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源自于什么?
——有人说是因为清醒。
那么随波逐流,就能避免这种苦痛吗?
“妈妈,我想要那个!”
“好好好。”
母亲从商贩手中接过兔子形状的气球,牵着那根细细的线轻轻系在孩子的腕上。明明是轻飘飘的重量,却能让孩子露出像是得到了什么至宝一般的笑容。
本应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却让他站在原地怔愣着看了许久,久到孩子的母亲忍不住将孩子护在身后,用戒备的目光警告他。
但他丝毫不在乎。
广告牌的灯光在行色匆匆的人身上披了一层流光溢彩的外衣,街角的咖啡厅传来浓郁的香味,穿着靓丽的职员端着咖啡路过街口,脸上的疲惫源自于对生活的憧憬。
他站在人流里,和所有的存在背道而驰。车灯晃在他脸上,强光刺激得他挣不开眼睛,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正如他此刻的思绪。
记忆还停留在“光之种”发射的瞬间,他以为自己应该永远都不再有机会睁开眼。
......挥之不去的异样感。
大脑控制着身体举起右手,灯光从指间泄出,落在他眼中。路过的人用奇怪的目光扫他一眼,默默隔开一段距离加快离去的步伐。
寻常到显得有些无趣的傍晚,却是他和他们不惜一切也要完成的场景。
现在这个愿望被实现了,可他却感受不到多少欢欣雀跃,占据他头脑的,更多是茫然。
希望有时会不会也和绝望一样令人痛苦呢?
Carmen死后这个想法偶尔会悄悄冒出头来,倘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能发现任何东西,是不是就不会落到现在的局面。倘若从一开始研究就没有丝毫的进展,倘若他们没能找到丝毫的可能性......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强制压下那些念头。这些假设会从根本上否定所有人的付出,也会让他迄今为止的所有努力和挣扎化为泡影。
于是他只能选择当一个胆小鬼,就像他面对Angela时那样,逃避一切,停止思考,将目光放在遥远的未来,不敢将视线移开分毫。
他们曾经的理想、愿望.....到后来似乎也被异化成了一种可笑的执念。
可他没办法停下了。为了世界,为了他人......
更为他自己。
牺牲自己于他而言或许反而是件好事,他无法面对夙愿被实现时的空虚,他有预感,那是他绝对难以横跨的鸿沟。
他也好,其他的Sephirahs们也好,大家早就是一堆燃烧殆尽的灰烬了,唯一支撑着他们的只有完成“光之种”,而死亡则是他们期盼已久的真正的“安眠”。
这是场漫长到令人心生绝望的“演出”,终章则是书写者为自己设定好的落幕。这是名为Ayin的男人撰写的,一群人一生的故事。
他们这些属于旧时代的灰烬会和阴霾一起消散,以此为柴薪让真正的阳光落到新时代的第一株新芽上。
完美的、符合他美学的结局。
可偏偏有人不满意这出戏剧,用一枝花打碎了他所有的安排。
伊芙,Eve。
代表着“夏娃”的单词在唇齿间仅仅只是短暂的一个发音,念出口的瞬间却像是简短的咒语,心脏跳动的频率明明一成不变,呼吸却会突然地急促起来,于是只能垂眼掩饰瞬间的失态,也避开那双星辰一般的灰色双眸。
明明最初,只是好奇而已。
身为“X”的主管没有Ayin的记忆,但过往不会消弭,总是会在某一个瞬间经由某些事情被重新唤醒。细小到微不可闻的恶意,想要知道这样阳光灿烂的孩子,会在几次打击后变得歇斯底里。那些无用的天真会让她想要逃避,在这四处都没有退路的地方,阳光也会暗淡,她会萎靡,会枯萎,最后和Carmen一样,变成一堆没有生命体征的血肉。
可最后,率先退缩的却是他自己。
伊芙的身体里隐藏着“掠夺”的因子,只有在这点上她表现得像是个地地道道的“后巷”人。曾经她没有过“想要什么”的想法,于是一但升起就必定不死不休,即便要为之坠入无间,也不会松手。
这样顽劣固执的演员,硬生生地扯下身上的丝线,带着一枝漂亮的白晶菊,来到他的面前。
认定的常理被打破,坚信的规则被颠覆,而他在这场风暴中处于中心。
看似单纯柔弱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砍断自己被束缚的左手,用力撕咬着对方异常坚韧的肌肤,将手里的ego狠狠插进异想体黑洞洞的眼眶,狭窄的枪管被硬塞进尺寸并不合适的的地方,异想体发出一声惨叫,被趁机支援的员工一剑刺进头颅消掉最后一层血皮,轰然倒下。而伊芙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从异想体身上直起身,吐出口中被咬下的血肉。破损的西装裤下是一双被什么搅碎的腿,腰腹破了个巨大的口子,透过被血浸染的肌肉能看到还在微微蠕动的脏器。少女喘息着,抬眼看向走廊的监控探头时却在笑。
