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库里有穿堂的风,不凛冽,却能贯穿车窗,袭进脏腑,吹得空洞的心破败作响。
泪水模糊了理智,脑子早就被五条悟这个人影占据,哪有空余梳理其他,行为凭心而定。
心里的缺口越来越大,亟需什么来填补。
她突然想听听五条悟的声音。
她抽噎着拿出手机,从通话记录里翻出那串未保存过的号码,点击拨打,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
电话没被接通,她接着拨打。
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出去,要么是无人接听,要么是被拒接。
她像个犯倔的孩童,死犟着要打通电话,坚持着打,边哭边拨打。
终于,拨打至第十一次时,被接通。
五条悟的声音带着些调侃与轻嘲,“向水小姐,不是已经确定告别了吗,怎么还来联系我呢。该不是要言而无信吧。挂了你这么多次,怎么这么坚持?是出了什么紧急事件吗?遇到咒灵了需要我来拯救你?”
“五条悟!”她呜咽着喊了一句,听到他的声音,她更难过更委屈了,情绪无限放大,然后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对面的声音明显盈满了疑惑,“向水小姐,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像是脑子被冻住了,什么也思考不了,只是想听听五条悟的声音。现在听到了,脑子瞬间解冻后又碎成了废渣,她又变得欲壑难填,光是声音又不够了。
她想见他。
但她嘴巴好像也被冻住了,两片嘴唇像雨打的红蕊,又像探出水面的鱼鳃。
她只是哭,嘴里语不成调、结结巴巴地喊着五条悟的名字,哭得不能自已,哭得昏蒙混沌。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明显急切起来,“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我,呜呜——哇啊啊,我在,呜呜——哇呜呜、车库,呜呜呜呜、在公寓的车库。”
很快,也许才过去不到三分钟。
车窗被敲响。
窗外,是戴着墨镜,穿着灰色大衣俯身看着她的五条悟。
他出现的这一刻,像是天空落在了心头。
她的心软成了云。
云化作雨,天空落地成海。
她立马解锁了车门。
踉跄地下了车,摔倒在五条悟的怀里。
五条悟还未将她扶稳,就被她钻进大衣里死死地搂住腰。
绿树见到人,原本平息下来的哭声又剧烈起来。她哭得跟个饿急了的婴孩一样,毫无章法。
她心里的那个缺口。
——小林体贴入微的爱意填不满的缺口;
——与母亲的倾诉填不满的缺口;
——在一场美轮美奂的婚礼后被放大的缺口;
——由一个想要却被别人买走的戒指撕裂更深的缺口。
这个让她灵魂都察觉空洞的缺口,在看到那个墨镜的那一刻,一下就找到了源头,缺口决堤,泪水倾泻而出。
现在五条悟就在她眼前,正被她紧紧地抱着,胸膛如此的温暖,地库里的穿堂冷风都可以忽略不计。
她的缺口被填补了。
始终空落落的那一块,终于不再是薄薄一层纱,里头盛放着满溢的蓝色海水,波涛翻滚,心脏震荡不休。
五条悟看着她戴着他的墨镜,在他胸口哭得满脸都是泪,看着又委屈又可怜。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伸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又准备摘掉她眼上的墨镜,却被她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地别扭挣扎抗拒。
他觉得有些好笑,依着她,抱着她。
她哭得直打嗝。
“五条、呜呜呜呜呜,嗝——悟,你不可以,呜呜呜,不可以,呜呜呜——嗝,跟别人,呜呜呜呜结婚,嗝~”
五条悟有些无语又有些摸不清头脑,只能应和她道:“不结婚不结婚,我没有要跟别人结婚。你不是知道吗,我是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DT啊。怎么结婚啊?”
