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的化学课被敲门声打断。
“硝子，来一下。”夜蛾正道打开门，向台上的国文课教师微微颔首后，向硝子招手，“夏帆受了重伤，正好来试验一下你的术式能做到什么程度。”
“嗨以嗨以。”硝子收起手机，站起来向两位还得继续上课的同期挑了下眉，跟着夜蛾出了门。
受了重伤，正好试验。
这是合理的说法吗？夏油杰目光从关闭的教室门重新落回黑板，左脚踩在课桌下的横杆上，圆珠笔在他手指间来回旋转。
“老师！”五条悟举手了，“我也想去探望樱井！”
“给我老实呆在这里上课。家入是去救人，你去有什么作用？”化学老师驳回了他的期许。
“我可以送去关切的探望啊。”
“你还是先关切自己的化学成绩吧。”
“嘁。”五条悟翘起腿，撅着嘴把笔横在嘴上，托腮看向窗外。
下了课，五条悟倒是把腿往课桌上一放，翘起椅子向后仰躺，拿起书盖在脸上开始补觉。
夏油杰整理着课堂笔记，随意问：“不是要去关切探望吗？”
“那种事等上课再做啦。”五条悟闷声闷气地说。
果然只是想逃课啊。
“可乐喝不喝？”夏油杰站起来，皮鞋轻踹对方课桌。
“喝啊。走走。”五条悟立刻来了精神，掀掉书跳起来。
两人磨磨蹭蹭到楼下贩卖机买完可乐，无视响彻云霄的上课铃，把手中喝完的可乐罐投到体育馆的篮球框中，意犹未尽地撬开器械室的锁，拿出一个篮球开始1V1对抗。
五条悟球技进步速度很快。刚开学时看见篮球还在两眼放光说“我早就想试试这个了！”，现在才过去一个月，已经和他能打成平手。
不过就是得这样才足够有趣。夏油杰勾起嘴角，一个侧身绕过五条悟，在三分线将球投进篮框。
“唔哇！”五条悟蹲下揉乱头发，“再来，杰，再来一次！”
“下次吧，悟。”夏油杰拍着球，走到他身边，“我们已经迟到快十分钟，差不多了。”
“你们两个——”
逆光中，出现在体育馆大门口的，是他们的班主任夜蛾正道，身旁的硝子一脸“你们完蛋了吧”的笑容。
夜蛾正道挽起袖口挥舞着拳头快步向他们走来，夏油杰才看见原来樱井夏帆也在，只是刚才被夜蛾老师完全挡住。
不是说重伤吗？才过去半小时不到就已经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是硝子的术式又精进了，还是她本来就算不上“重伤”？
夏油杰还没想明白是哪种可能性更大，就遭受到来自夜蛾的正义铁拳指导，他皱着眉努力不去揉疼痛的地方，假装完全无碍，旁边的五条悟已经双手捂住头顶和夜蛾顶嘴起来。
“这么不想上课就给我出任务去吧！”夜蛾指向还站在门口的夏帆，又朝着他们屁股一人来了一脚，“一天天地在这里给我翘课，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让你们能安稳上课吗？”
“早说可以出任务嘛，天天上课，比在家里还无聊！我可是很强的欸，怎么能一直在这里上课，不出去袱除咒灵呢？”
“滚吧，不知好歹的家伙。早去早回。硝子也一起。”
“欸——”无辜受牵连的硝子拉长着声音，却又点头，“我知道了。”
辅助监督先生开来的五座车显得十分拥挤。
夏帆率先抢占副驾门坐下，一年级三人坐进了后座，硝子紧贴着门，一上车就靠着车窗闭上眼睛。
“所以这趟是什么任务？随便什么咒灵我都不在话下的哦！”被挤在中间的五条悟倒是不介意座位不够舒服，搓着膝盖，探身，对夏帆手里的任务单蠢蠢欲动。
“稍微小声一点吧，悟。”夏油杰指向明显昏睡过去的硝子。
“第一次出来任务欸，硝子，你怎么回事？”虽然抱怨着，五条悟还是放轻了声音。
回答他的是硝子均匀的呼吸声。