她晃晃仅仅只有一点筋腱连接着才没彻底断掉的手指,被血糊的乱七八糟的脸上是个很灿烂的笑。
于是他的心也被搅得乱七八糟,手里的咖啡不自觉地倾斜,打湿了面前的一叠文件。文件上是员工们的工作汇报表,属于伊芙的那一张被深色的咖啡液浸湿,笑容被深浅两色切割成两部分。
在他不自知的情况下,属于“Ayin”的那部分已然忍不住地叹息一声,在她的目光下引颈就戮。
所以怎么可能不在意。他从来不是风暴来临时平静无波的风眼,正如水浴加热下的溶液,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早已沸腾已久。
......伊芙。
涌上心口的情绪把迷茫和异样感挤出,视线不再漫无目的地游荡,他下意识的开始寻找那个熟悉的影子。
如果这里是,“光之种”成功发射之后的世界......
呼吸不由加快,他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冲动的情绪,明明没有任何的信息,他却无法停止行动。他与人潮相逆,往自己都不知道的前方走。
衣角被轻轻拽住,泽诺低头,发现是刚刚那个吵着要母亲买气球的孩子。
“哥哥,你在找什么呀?”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小孩子小心翼翼地看了泽诺一眼,鼓起勇气继续道:“你喜欢我的气球吗?”他扯了扯手腕上的细线,“但是,这是妈妈给我买的,我很喜欢,不能送给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一样,高兴起来“我知道,你可以让你的妈妈给你买!”
“所以哥哥你不要难过啦。”
泽诺看向那个兔子形状的气球,它被一根细细的线牵住,浮在半空中左右摇摆,漂浮不定。它未来的际遇,就系在这根并不算结实的线上。
那,我又是什么?
“啊!我的气球!”
松松绕在孩子手腕上的线突然脱开,兔子形状的气球随即跟着浮力升高、飘远。泽诺下意识地伸手,被打成一个圈的绳线勾在他的指间上,像是一个松懈的禁锢。
他沉默良久,牵着气球送到孩子手上。
“哇!谢谢哥哥!”小孩子兴高采烈地接过,死死攥紧那根细线,乖巧道谢。
“这个给你!”
小孩子扭扭捏捏地从口袋里抓了一把东西,神神秘秘地塞到泽诺手中,“妈妈给的糖果吃完了,所以只有这个......”
“谢谢哥哥,拜拜。”
不等泽诺回应,小孩子就牵着气球一路小跑着离开,兔子形状的气球跟着他的动作上下不规律地浮动,连上面画着的笑脸都显得更加活泼。
泽诺收回视线,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把花瓣。
紫色的,细软的花瓣。明明被那孩子放在口袋里也没有生出一丝揉捏损伤的痕迹,完美地像是不应存在于现世。
......这是什么。
难以言说的熟悉感,泽诺看着这捧花瓣,平白升起一丝抗拒和警惕。但他没有扔开它。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腕间。
“这是邀请,孩子。”
“或者说,是一份认可。”
脖颈处传来被毛发轻轻扫过的微痒,这样近的距离却没能感受到身后人的呼吸。搭在腕间的手指冰凉得可怕,泽诺没有动,垂下眼睑掩盖眼眸中可能流露出的神色。
这种冷静的应对方式似乎令身后的人更加满意,于是对方松开手,转而拈起泽诺手心中的一片紫色花瓣。
“你比吾预想中的更加优秀,孩子。”
听不出男女的嗓音,近得像是自耳边响起。“你应该同吾一起,”
那双手向上,划过他的肩颈,落在他的脸侧:“吾来予你救赎,予你新生。”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腔调。
泽诺面色平静,手掌一翻,那些紫色的花瓣从他指间飘落,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飘去,恍惚间竟像一场雨。街道上原本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知在何时消失得一干二净,沉寂下来的城市在此时显得有些骇人。而他听见一声宽慰的轻笑。
“孩子,为何要拒绝?”