周末,车库里的车来来往往,总是有人经过,看到戴着墨镜的女人在同样戴着墨镜男人怀里哭得如此伤心,总忍不住多看几眼,以为是什么艺人。
五条悟干脆将她横抱起来,带她坐电梯回她的公寓。
他捏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指放在门锁指纹感应区,打开了门。
五条悟脱了鞋,穿着袜子就进了屋。
他打算将怀中人放到沙发上,却被她牢牢扣住脖子不放,非要赖在他怀里。
五条悟无可奈何,对着一个哭得这么伤心的向水小姐,只能依着。
他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将自己眼上的墨镜摘下放到茶几上,尔后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像哄孩子那样哄着她。
好久好久,绿树终于平静下来,感受到了迟来的丢脸。
她不好意思地埋在他胸口,死活不肯抬头看。
直到五条悟无奈拍拍她的头,“喂,向水小姐,我的衣服都湿了啊,上面全是你的眼泪,冬天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很不好受欸。”
向水绿树满脸窘迫地从他怀里起身,用满是泪痕的脸跟他道歉。
她找到了合适的借口:“我去洗把脸。”说完逃似地疾步去了洗手间。
留在客厅地五条悟忍不住一笑,从沙发上起来,早就因为室温热得不行的五条悟脱掉了大衣外套挂在衣架上。
看着胸口的衣料濡湿一片,他又情不自禁的地笑了。
洗手间里,向水绿树越想越丢人,窘得不行。她泄愤似得将墨镜摘下来,用力甩到洗脸台上。
墨镜与釉面的水台相撞,发出极脆亮的响,滑到洗脸池里。
绿树心虚地看了眼门口,将墨镜捡起在一边放好,接着大力扬起水龙头开关,狠狠地洗了把冷水脸,试图将刚刚的经历也冲洗掉。
但没用。
啊,丢脸死了!
绿树钻进了浴缸里,缩成一团,将头埋在自己膝盖上躲起来。
好一会,浴室的门被敲响,“喂~我说,向水小姐,你该不会是躲在里面又哭起来了吧?我可是为你翘掉了难得的周末亲子时光诶?你总不能一直在里面不出来吧。”
门很快被打开,探出来一个孩子气的脑袋,眼睛又红又肿,鼓着面颊,声音急促。
“亲子时光?什么亲子时光?你有孩子了?你跟谁有孩子了?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哪来的孩子?你骗我?!你未婚有子?还是隐婚有子?”
一连串的逼问,配合着皱紧的眉头与委屈巴巴、泫然欲泣的表情,五条悟忍不住伸出来手,扯了一下她的脸颊,“养子啦!是养子!”
五条悟将她揪出来安放在沙发上。
然后去岛台,依照记忆里的位置,找到了可可粉,冲了一杯热可可,端给她。
“你家冰箱里没有牛奶,将就着喝吧。”
绿树捧着杯子,几口热可可下肚,胃里带来一阵暖流,脑子慢慢归位。
她更觉得丢脸了!
好在这时,理智回笼,她能控制自己做出端庄的姿态。
“非常抱歉,五条先生,打扰到你了,真是太麻烦了,要不您先回去,继续您的亲子活动?”
她说得诚恳,样子显得十分抱歉疚,但五条悟却被气笑了。
哭得伤心时就可怜巴巴地叫五条悟,现在冷静下来,就一口一个五条先生,客气得不得了。
五条悟直接坐到沙发前的茶几上,与她面对面。
他的腿太长,即使曲着也与她的膝盖挨挤在一起。
“向水小姐,你夺命连环call似的找我,把我叫过来就是让我哄你别哭吗?现在哄好了,你就要赶我走?真当我很闲吗?”
绿树看着他,想解释两句,一时间也无从说起。
也确实不好解释。
只能顺着他转移话题道:“啊,作为主人我也太失礼了些。都没有好好招待五条先生,我去给您倒杯水,您想喝什么?碳酸饮料、茶、咖啡还是其他的?”
说着她将热可可放在一边,就要起身,然而五条悟却将她的双腿用力夹在他自己双腿中间。
他力气那样大,教她双腿被禁锢得动弹不了。
他眼神那样直接,没有遮挡的蓝眼睛像深不可测的冬日海面。
绿树只好一副被夹得疼了的表情看向他,示弱性地无助仰脸。
五条悟看她那双红肿依旧的双眼,松了松劲,叹了口气,“所以,到底是发生什么了?这么急着找我过来?还哭得那么伤心?”
