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来的突然,却在石昊的预料之中。
污染区很危险，尤其是在黎明。
在白昼与黑夜的交叠之时,是找到污染区出口的最佳时机,但这也代表着出口“生人”的气息会更浓烈,会激发畸变种更恐怖的猎杀和捕食**.
那些畸变种，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它们无比熟悉且渴望“生命”的滋味。
“全队听令——出口将会在三十分钟之后出现,你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赶往生之出口,你们的生命宝贵,活着就是这次任务最重要的目标!”石昊迅速给他们配了新的枪,保证每个人的电能充足后,再叮嘱,“东南方三十度,我的大鹏会为你们指路!”
“队长?”雷副队最先反应了过来,在他被浓雾丛中突如其来的怪物缠住的时候,他是这一队里唯一从特种兵队里退役下来的军人,军人的第六感让他现在极度不安,“石昊,我去引开他们,你带着队伍出去.”
在夕阳出来的刹那,浓雾扑面而来，再一次将他们所有人笼罩。
“能见度只有5了!”
雷副队只见一阵疾风掠起,金色的眸子从他眼底一闪而过,混着极浓的杀意.
“你带着他们出去,”向导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这里的雾变得很不正常,我去帮他.”
“哎?!”雷池瞪大了双眼,他从没有在战场上看到过向导,更没有见过在战场上冲的比谁都猛的向导,那向导也如一阵风一般从他眼前掠了过去.
茫茫浓雾之中,两道身影已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了.
2.
石昊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如果他猜的没错,昨天那位做局之人，本意是要把他们在在入口处杀死。抛了那么多血尸,在他们深入腹地之后又出现信号阻隔,那本应该是最佳动手时机，狩猎者却潜伏不动，只能是在等天平的某一端加上更多的砝码。
就是现在了.
队伍里会有奸细吗?石昊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答案,他从不怀疑战友，心中猜测偏向于是他们的战服在来这里之前就被人动过了手脚.
这群人歪门邪道从来不少，他不介意，只是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了他的战友身上，这笔帐是要好好算的。哨兵的脸上肃杀可怖,他凝眸手腕一翻,大动脉的血喷涌而出,哨兵身影飞速掠过，重新扎入雨林腹地,对畸变体而言清甜的血腥味如同航海的锚,随着这位猎杀者驶向远方.
那可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哨兵,他是绝对强者的代名词。
也是白塔极为少数的,能把污染区当成自己狩猎场的猎鹰。
“吼——”
石昊迅速选择了一块儿适合伏击的位置,他把自己藏在极高的树冠之上,这里易守难攻,错综复杂的枝叶将他身形遮蔽，肉眼难查。
血撒了一圈,这位哨兵像豹子，蹲在枝桠上迅速给自己的手腕缠上了绷带。
“咚咚——”
大地震颤频率逐渐与他的心跳同频。
哨兵低伏着身子,双眸悄然无声转变为黄金竖瞳,这意味着他的精神体大鹏将会分享他一半的天赋能力,在紧要时，这样的力量可以让他反重力化作天上的鸟躲避进攻。他调整着呼吸节奏，逐渐与和整片雨林相融。
如此反人类的操作，他行动间轻而易举地达到了完美。
在这一刻哨兵的天赋被激发到了极致。然而只在下一秒,不足一个呼吸的时间，哨兵突然弓着身体猛然冲刺而出！
他的猎物——
到了。
3.
白塔A区训练营.
“昨天的视频你看了?”面上戴着眼睛，穿着极其板正的男人捏着一沓纸质文件，将它递到一个少年模样的人面前,那人刚从模拟战场上下来,全身的薄汗,上半身只有一件之前很流行的老头背心,露出的光洁肌肤上看不见什么疤痕,一看就知道这是位少爷,那少爷把毛巾甩到了一边,神色轻蔑：“我没看,我只想听结果,李叔,那个被誉为宇宙最强哨兵的男人死了没?”
“秦少爷,意外的是……”
“没死?”
“不可能,他还拖着个吊车尾.那个向导的确风光过一时,不过那又怎样,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精神干扰能力和精神体的废物。”
“现在的情况诡异，唯一变故存在于那位向导身上，或许真的是他出手了,不然很难解释这件如此不顺。”管家在旁边收拾好少爷的枪械,训练场旁边是一个硕大的展柜,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奖章和奖杯,底座上无一例外的刻着“秦昊”两个字。一个养尊处优的天才少年,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是走在哪儿都无人能争辉的存在.
可偏偏在他风头正盛的时候,不知道从世界上哪个犄角旮旯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抢他头版头条的人.
那个人生一半时间都在贫民窟和污染区捡破烂的、不知姓名的老鼠,却因为过于亮眼的战绩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走了，说是万众瞩目也不过分。
“秦少爷,不用担心。”管家整理好这一切,贴心的给少年穿上了华贵外服,白手套细致将领子最后一枚纽扣系好：“您还有今天的晚宴。”
4.
周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哨兵的视觉感知中,这片污染区雨林的上方的白色浓雾变成了灰色.
“击杀数量,八十三,体感温度零下四十度,是否增强热感系统供能?”