“看看吧，任务情报。”
前座的樱井夏帆把文件递过来。
夏油杰抬头，目光滑过后视镜，却意外对上对方视线。他愣了一秒，文件被悟接过，夏帆也移开了视线。
樱井夏帆看他的眼神，总让夏油杰觉得奇怪，他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奇怪。夏油杰微微蹙眉。这种事情也不好直接去问本人，大概率会被说是自我意识过甚。
他侧头和悟一起看那份文件。
是搬迁后被因各种原因废弃空置数年的医院旧址，这个医院前几年因疫病的关系，成为那一片感染人群的指定接受点，大量重症患者在那里死亡。
医院搬迁后，诞生于此的咒灵数量仍然在逐年递增，但旧址已经被围了起来，几乎无人进入，危险级别低，处理顺序一直排在高专任务单的末位，直到最近这块地即将被改建成游乐园，才被临时提上日程。
樱井夏帆也睡着了。
夏油杰再次看向后视镜。
对方的烟熏妆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规整，无规则晕染的边缘让她看起来更像那种随时会掏出管制器具打群架的不良，头发散乱的披着，发根长出了黑发。
看来最近的任务忙碌到让她没空去理发店补漂。
早上重伤，那就是夜里都在出任务，并且在刚治疗完就立刻开始下一个任务。夏油杰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光景。他现在有点相信夜蛾那句“花费了很大力气才让你们坐在教室里上了一个月的课”不是在夸张。
夜蛾是个很好的老师。夏油杰用手指描摹着制服扣子上代表东京高专的花纹。但他是做好了即使牺牲自我也要袱除咒灵的觉悟才来到这里的，被关照着安稳地在教室上课，反而让他无法安心。
辅助监督的刹车让夏帆从迷梦中醒来。
“出发出发，硝子醒醒，开门了！”五条悟抓住硝子肩膀猛烈摇晃。
夏帆搓了把额头，在硝子被摇晕前交代道：“家入留在车里，五条和夏油跟我一起进去。”
“啊。那硝子不是要无聊惨了，难得出来一趟，一起去嘛。”
“我不会无聊哦，晚点再见。”
硝子眼睛眯开一条缝，朝两位同窗摆了摆手，在两人下车后，不客气地立刻躺倒在宽敞的后座。
“走吧。”夏帆推着还站在车门前的一年级进入医院破旧的大门，竖起手指，落下帐，“夜蛾老师拜托我来给大家介绍任务流程。那么第一步，就是在有居民的地方执行任务前，务必降下帐。”
随着黑暗降临隔绝外界，藏匿医院内的咒灵们窸窸窣窣声清晰得就像近在咫尺。
“西侧这栋大楼甲方要求保留，请务必注意。”夏帆竖起第二根手指，“这就是第二点，请记住，甲方的特殊要求至关重要，这关系到我们的任务酬金数额。”
“这么破旧的楼还留着干什么？”五条悟把大楼从上看到下，满脸嫌弃。
掉落的瓷砖，生锈的栏杆，碎裂的窗户，半掉不掉的科室木门，陈旧的破损医疗仪器落满厚厚一层灰。
“大概是做实景鬼屋吧，最近很流行这种。”夏油杰察看着四周环境，“不如留一两只不到四级的咒灵，散发出的恐怖感可比他们费劲装修来得强烈。”
“很好诶！Sugoru，就这么干吧！”五条悟搓着手跃跃欲试。
“提示。”夏帆举起了手，“我还在这里哦，当着前辈的面正大光明的商量是要怎样？”
“抱歉，下次我们会说得更小声的。”夏油杰回头，毫无歉意地向她一笑。
狐狸尾巴这就露出来了，才刚开学一个月——夏帆拔出别在腰间的无弹夹手枪——难道是因为同班实在太过随性，所以也稍微放松了一点，露出了一些本性吗。
她闭上一只眼，透过瞄准线朝指定建筑物外的其他几栋大楼开枪，尽量往承重墙的位置攻击。
爆炸四起，几幢大楼尽数倒塌，一时地动山摇，藏匿于大楼间的咒灵们被捅了马蜂窝般一样密密麻麻地向他们涌来。