绿树自己都不知道具体答案,怎么去回答五条悟。
她也对自己不久前的情绪失控感到有些怀疑与茫然。
怎么就哭成这样?
她脑子飞快思索着怎么编出一个合理的说法。
越想着,刚刚那个崩溃大哭的画面就在脑海里轮回播放,心下愈发窘然难为情。
肚子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她的体面瞬间裂开。
尴尬到不行,脸都有些发红。
没办法,婚宴的午餐虽然美味精致,但她穿着修身的礼服不能多吃,下午就是跳舞环节,之后又开车回家,早就消化完,她晚餐没胃口,压根想不起来吃,一个人在商场里漫无目的闲逛那么久,回家又哭了那么久,体力消耗巨大,心理上没感觉,生理反应却骗不了人。这会肚子抗议也很正常。
她偏过头避开五条悟的眼神,却听见一声轻笑。
更窘迫了。
好了,这下子得体的假面彻底碎掉,绿树索性也不去维持修补了,直接双手捂住脸,埋在腿上,不见人了。
五条悟笑得更大声。
他的腿还夹着她的腿,肢体的接触,让绿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因大笑而发抖。
这个人怎么这么坏!还笑!
绿树没忍住,恼羞成怒,伸手在他腿上掐了一下,抬起脸瞪他一眼,“五条悟!别笑了!”
五条悟总算看懂了眼色,笑得不那么放肆,但嘴角还是落不下来,轻飘飘又漫不经心地问她:“你饿啦?”
绿树眼波翻转,又横了他一下。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说什么废话。
五条悟读懂了她眼神的意思,看着她气鼓鼓的、连嗔带怨的模样,抬起手欲往她脸颊边凑,但最后还是在中途稍偏移,落在她肩膀上,轻拍着道:“那走吧,我带你去吃饭,正好我也没吃饱,我可是在饭桌中途被你电话叫过来的欸。”
他起身,也顺带将她也从沙发上捞起。
绿树被带起来,很快挣脱他的手,又赖回沙发上,像丢脸后的小孩子闹别扭,“我才不要去外面吃!”
她现在妆花了,眼睛肿了,怎么出门?
卸妆油还落在了车里忘拿!
面对绿树这般模样,五条悟反而愈发耐心起来,他干脆坐到她旁边,看着她问:“不去外面吃,那叫外送?”
大概是脸已然丢进,所以不管不顾起来,绿树破罐子破摔,很有几分无理取闹,扭开脸不看他,“我不要!”
五条悟也不生气,一副深觉新鲜有趣的样子,显得脾气颇好地继续问:“那你想怎么办,难道你想要肚子饿到一直咕咕叫,然后饿到死翘翘吗?想吃什么?”
绿树有心为难他,想让他知难而退,最好拂袖离开,“我想吃你亲手做的!”
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地长大,绝对不是做家务、下厨房的料子。
谁知道五条悟却回答:“你家里的冰箱比你脸都要干净,空荡荡的,没有食材我怎么给你做呀,我的向水小姐欸~”声音带着无奈,尾调悠长,显得几分撒娇气。
绿树惯会得寸进尺,回头扬起下巴斜着眼觑他道:“我不管,我很饿,可我就想吃你给我做的!”
五条悟还是不生气,他甚至还笑了,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眼亮若星,给绿树都晃了下眼睛,差点维持不住这副胡搅蛮缠的刁蛮样子。
绿树赶紧又将头扭回去,不去瞧他。
很快听到五条悟起身的动静,然后是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紧接着是穿鞋声。
绿树以为他耐心耗尽,终于要走了。
心下一喜。
等关门声落下。
屋里又恢复了死寂。
只有茶几上还隐约冒着热气的热可可,证明着有人来过。
不知为何,心里又莫名失落起来。
绿树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
今晚的自己着实是魇着了。
一定是她从婚礼结束后,独自开车回来的路上逢魔了,被那不知名的怪物污染了情绪。
不然,这般反复无常、情绪失控的人,怎么是自己?
但还是抵不住空落落的感觉。
心里的缺口四处漏风,海水渗漏,心脏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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