”便开始了“他”蓄谋已久的血腥复仇以及与神探男主的猫鼠游戏。
金泰亨所选择的这个片段，是李仁赫在醉酒后两个人格相互切换时自言自语的场景。这场戏对情绪转换和台词感情的把控要求极高，算得上是这个角色最出彩，也最难演的几场戏之一。
当金泰亨在凳子上演到一半的时候，刚刚那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打断了他：“可以停了。老规矩，问几个问题，站近点。”
金泰亨心里有些忐忑。刚刚的表演过程中虽然没有出现大的失误，但他还是觉得没有把全部的感情变化表现出来。
“先说说你觉得你刚刚演的如何？”男人问道。
自我总结，算是金泰亨的强项。他如实说道：“主人格的迷茫、痛苦，我认为我已经演绎得足够贴切。但副人格的憎恨和愤怒，还没有表现到位。尤其是……副人格出现的时候，我想应该表演得更加自然一些……”
“NONONO。”鸭舌帽男摇了摇笔，犀利地评价道，“不是这种感觉。你的表演太温和了，就像水一样。而这个角色我要的是冰，是火，是两种极端共存的感觉。你有演技，但你不该来试这个角色。你有准备其他角色的戏份吗？”
金泰亨没想到这就被当面否决了，摇了摇头说：“抱歉，我只准备了这一个角色。”
鸭舌帽男扶额，叹了口气：“行吧。其他人还有问题吗？没有就下一个吧。”
这人的气场太强，以致于金泰亨这才意识到还有其他面试官的存在。不过，另一些人似乎在这个男人旁边并没有太多的发言权。
“你可以走了，顺便跟外面的人说一下，休息十分钟再继续。”
金泰亨本想多说两句争取一些机会，但看那人似乎没有多少耐心地抛下了笔，一时间犹豫了一下。
“还有事情吗？”鸭舌帽男歪着头说。
金泰亨眨了眨眼：“我可以再试一次吗？外面没有其他人在等了。我是最后一个。我会试着按您刚才的想法重新整理一遍情绪的。”
鸭舌帽男皱眉，说道：“但这对别人不公平，他们也只有一次机会——”
金泰亨：“但是没有谁规定不能多争取一次机会不是吗？”
鸭舌帽男顿了顿，扬起下巴，帽檐的阴影下，一双锐利的眼睛眯了起来。
金泰亨趁机继续说道：“在这之前的表演，只是按照我的个人理解进行演绎的。我在网上看过多重人格患者的生活录像，他们的人格在进行切换的时候，的确会给观者带来一定程度的冲击感。但……我想，”金泰亨说道，“这么演可能会更像一个耍酒疯的呆子……”
“噗嗤。”
闻言，有个评委没忍住笑了一下。被鸭舌帽男给了一个眼刀之后又闭上了嘴。
“继续。”这回，鸭舌帽男没有阻止金泰亨继续说下去。
金泰亨：“李仁赫副人格的关键词就是冷静。如果依您所言，他的心中有火。那么在我看来，这种火不是能点燃酒精的明火，是烧在皮肤之下，五脏六腑之中的灼痛。剧本里有说，他有情绪过敏症状。我想，这时候也会是这种感受。”
鸭舌帽男撑着一边腮帮子，又捡起了那只笔在桌上敲。良久后，他才蹦跶出来一句评价：“口才不错，理解力也还行。你是哪个公司的？”
“Jin Hit。”
鸭舌帽男挑眉：“啊～你就是那个家伙说要送到我这儿来试镜的首尔大学高材生啊。”
金泰亨一愣，点了点头。这么听来，自家老板似乎提前打过招呼，但看起来人情不多。
鸭舌帽男：“我就是这部剧的导演兼编剧。你老板和我是大学同学。他读的电影，我读的编导。不过，我俩在大学的时候就不太对付。这次他给我看了你的简历，说实话，从智商上看，你确实挺贴合这个角色的。刚刚说的一堆理解，也勉强算你过关。不过……”他笑了一下，“你长着一张看上去前半生就过得顺风顺水的脸，我不太想要你。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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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把你赶出来了？阿西……这家伙……”金硕珍有些气愤地捏着电话说道，“古怪的脾气出了大学还没改掉。真是无语。居然还想攻击我的艺人。什么‘前半生顺风顺水的脸’，明明就是怕男二号太帅了抢了男主风头。泰亨，你不用在意啊，我让智旻再挑挑看其他剧本。”
金泰亨应“好”。挂电话后，心里还是不免有些不愉快。这个角色是这一个月以来，他准备得最上心的一个。被这种奇怪的理由拒绝，他还是第一次，心里有些不平。
但……找工作嘛，难免会遇到些奇葩的甲方。他的现任甲方还肯帮着他说话他就已经应该感到幸运了。