又来了，那种在绝对力量下寒毛竖起的兴奋感觉。夏油杰垂在身侧的手收握成拳。
没用任何术式，仅仅是单纯的咒力输出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樱井夏帆，对方正把枪收回制服外套下的武器绑带里。
整体看起来是个还算友好的人，搞不好其实是怨气压力大到想毁灭世界的类型，只有这种程度的负面情绪才能释放出威压如此大的咒力吧？
说起来樱井成天一幅不良的打扮，大概根本就没想隐藏起来装作是个好人。是他擅自在迎新会后，无意识把对方归到了好人的一类。
初印象是会对新生和弱者进行校园霸凌的前辈，却意外的耐心回应了麻烦新生对迎新会的期待。这事让他稍微有点羞愧自己以貌取人。
——不过一边负面情绪爆棚，一边梦想当警察，这是合理的吗？
夏油杰思绪乱七八糟的延展着，旁边的樱井夏帆已经后退到帐的边缘。
“这样解决起来效率会高很多。”她双手合十期待地说，“你们可以搞定的吧？听说你们是最强的欸，一入学就是一级了。”
“那是当然！这种杂碎，轻轻松松啦！”五条悟立刻道。
啊……果然不算是个好人啊。夏油杰笑了一下，还是听话地召唤出几只咒灵，准备迎接战斗。
“悟，那只二级的不要袱除。”
“真是麻烦。”五条悟左右弓步拉伸腿，“我尽量注意，不过不能完全保证哦，你这么想要的话，自己快点抢走好了。”
说起来，自己这种会觉得咒术高专中有好人存在的这种想法才有问题吧。夏油杰忽然意识到。咒力越强不就代表情绪越疯狂吗。根本就是一群假装是正常人的疯狂者聚集地吧。
——但这样才足够有意思不是吗？
比起他前16年里，小心翼翼地避免着稍不注意就伤害到周围孱弱的普通人的紧绷人生，要来得太有意思。
夏油杰操纵着咒灵疾跑上前，袱除杂鱼，在他选中的二级被五条悟的术式波及前，利落旋身踢上二级的脑袋，饱含咒力的一拳将它砸倒嵌入地面，以绝对压制的力量将还在垂死挣扎的咒灵强制转化为咒灵球。
袱除，吸收。
夏油杰站在一片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死亡咒灵尸骸中，仰头吞下这颗咒灵球。
……原来是这样收服咒灵的。
樱井夏帆抱着手臂靠在锈迹斑斑的指路牌上，观察着夏油杰。
现在想起来，那个晚上企图杀掉她的那只咒灵，应该是二级顶端的水平，对方只是在路过巷口时停顿了一两秒就轻松袱除了，甚至不需要向现在这样先费劲消耗咒灵的力量。搞不好那时的夏油杰完全是特级的水准了。
十数年如一日的吃着那种恶心的东西，在吃完后心情不好不想和路人讲话也可以理解。夏帆想。
而且咒术界也有规定，不能让普通人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以免恐惧下滋生更多诅咒……夏帆食指轻点着手臂——但是果然是故意踩上她的证件的吧？
路过时随手做好人好事帮路人袱除咒灵是真的，对路人露出的厌恶也是真的。
说不定一边兢兢业业工作，一边因为太过疲惫而想让孜孜不倦溢出诅咒的人们全部去死。这个突然出现的想法，让夏帆低头笑了一下。
就算再怎么乐观主义，有时候连着出警，在情侣吵架互相捅刀、怀疑对象出轨向小三捅刀、青少年校园暴力、暴躁中年男辱骂收银速度过慢的便利店店员等等或大或小的事件中，她也会想要不这个世界还是直接毁灭算了。
“全部搞定咯！就说了我们很强的吧！”五条悟站在咒灵尸骸的高点，一手撑在弓步屈起的膝盖上，一手用力朝樱井挥舞。
所以各种漫画和小说中，拯救世界的才会都是高中生吧。
樱井向五条悟也挥了下手，看向正微笑着摸了摸龙形咒灵脑袋的夏油杰。
