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鬼来扰，神明无暇来顾。
她会被天邪鬼影响或是附身吗，因此忿恨、怨怼、责怪，变得不像自己吗？
啊！绿树，绿色的昂扬的大树，能自我遮蔽风雨，扛过雷暴，她有自己的力量。
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信徒。
她是巫女。
在神社等待神明归来时，巫女不动如山，不为外界所扰。
倘若神明不归，便无需再祷告，巫女当是潇洒离开，自由而往。
巫女持身，邪祟尽退。
绿树安然地、平和地迎接着最后时刻。
闹钟迟迟未响起，一切未定。
夕阳无限好，只是太短。绿树打算回到咖啡馆继续等待。
就在起身时——
“向水小姐~”人未至，声先来。
清晰的四个字撕破万籁俱寂。
出现了明晃晃的扎眼白发，瞬间点亮暮色。
剔透晶蓝的眼睛里，海水漫出，冲刷了晦暗。
红而润的唇上，积攒着鲜明的笑，这笑意太暖太亮，像是独独为她而照的烛火。
绿树看着五条悟，他几乎是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与她距离咫尺。
山一般高大的身形，如此不容忽视。
她的心哗然而鸣。
空谷的山雪，高悬而寂冷。
长鸣的心啸引发雪崩滚滚。
积雪褪落汹汹，露出高山的本来面目。
原来，那里曾是一片蓊郁的绿。
五条悟俯首看她，“等很久了吧。魔法世界的麻烦太恼人，但大巫师出手，问题顺利解决，我有在第一时间赶回来哦～”
像是解释又像是交代，又像是抱怨，还有些藏不住的撒娇意味。
绿树坐在长椅上，不得不抬头仰望着他，才能不错过他笑容的边边角角。
夕阳落山前的最后时刻，五条悟结束了她的等待。
白日将尽，神明归家，巫女昂首亲迎。
绿树笑起来，白皙圆润的脸庞酝酿出生动的欢喜，“五条先生，恭喜你，没有错过最佳赏味期限内的南瓜芝士蛋糕。”
“不是你说，被真心祝福的人总是会幸运一些，也许是你的祝福起了作用，让我没有痛失美味的甜品。”
“我更相信，五条先生的事在人为占比更多。”
绿树站起身，与他面对面，“走吧，五条先生，我们去拿蛋糕吧。”
五条悟就站在她面前，他一米九多的身高，将穿了高跟鞋也不到一米七的她钉在长椅与他身前的中间位置。
路灯下，五条悟脚步丝毫未动，“向水小姐居然没有将那么重要的甜品随身携带吗？”
绿树也跟着没动，“就是因为重要才不随身携带，万一在逛公园时被太阳晒得丧失风味，或是不小心摔了怎么办。我可舍不得五条先生尝到不好吃的蛋糕。不过，五条先生怎么找到我的，我记得我们约定的地点是在咖啡馆。”
五条悟的脸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温和，“我先去了咖啡馆，没看到你，就问店员你是不是走了，店员说你将蛋糕交给他们保管后去逛公园，等傍晚再回去拿。我就出来找你了。”
“五条先生，刚刚怎么不直接把蛋糕拿上，省的还要再回去跑一趟。”
“嘛~是咖啡店的店员太负责了，坚持要你本人过去才交付蛋糕。”
“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咖啡馆拿蛋糕，否则过了赏味期就可惜了。天色黑了，我不大认得回去的路，五条先生有这么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应该能及时带我赶回去吧。”
“向水小姐难道忘了我是魔法世界的大巫师吗？”
五条悟笑意充足，双手搭上绿树的肩膀，弯腰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抱紧我，我带你飞过去。”
绿树没有扭捏，探出双手抱紧他的腰腹，五条悟也用长长的双臂揽住她，她的脑袋贴在他的肩膀，胸膛相贴，心跳同频。
他们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倏地一下，腾空而起，下一瞬，已至咖啡馆门口。
她松开手，离开温热的胸膛，五条悟也顺势放开怀抱。
五条悟推开玻璃大门，门上铃铛叮铃作响。
他们一起走进咖啡馆，走近甜美的蛋糕。
向水绿树从店员手里接过蛋糕，转身交给五条悟。
五条悟接过，拎在手上，看了下前台桌面上的电子时钟，“时间还早，最佳赏味期还有两个小时。我快饿死了耶，现在又不是吃下午茶的时间，我们去吃晚饭吧，”他举起蛋糕，示意道：“这个就当作餐后甜品！”
绿树提出建议：“这家店楼下是咖啡馆，楼上就是意大利风味餐厅，味道很不错。”
五条悟率先踏出步子，“那我们就上楼吧~”
晚餐点了很丰盛的一桌。
看得出来五条悟是真的有些饿，餐品大部分都进了他的嘴里。
等到吃蛋糕时，绿树只切了一小块给自己，剩余的全被他吃光。
结束晚餐下楼，出了咖啡馆，夜渐深，温度降低，外头有些凉。
