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分家并不在京都市,而是在附近的向阳市。
咒术世家的治理模式大多还是延续传统,分家治理各自区域,定期供奉主家,并将自己区域内的人才输送过去。
如今世家的区域划分逐渐向普通人的地方行政单位看齐,除去极少部分过于偏远的地区,基本上每个市级单位都会和当地的咒术世家展开合作。
谷口咲出身的这一支哪怕在分家里都是不起眼的存在,当谷口咲迈入五条家的大门之后,连带着这个分家也跟着鸡犬升天,分家的家主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把这个女儿挂在嘴边。
五条家的车队抵到门口的时候,迎出来的人多到可怕,摩肩接踵,每个人的态度都低到尘埃里。
谷口育一郎作为父亲,站在第一排,他脸上的神情混杂着谄媚,得意与真切到虚假的关怀。
谷口咲下车后,他近乎讨好地凑过去道:“这么匆忙地回来,肯定累了吧,要不先休息休息?”
他的眼神瞄向五条家的车,透露出喜不自禁的骄傲。
谷口咲瞥了眼陌生的父亲,朝着服侍在侧的侍从道:“带我去母亲那边。”
她很少这样直接,但常年养尊处优下来,谷口咲在被培养着侍奉神子的同时,也被习惯着驱使侍从。
育一郎的态度又加重了她的威势,沐浴在她凌厉眼神下的侍从身子一抖:“是!”
他压根没敢想别的,直接带着谷口咲往内院走去。
留下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谷口育一郎有些尴尬,他还想出声,跟随谷口咲前来的五条家侍女却道:“咲小姐忧心母亲,还是让她先去瞧瞧。”
她捂唇叹气:“上午就在我们夫人面前差点哭晕过去,如今不让她亲眼见见,恐怕是放不下心的。”
育一郎原本挺直的背又弯成了虾,他兴奋道:“五条夫人对她好,我们都知道。”
他絮絮叨叨一些传闻,脸上焕发出与有荣焉的光彩。
被五条蝶安排跟着回来的侍女笑容可掬,时不时点头,让他说得更加红光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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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口咲穿着日常服饰,五条家的绣娘精心缝制,美丽之余更要方便行动。
在侍从的带领下,她穿梭在陌生又熟悉的游廊里。
紫藤花一簇一簇爬满廊架,她走过地方越多,苍白的回忆被丰盈的血肉也就越多。
她路过庭院里的假山,那里藏着小小的女孩,侍女假装看不见露出一截的衣角,四处唤着她的乳名。
樱花树下的秋千被推得很高,黑发的小姑娘晃着腿,回荡在空中,像振翅的小鸟。
游廊的光影一寸寸倒退,三头身的孩子举着新摘的鲜花奔跑,身后跟着让她小心摔倒的侍女姐姐们。
她把鲜花捧给温柔注视她的人影,樱树下的女性提醒她要小心,以为别人都看不见自己的小姑娘被母亲拥进怀里。
被时光斑驳的幻影倒映着被遗忘的平淡幸福。
最终,侍从带着谷口咲停在那道她曾熟悉的障子门前。
一道咳嗽的声音透过门窗,传入耳中。
被蜂蜜包裹的泛黄的记忆褪去,谷口咲僵硬着身体,不敢推门。
她还没想好跟母亲说些什么。
屋内悉悉窣窣的说话声听不太清,但渐渐的,咳嗽声密集起来,连带着侍女们的疾呼声,谷口咲心头一凛,她猛地推开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急匆匆跑向内室,刚进去就看见伏在床沿,不断咳嗽的身影,她悚然站在原地,像是身处一场噩梦。侍女们围着床上的人影哭泣,屋里的血腥的味越来越浓。
眼睛被地面的殷红刺痛,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谷口咲冲了过去,一把挤开她们,喝令道:“还愣着做什么,去请医师!”
侍女们惊慌地望着陌生的少女,其中服侍夫人很久的人望着少女的脸庞,试探道:“咲小姐?”
谷口咲没空回应,她慌忙地试图用袖子擦拭女人的嘴角,想要消除那抹让人不安的红色。
但,她的动作很快就被阻止。
女人握住了她的手,被那双眸子温柔地注视着,谷口咲感觉自己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一点都不敢动弹。
女人刚刚止住咳嗽,她取过侍女手上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谷口咲的袖口。
侍女们想要上前代劳,却被她挥手打断。
女人的眉眼和谷口咲有三分相似,两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谷口咲的美是灼人的侬艳稠丽,女人却是如水的温柔多情,那双眼里似乎总是莹着一抹忧愁,让人越发怜惜。
谷口夫人擦了一会儿,叹气道:“擦不干净了。”
她望向谷口咲,温柔道:“从五条家回来的吗?”
谷口咲僵着点点头。
谷口夫人仔仔细细地扫视着眼前的人,半晌,才低低道:“长高了好多,我给你做的衣服恐怕不能穿了。”
她又咳了起来。
谷口咲帮着拍背,她蠕动着嘴唇,小声道:“您不要说话了,等医师过来吧。”
谷口夫人摇头道:“不用了。”
她阻止了谷口咲的劝说,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润了润喉,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侍女们鱼贯而出,直到障子门再次被拉起,谷口夫人才开口道:“神子对你好吗?”
见谷口咲点头,她叹道:“我听他们说了很多你的事,但都是夸你,说你有多讨神子和五条夫人的欢心,将来一定能生下五条家的孩子。”
她笑起来:“我总怕你在五条家过的不好,现在看起来,倒还好。”
比记忆里的容貌要苍老许多,谷口夫人看着实在很憔悴,她像一抹即将逝去的、暗淡的光。
谷口咲不敢让她继续说下去,于是道:“我以后多回来看您,跟你说五条家的事。”
谷口夫人摇头:“不用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就像没有看见女孩惨白的脸色,她继续道:“我给你存了些东西做嫁妆,在你茶梅姐姐那里,你记得去取。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谷口咲心底发涩,她强撑着道:“……别说这些,您只是生病了,会好的。”
谷口夫人笑了起来:“你劝人的话和她们都是一样的,傻阿咲。”
她又叹了口气:“我很久不见你,有很多话想说。”
女人的目光蕴藏着忧愁:“你走了的前两年,我总是很想你,派了很多人去主家给你送东西,想打听你的情况。你父亲总说你有大事要做,让我不要打扰你。可我太想你了。”
她看向自己唯一的女儿,目光放空,似乎陷入了回忆:“后来,他生气了,把我骂了一顿,说我眼光狭隘。他说你是谷口家的女儿,是将来整个家族的荣耀,只是刚好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而已。他这话后来说了好多次。我一开始听了伤心,后来听多了,也就不那么想你了。”
她低低的声音飘荡在空中:“那段时间,连我自己都觉得,我不过是运气好,才让你降临在我的肚子里。你不是我的女儿,是上天送给谷口家的礼物。”
谷口夫人:“可我现在要死了,我也就不骗自己了。”
她温柔的眼神第一次出现痛苦:“他们把你从我身边夺走,送你去另一个地方受罪。”
女人的手抚上谷口咲白皙的脸颊,她颤抖着声音,痛苦道:“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连见你一面都不行。”
谷口夫人:“他们对我不好,对你也不好。我要死了,可你怎么办?”
阿咲,我的女儿,即将被我孤零零留在世上的女儿。
你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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