气温骤降,这是石昊争取到的第二十八分钟,他关掉了自己战服的热感系统,关掉自己的充能装置,战服的电能只剩百分之二十。
他脱掉了自己的外衣，只剩贴身衣服,五指扣紧武器，背脊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暴露在空气中,汗水被体温蒸腾升为细微白雾。他犹如从地狱来的罗刹,深色浅色的血在白衣上盖了一层又一层.
他持刀而立,决绝冷厉,仿佛手里握着的是森罗地狱判官笔,提起落下都未曾有一瞬犹豫.
他不在乎流血,血流的越多,越能把埋藏在污染区的畸变种吸引过来,这样，他的队友们也就多了一分钟撤离时间。
距离出口的开启时间还有三分钟。
这样的战况在石昊预料之内,只是直觉预警，他依旧觉得有某些地方存在着不对.
到底不对在哪里呢?
“你……好像很能杀。”苍老而扭曲的声音从地狱来，那声音太奇怪了，每个字的音都嘶哑变形，上扬的声音总是断裂，一句话说得诡异森然。它们早已不是人类，自然失去诉说人类语言的权利。
蜿蜒的触手飞速的,铺天盖地的向他席卷而来：“你的向导，拖了我好一会儿.真……真遗憾,强大的精神,好久没有吃到了.”
“?!”石昊瞳孔猛然睁大,他的向导？钟离没有随队出去吗?
战场上最忌分神,惊骇驱使着他用仅剩不多的电量重新启动了定位系统,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在世界逐渐分形重叠、虚幻之间，周围杀意四起。
那是从地底最深处蔓延而出的恶寒。
他的向导没有出去……没有出去。
这些电量本来是供他撤退时寻找入口用的,可是他却果断把这些电量都用在了定位钟离身上。
“带我找到他。”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暗处的克拉肯触手化为带毒的长矛擦着哨兵的脸飞过.哨兵五感仍在，警觉侧身躲避,却正好落进了克拉肯的陷阱里。
“主人,热感探测到底地有几百只克拉肯,这些不是单纯的畸变种,如果去找钟离向导,系统推测您的生还几率是——0%”
在哨兵看不到的深处,他的周围已布满了张开血盆大口, 犹如开在深渊之处的花,诡异且庞大，无处可逃，无从生还的可能。
地面剧烈震动起来。
“开启出口关闭倒计时.”石昊把早已空掉的枪系贴在身后,他身上唯一一件可以系起来的布条紧紧捆住他的朴刀：“之后你就可以闭嘴了。”
陷阱是吗？
闭嘴看我是怎样斩断来自地渊的诅咒吧。
呼吸之间,虬龙般腾空而起的克拉肯将这个哨兵层层包围——绞杀!
浓郁到作呕的血腥味堵住了他的鼻息。
“鲲鹏——!”
哨兵嘶吼一声,大鹏鸟的伴生能力让他以人类不可能的姿势一头扎向深渊。这自杀的打法赌上了所有装备和气运,他用在沙场上积累出来的直觉,在周遭巨口将要关闭的瞬间,朴刀堕入克拉肯喉咙的深处.
男人砍掉了它的舌头,盘踞在地表的庞然大物瑟然一缩,呕血蠕动，整片雨林似乎都在移动。世界陷入混乱，然而就是现在!
哨兵陡然拉高所有的五感,四肢爆发力拉到极致,肾上腺素紧跟步伐分泌而出，哨兵成为破开黑夜的剑,斩断数百根克拉肯的触手，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撕开包围，鲜血还在空中飞舞，而他已双脚踏入全身而退的高地。
新鲜的空气欢欣雀跃，在他周身环绕。哨兵微微抬头，周遭不知为何失去光明
可在他的记忆里，黑夜明明还没有来临.
石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他失明了——可能是飞溅在自己身上的粘液携带毒素，让他失去了视觉。
耳边只剩猎猎的风声,剩下的感官还在高速运转，他能感觉到有更多,更庞大的克拉肯在他脚下集结。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军靴踏过无数死尸,他靠着记忆中对钟离的定位行动，迈步向前奔去。
现在是石昊争取到的第三十八分钟。
“系统提醒,距离入口关闭还有二十二分钟。”
克拉肯的触手刺穿了哨兵的小腿,他的朴刀横在他身前,作为唯一护盾的重物在背后，已经被克拉肯的触手洞穿得看不清本来样子。
他知道,但凡有一次为自己格挡造成了停顿,都会成为被畸变体追上的机会,不能慢,不能回头看——
找到钟离。
这已经成为他脑子里唯一剩下的事。
愈发浓郁的血腥气吸引着更多的畸变种,他们为了这一块儿上好的肉，居然在一边追逐一边撕咬着彼此,那真癫狂,在灰色的雾中,血与肉铺出一条长路,无数诡异的眼睛睁着饥渴贪婪的光,多到数不清的畸变种紧跟人类血肉气息而动，却被最前端疯狂追逐的克拉肯碾碎.
气温的骤降让哨兵的需要消耗的能量加剧,他躲避的动作因此有了难以察觉地滞涩。
看不见四周的哨兵，凭借着大鹏的鸣叫声不断辨别自己与钟离的位置与距离。
“距离入口关闭还有十二分钟.”