这样一来，接下来的一周就又空出来了。他现在的定位有些尴尬。此前的网剧上映之后，观众反响不错。公司不让他再接一些低价的广告，说是不能掉咖。他被逗笑了，他算哪门子“咖”，顶多是个十八线的娱乐圈打工人罢了。
回出租屋前，金泰亨收到了朴智旻的安慰短信。
朴智旻：休息一下吧，给你买了零卡糖的草莓蛋糕，低脂低糖，放在你家门口了。
金泰亨回了一张爱心小狗图。
正上楼，忽然就在转角处遇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他家门口的方向走出来。
金泰亨在外戴着口罩和墨镜，一时间没被认出来。擦肩而过时，看清了那两人脸上的疤痕后，瞳孔不由得一震，因为紧张而分泌的肾上腺素瞬间就让他浑身开始难受起来。
他低下头，扶着楼梯往上多走了两楼，坐在楼梯间，良久不敢动弹。直到那种呼吸过速、四肢发热的感觉逐渐消减之后，他才朝着楼道栏杆的空隙往下望了一眼。
人走了。
但留下了东西。
家门上凌乱地贴了几十张纸条，胶水还在向下滴落。每一张都写着六个鲜红的大字。
“还钱，不然还命”
金泰亨压制住了颤抖的手，扯掉了门上的纸条。开门前，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立刻点开了田柾国的消息框。
金泰亨：“你还好吗？”
金泰亨：“没人来你学校找你吧？”
刚要打电话，又想起这个时间段田柾国还在上课，根本不可能看手机。但他现在要立刻知道田柾国是否安全。于是他翻出了田柾国班主任的电话，径直打了过去。
“喂……老师您好，我想请问一下田柾国现在在上课吗？”
“噢……？是在呀。需要我把他叫出来吗？”
金泰亨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
“没事。老师，最近学校如果有除了我之外的人来找他，请不要告诉那些人田柾国在您的班上可以吗？”
“这……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是……柾国父母的那件事。暂时请对他保密可以吗？我不想影响他高考最后阶段的学习。这些事情我会处理的。”
老师：“理解的理解的。柾国父母的事……如果有能帮上忙的，你尽管打电话。我知道你照顾柾国不容易，但是也千万要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给田柾国发出的两条消息已经无法撤回了。
金泰亨站在满地纸屑之中，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
清空脑袋，开始思考解决问题的步骤。
首先他得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他发现门上还贴了一些胶水干透后的纸条，难以撕下来。过去的半个月里，他都呆在剧组的酒店里没回过家。指不一定这群人上周就找到这个地方来了。
最近暂时得换个地方住了。
他拨通了朴智旻的电话。
朴智旻：“哟不涩哟？收到蛋糕了？吃了没？好吃吗？”
“……”
蛋糕……
金泰亨弯腰，翻开纸屑堆，找到了那个被踢烂了的蛋糕盒子。上面还挂着一张便利贴。
“休息日特供，好好享受周末吧！——智旻”
金泰亨手指一颤，将便利贴抓入了掌心。陡然感到背脊凉了一片。
他写了名字。
“嗯？听不见吗？泰亨？”
“泰亨？”
金泰亨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回道：“吃了……挺好吃的。”
“嗯哼。心情还是不太好吗？”
金泰亨提起那盒被踢扁的蛋糕，抽出钥匙，打开了门，将蛋糕丢进了垃圾桶里。
“智旻，最近我想换个地方住。你住的那个地方还有房子吗？”
朴智旻：“怎么突然要搬地方了？你不是平时最烦来回搬东西折腾吗？”
金泰亨：“今晚找个地方见面再说吧。”
电话挂断。
金泰亨打开了手里的便利贴，揉皱的纸张上，隐约还能看见脏鞋印。
虽然很有可能是他多虑，因为这个国家有大把同名的家伙。但还是希望那群不讲礼貌的傻逼不会低头仔细看上面写了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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