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达达利亚双臂一拧,别开了钟离手中的枪管。子弹嘭地射出,穿向二人脚边的地板,巴纳巴斯的血水顺着弹孔缓缓流下。
“……我真是受够了。”
达达利亚从牙缝里咬出这么一句。他一把夺走对方手中的枪,挥拳抡到钟离的脸上——实在是结结实实的一拳,将钟离打得退后了几步,堪堪稳住了脚步。
但达达利亚不打算停止。他紧逼上前,抓起钟离的领口,将对方推到墙上:
“你他妈有完没完?你到底要把人耍到什么地步?”
钟离眨了眨眼睛。看得出来,他没明白达达利亚在说什么,更不了解达达利亚因何愤怒至此。
“我什么时候耍你……”
“——自说自话地创造我,爱着我,用实验折磨我…然后又自说自话地去死。你也好,女皇大人也好。你们看起来都苦大仇深,做的事情却又莫名其妙。因为是神明,就可以这样肆意妄为吗?”
达达利亚越说越气,一双长手骨节愈发分明,能看出在拼命地用力:“尤其是你。钟离,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好像爱上我了,吧?你该不会觉得这个‘吧’字很幽默吧?”
“还是说,你觉得我们只是某个傻逼作者笔下的角色,只要不想演了就可以嘭地一声把太阳穴崩了,再敲一个回车,下一段就是十年后,我他妈像个寡妇一样天天蹲家门口以泪洗面等你回来,搞一个悲剧结局来彻底满足自己的表演欲?这样你就满意了,是吗?”
钟离抬起手。
他揩向达达利亚的人中,把眼泪和鼻涕一起甩下去:“别哭了。而且,无论我对你的感情如何,你都没有为我守寡的必要。”
“…我爱你,与你无关。”钟离郑重地。
又来了,这种盗版地摊十块钱三本的弱智言情小说选段。达达利亚重重地抽了下鼻涕。
他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挤出去,睁开眼睛:“你爱不爱我先放到一边,我是真没觉得自己会爱上你。哈哈,草。我为什么要爱上你这么个怪物?就因为你每句话都能把我气个半死,我想打还打不过你吗?”
钟离没有说话。
“但……但是。”
达达利亚别过头。
“要是你现在就死了,这个问题就真的没有答案了。”
“什么问题?”
“就这个问题!”
达达利亚甩开钟离的衣领。
姑且调整一下情绪。达达利亚垂下头,深呼吸,再抬起头,对上钟离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好吧…钟离先生。你应该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可能你觉得无所谓,但你那句好像爱上我了‘吧’,真的让我非常,非常,非常地不爽。如果你现在死了,我们这几天发生的事,就成了一个彻底的笑话。而且你要我怎么向托克交代?他很喜欢你,他真的把你当做自己的哥哥,你看不出来吗?”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钟离反问。
“我不知道。大概是不喜欢,但听到你那个‘吧’,我又很愤怒。所以,我才觉得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很可笑,因为根本什么都没搞清楚,很恶心。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受够了,”达达利亚的语气恶狠狠地:
“现在,女皇大人已经死去,未来,不会再有新的不死者诞生。托克安全了,但这座实验工厂也需要人接手。你别指望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也根本不想管。我只负责战斗,不负责管理参与战斗的人。所以请你担起身为神明的责任,非要死,也等到事情都处理完毕再去死。”
“原来如此。你说的倒是合理。”钟离点点头,“抱歉,是我太鲁莽了。我应该考虑到你的感受。”
达达利亚叹了口气。
“那走吧。”他转身。
“就这样离去,不再去看看巴纳巴斯吗?毕竟,她算得上是你…”
“是我的母亲也好,是我的制造者也罢,怎样都好。我不恨她,也感谢她赐予我的战斗能力,但…她最终,还是选择对托克出手了。”达达利亚的声音低了下去,“钟离先生,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到了那时,发生在我身上的实验,就会原封不动地被女皇大人搬到托克身上,甚至还会更加糟糕,因为我没在她眼中,只是一个没能抵达永生的失败品。”
“所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钟离默然。
他走到达达利亚身边,牵起他的手:“那,走吧。”
达达利亚点头。
二人推开门。在门外偷听的债务处理人果断立正,大气不敢喘一下。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卯足力气也听不见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
“把巴纳巴斯的尸体处理好。”钟离命令道。
“是!…呃,啊??”债务处理人本能地答应,再一思考,吓得魂都没了。
“不必惊慌,今后,我会负责接管这间工厂。至于那些实验体,嗯…”钟离抵住嘴唇,沉吟着:“要挨个分尸处死吗?电锯和尖镐都有些磨损了,看来要购置新的了……”
“停,停,停一下。你要干什么?”