只有高中生有力气对这个世界包涵期待，成年人或许对自己的死亡会心生恐惧，但如果要是知道世界会一起完蛋，大概会说“啊，那就这样吧”。特别是在被迫加班到深夜的时刻。
“干得很不错啊。”樱井看见走来的五条悟竖起手，伸手和他击了个掌。
“当然很不错。”五条悟一个夸张的后仰指向樱井，“根本不需要你来监督，今天回去记得告诉肌肉大叔我们今天有多强力，老子下次要和杰一起单独出任务。”
“嗯？”樱井歪了下头，“我不是来监督你们的啊。这本来就是我的任务，只是因为太累了懒得自己做，才向夜蛾老师提议反正你们也不想上课，不如出来熟悉下袱除流程好了。”
“呜啊！真差劲！”五条悟跺脚上前，“自己的任务就自己做啊！”
“作为前辈偶尔偷懒一下有什么关系？后辈不就是用来欺压的。”樱井摸了下脖子，站起来，竖起拇指点了点旁边唯一伫立着的大楼，“走吧，小心地解决完这里，快点结束掉。任务酬金我会分给你们的。”
“谁关心那种东西啊！”
“结束后请你们去涩谷吃碳烤寿司。”
“十分钟就搞定这栋楼。”五条悟忽然立正，推好有点下滑的墨镜，严肃起来。
这也太好收买了，这么快就心甘情愿地开始干活。夏油杰手揣在裤兜里，晃晃悠悠地跟在两人身后进入大楼。
前面的樱井忽然停下脚步，转身伸手一把将他拽到前方。
“别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走在后面啊，至少走在我的视野范围里吧？”她说，“我再怎么差劲也不至于让后辈来垫后的。等下一回头发现你被奇怪的咒灵抓走了，绝对会害我今晚做噩梦。”
“啊？”夏油杰愣了愣，“嗯……通常来说，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夏油杰话音刚落，她正要松开的手又再次抓紧了他的手臂。
“袱除咒灵的第三个要点。”樱井夏帆皱着眉抬起头，竖起第三根手指，“再怎么强也不要大意。意外的发生也许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但是遇到了就是百分之百。夏油同学看过车祸报告吗？新手因为技术不好，开车时会格外警惕，车祸的发生反而是集中在能熟练驾驶的老手身上。”
“被教训了啊，杰。”五条悟大笑道。
“……我知道了。”夏油杰飞快应完，在樱井松手后立刻抽离手臂，快步走到前方伸手箍住五条悟的脖子，作势要往他脸上挥拳，又被五条悟嘻嘻哈哈地闪避掉。
和五条悟纠缠着走上楼梯，转过楼梯转角，夏油杰侧头看见落后半层阶梯的樱井也正抬头看着他们露出笑意。
嘴上说着懒得执行任务的家伙，右手正握在枪柄上，随时准备好拔枪。
说起来，刚才袱除咒灵群的时候也是，虽然溜到旁边偷懒，却也是全程都在好好地注视着他们。
他别扭地松开和五条悟扭打在一起的胳膊，拍了下悟的后背。
“干嘛啊，很痛诶！”
“……还是快点把任务做完去吃饭吧。饿了。”夏油杰说。
夏油杰：樱井好像是个靠谱的前辈
樱井夏帆：拿出成年人应有的耐心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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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果然得是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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