昼夜温差明显，绿树抚了抚手臂。
五条悟将深色的制服外套脱下，递给她。
绿树看着只穿着白色T恤的五条悟，露出了明显的锁骨，手臂肌肉明显，胸肌也很饱满，她道谢着接过外套，穿在了身上。
两人漫步在夜间的公园小道上。
高高的路灯照着黄色的光，脚下的路几分清明几分昏暗。
月亮纤细地弯在苍穹，是下弦月。
走到一汪水池，水池周边安装了细小明亮的灯，将水面照得分毫毕现。
绿树停下脚步，看着水中倒影，问：“五条先生，蛋糕好吃吗？”
五条悟紧跟着也停下步子，站在一边，也望着水面，“超级美味超级合我口味！向水小姐做的蛋糕简直不要太让我满意哦！”
“五条先生喜欢就好，这个蛋糕的使命总算是圆满达成。”
游鱼不知何时闪现在水中央，围着水中月徘徊，红色的鱼鳞泛着绚丽的光。
绿树侧身，与五条悟相对，望着他的蓝色眼睛，问：“五条先生，我今天穿的裙子，好看吗？”
五条悟不吝赞美：“是蓝色的诶！很漂亮，很适合你。”
“是吗？我也觉得今天我很漂亮。谢谢你。”
五条悟看到绿树笑了，笑得不同往日，橘红色的嘴唇起了明显的弧度，露出了白色的牙齿，眼睛也亮了起来，成熟的、端庄的、优雅的面貌在褪色，俏皮感忽至，婀娜身段也在月色下照出鲜活。
游鱼在活泼地吐着泡泡，月亮被泛起涟漪的波纹带着颤动不止。
“现在，请认真听我说哦。”绿树拨了下耳侧的头发，脖颈上的珍珠项链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绿树看着他，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看着穿着纯色T恤、眼睛不被遮挡的、像是个少年般的五条悟，口吻十分慎重：“我喜欢你！南瓜芝士蛋糕也只亲手做给喜欢的人吃。蛋糕很好吃，我的喜欢也很真挚。”
水里窸窸窣窣地响，原来是池中月亮被红色的鱼一击而中。
绿树只看到，五条悟表情僵住，沉默了好一会。
一段无声的等待后，她看到五条悟皱起了眉，好看的蓝眼睛突然冰冷，原本脸上的些许笑意消失，面无表情的面孔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冷酷。
巫女祷告完毕，遭遇了神明的呵斥。
“向水小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尽在掌握的情感高手，在与男人的交锋中张弛有度，进退自如。你是不是觉得凭借你的魅力能轻易地将男人玩弄于手心。哪怕是魔法世界的五条悟，你也觉得手到擒来？”
水中月是天上月，天上月是眼前人。
月色是清冷的。
所以人也该是冰冷的。
绿树收敛了告白时的表情，静静地听着。
十六岁夏天时，她想要做的却未做的事——向菅原苍告白，终于在二十六岁的夏天完成。
绿树现在心无旁骛，又恢复了那副得体淡然的面貌，垂眼听着五条先生的声音变得更加凌厉冷淡。
五条悟眼神下睨着她，语气带着嘲讽，“说是下次见面就要对我施展手段，居然真的如此言而有信。不得不说，向水小姐的确手段高明到绝无仅有的地步。若即若离的距离，似有似无的态度，不会吝惜说些体谅动听的高深语言，费时费力亲手制作美味的甜品，几个小时的耐心痴情等候，掐准时机的精准表白。啧~我真想为你鼓掌。”
巫女不会在乎神明的呵斥。
她只在乎对神明的祷告顺利完成。
祷告说出口最重要，神明的回馈如何是次要。
外面的天地是广阔的，若是被驱逐，巫女自会离开神社。
五条悟这时候倒是突然露出一个凉飕飕的笑来，“蛋糕确实很美味，你的蓝色长裙也确实很漂亮。吃到了美味，欣赏到了美丽，我还是蛮愉快的。不过嘛~向水小姐，你的告白真的有些不值钱诶！像是过期的甜品，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起风了。
是夏天的尾巴扫过裙摆，蓝色海浪卷起冰凉的冷意，顺着小腿攀援而上，直至心房。
秋天来了，瞬间而至，一秒切换。
十六岁的夏天结束了。
二十六岁的夏天也结束了。
十六岁少女的告白穿梭时空，融在二十六岁神无月的秋风里。
啊！不对，神无月是和历的十月。
难怪神明现身，原来不是神无月。
此时，在和历，该是八月，是枼月。
是树叶变红凋零落下的月份，所以又称之为‘叶落月’。
看吧，叶落了，夏去，是注定的秋。
月冷，风也凉。
刺耳的手机闹钟突兀地响起，是今夏的绝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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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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