达达利亚立刻打断了钟离这个危险的想法:“我是让你接管,不是让你屠杀。很多实验体都还只是小孩子,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哦,是了。严格来说,那些实验体算是你的兄弟姐妹,你对他们有感情也是正常的。”钟离了然,“所以你想让我选择一个温柔的办法,是这样吗?”
债务处理人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飘动。
“咳…总之,不要提到什么都想着杀。你这个想法,以后我尽量帮你改过来…就当是你那个契约的延续吧,啧,”达达利亚挠挠头,一瞪债务处理人:“还有事吗?”
处理人一溜烟跑没了。
二人又并排走了一阵。
“达达利亚…”
“嗯?”
钟离松开达达利亚的手,站定。
“或许,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活着,只是比死亡还要严酷的惩罚。”
“在未来,我可能会伤害道你,说出让你更生气的话,做出更多让你无法理解的事。如果你现在应承下来,这会成为一个长久的,长久的契约,甚至会成为你…一辈子的枷锁。”
“所以…你愿意吗?”钟离轻轻地问道。
“我不愿意。一想到要和你这种人绑定一辈子,死的心都有了。但,”达达利亚转过身,单手叉腰:“姑且试试吧。既然我欠你一条命。看起来我已经彻底突破死亡的限制,可以长久地活下去了,而这是你帮我调整的,是吗?”
“是也不是。你现在还是处于危险期,一旦我死去,后续没有神明经常性地帮你调整状态,你也很快就会死。毕竟你的使用寿命已经到了。”钟离平静地补充着。
达达利亚愣了一会。
“哦,就是说,你刚才自杀后,我也会跟你一起死。”
“嗯。”钟离点点头,“我们一起死。”
……
原来,人在无语到极点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出声的。
“那不就只有一种办法了吗。”达达利亚忍了半天,将脏话咽了下去,把额头上的青筋憋了出来:“走吧。我们也只能这样绑定一辈子了。”
“是的。所以,你愿意吗?”
“不愿意。你呢?”
“我?好像愿意,吧。”
“哈哈,好幽默哦。求你闭嘴吧,钟离先生。”
……
…………
………………
愚人咖啡厅。
这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咖啡厅。在吧台调制饮品的不再是金发的遮面女士,而是一位高个子的,黑色头发的青年。很多少女(男)慕名而来,为的就是看他用各种廉价的(划去)植脂末勾(划去)兑出香精味很重的(划去)精美饮品。贵不重要,味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站在那里拿着搅拌棒,就足够赏心悦目。据说此人曾要求更换更加昂贵,珍稀的原料,说这样才符合自己对饮品的追求…但被某个橙发的服务生劝退了。
等等,为什么是服务生?
现在——橙发的服务生翻看着报纸,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黑发男人给他(用最高级的材料)调制而成的饮料。咖啡厅已经打烊,两个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直到门铃声响起,是托克。他推门进来,个子已经很高了,却还是猛地扑向达达利亚:“哥哥,我回来啦——!”
“哈哈,说了多少次,任务结束后要先去清洗…都是别人的血吧?”达达利亚嘴上说着,但语气没有半分嫌弃的意思。他全然不顾对方脸上的血迹,两个人感情十分要好地黏在一起:“先去洗把脸,再和钟离哥哥汇报这次的情况吧。哥哥这就去给你烧饭。”
“好的!我这就和哥夫先生汇报情况!”托克猛地握拳,“这次任务也非常成功,哥夫先生一定会非常满意的!”
“……”
达达利亚没接话,只露出一个你高兴就好的尴尬微笑。
托克去洗脸了。钟离这才绕出吧台,走到达达利亚身边:
“虽然接管下巴纳巴斯的结社,停止一切不死的实验…但我没想到托克会主动要求加入。”
“也挺好的,无论如何,至少他现在是个普通的人类,没变得像我这样。”达达利亚一耸肩。
“那么,你意下如何呢?”
“什么意下如何?”
“就是托克口中的‘哥夫’。今后,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达达利亚,如此,你会高兴吗?”
“不高兴。你呢?”
“挺高兴的,……,嗯,抱歉,不会说了。”
在达达利亚的怒视中,钟离把那个“吧”字咽下去。
夜还很长。托克来到了两人身边。三个人的笑声和咖啡的香气融在一起。这是属于他们的夜晚。
而他们的故事,也会继续下去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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