哨兵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他就像是连轴转热载过度的机器,鼻腔里喷涌的热气遇见冷空气，让他的睫毛结了霜,冷热系统和痛感在他的中枢神经里疯狂打架.
这是要崩溃暴走的前兆.
“嘭——”
只是慢了两秒,怪物的利爪从他身后向心脏刺来,那样的突然与狠厉，哨兵极盛状态下或许都无法完美抵挡,更何况是现在哪里都在显露颓势的情形。
多么鲜活的血肉啊!畸变体多如浪潮，周围繁杂的声音似乎是它们在笑。
哨兵左肋骨被洞穿,从背后能看到被撕扯下一块肉后裸露出来的苍白脊骨。
他只是顿了一秒,紧紧咬着唇,依然保持着前行的方向与速度。
“距离入口关闭还有四分钟——”
突然一道冷光落下,那样绝对的攻击速度和精准对,他看不见，但感知在疯狂拉响警报，石昊一度以为自己的天灵盖会被劈下来。手起刀落，石昊安然无恙，他反应慢了半拍，后知后觉那道光气质冷冽却熟悉.
他茫然环顾身边依旧漆黑的一切。
第一次,他感觉到了恐慌.所有被污染区吞噬的人，都会变成无差别攻击活物的畸变种。
从来没有退缩过的战神,在这个时候,眼前绝对的黑暗犹如席卷天穹的海啸，裹挟绝望将他打入深海。那股杀气太冷锐，决绝到要斩断一切，他在里面感觉不到对熟人的留情。
钟离......
冷汗从鬓角滑落,心脏剧烈跳动着,几乎把他的胸腔震爆了。
“别怕。”耳边的声音极近,来者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的这句话。
不是。
他没有被吞噬。
他赶上了。
“抓好了.”钟离拆下他绑在手上的刀,接着石昊觉得腋下被人用掌心托着一拽。他被一个向导背了起来.
“钟离向导,我身上血液有毒。”那男人松了口气,喑哑着的声音都软了些。
钟离心头还残留着方才失控的悸动痕迹,哨兵失焦的双眸看着前方,黯淡无光却又目光如炬，好像知道他就在那里一样。石昊身上几乎已没有一块儿可以看的地方,长刀通体血红,刚刚还像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却在他出声的瞬间语气就软了下来。
那柔软的语气里甚至有显而易见的委屈和心疼。
他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如同方才控制不了的心颤。
“距离入口关闭还有两分钟——”
向导朝那些来自深渊的怪物递了一个眼神,带着威压和无人窥见的蔑视,双瞳如融化的黄金般炽盛。杀气充斥四野，无差别碾碎周围一切反叛逆臣,向导目光移转，在周围逐渐安静时，他为他披上了一件外套。
背上的哨兵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钟离轻轻说：“回家了。”
他迈出脚步，天地骤然动荡,岩枪在他手中飞舞，硬生生在如潮涌的畸变体中辟出一条无阻的生路。
最后三十秒。
整支执行队伍在外面等着他们的出现。
“怎么办啊副队,要不要我们进去救他们?”
“他妈的你小子理论课全白学了?污染区是反物理学的,空间和时间双重扭曲,你进去,你能去哪儿?!”
“可是老大,老大……”
污染区外面是救济区,孩子在挨着沙滩的地方踢皮球,妇人三五成群洗衣做饭,每到这个时间,丈夫归家,炊烟升起,都会让他们觉得似乎一切还如往常.
的确,在白塔的努力下,污染区一直防治的不错.
九死一生的小队纷纷挂彩, 他们颓然跌坐在沙滩上,放出的精神体不安地在旁边踱步,没有一个人管自己的伤,都紧紧盯着那片出口.
无人知晓他们经历了怎样的恶战,而那些葬身在污染区的英雄也从未被铭记过,他们的老大也会变成畸变种的一员，然后被抹杀吗?
“别瞎想了——”雷副队叹了口气。
只剩十五秒了。
直升机在这片海域上嗡鸣,救援队赶来,却见到了这一幕——
他们想自己永远会记得那天的场景,在那个起起落落无数次的夕阳下,一片微波粼粼的海洋中,那个评分只有D级的男人背着他的哨兵踏从时间裂缝中踏浪而来,哨兵乖顺得不成样子，被男人带着往岸边走，大鹏鸟也安静跟随在侧。
但只有钟离才清楚，石昊现在的状态极度危险,哨兵生的意志已经消散,五感被主人以赌命的方式压了下去,这意味着……连大脑求生的信号被这个哨兵主动抹杀了.
向导的头发有些凌乱,他的脸脏了。那些痕迹多半是从哨兵脸上蹭的血污,钟离眼睛明亮，他走在海水里，周围都是太阳落幕的红霞，他的眼睛里却安静得只有哨兵倒映水面上晃动的发丝。
他们看到这位向导牵着哨兵的手,撩开他额前的头发,轻轻落下一吻,“醒过来。”
没有任何精神力辅助,就这样坦率而直白的行动，让一干准备去抢救的人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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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为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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