捏着花瓣的手抬高,泽诺控制不住地跟着一起抬头,傍晚的天空被城市的霓虹染成彩色,看不到星月的高楼大厦间,却隐隐能窥见一只巨大的钟表。
那只手松开,最后一片紫色的花瓣也跟着它的动作翻飞飘远。而那只手重新下垂,轻轻覆在泽诺的双眼上。视线黒沉,脑海中却自动开始回忆起许许多多的画面。从他们开始成立实验室,到那场灾难,再到“光之种”计划的实施......
过往被一帧一帧地回放,曾经淡忘的细节被反复提醒。
“毫无疑问,你拥有与吾同行的资格。”
“那么,是什么让你想要拒绝?”
覆在双眼上的手指被移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因为她吗?”
金发的少女笑着,额发后的眼睛微微弯起。
“日安,主管。”
****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夜蛾正道站在高楼之上看着那些高大的白色怪物。
“怎么可能会,杀不死.......”
“是‘使徒’的特性啦。”
五条悟凭空立于半空,抬手一发“茈”轰飞了正欲举刀收割人头的怪物,救下了几名心有余悸的咒术师。
“这些家伙没办法真正杀死,”五条悟抬手用拇指指了指立于整个战场中心的巨大白色生物,“不想办法杀死那个东西的话,很快这些使徒会复活的。”
“虽然不清楚原理,但我的部分攻击似乎对它而言没什么效果。”
“六眼”飞快地扫过“白夜”,复杂紊乱的咒力构成和伊芙极其相似。
“要解决这个,恐怕不能用直接简单的方式啊.......”五条悟扫了眼瘫倒在地上的咒术师和诅咒师,“更何况现在能战斗的人根本没多少了吧。”
“还真是有够乱来的‘百鬼夜行’啊。”
五条悟勾起唇角,语意不明,
“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吗,杰。”
穿着五条袈裟的男人面色并算不上好看,事实上他神色怔怔,一副受到巨大冲击还未缓过神来的样子。
“这或许,就是你说过的那种,不存在的‘神’哦?”
洁白的翅膀,金色的冠冕,的确是能和“神明”挂钩的元素。
“哈......”
视线重新转回到“白夜”,五条悟的神情罕见地严肃起来。
“这种时候,泽诺那小子才最应该出现吧。”
“五条老师,我这边联系不上老师!”
乙骨忧太一刀将使徒击退,空隙间捏着耳机试图联系上泽诺。
“老师说要处理一些事离开了学校,地上没有具体说明去处......”
“......”绝对算不上是好的消息,但并不算意外。
“真没办法,”伸手拉下遮住眼睛的绷带,五条悟活动着手腕,
“谁让我是‘最强’呢。”
****
“咳,咳咳!”
啊......身体,开始发冷了.....
或许是肾上腺素的功劳吧,现在的他实际上几乎感知不到痛苦了,感知内的身体变得异常轻盈,却越来越不受他控制。经验告诉他这些都是失血带来的幻觉,但一时间他自己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明明身体已经相当疲惫了,脑子里却划过很多想法,快得像是飞鸟掠过水面泛起的涟漪,连他自己都抓不住。
反转术式已经无法治愈这种程度的伤势,被一刀砍了脖子还没有立刻死亡已经是反转术式竭尽全力争取的结果,再苛求过多也并不现实,如果再得不到处理,他的结局显而易见。
这时候的岐宫寻仿佛再次回到了幼时的那天,无力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死亡踱步而来。而这次,连反转术式都无法救下他。
但与之相对的,他和幼时不同了。
捂住脖颈的手带着仿佛要掐死自己的狠辣力道,岐宫寻不甘心地扣着两侧墙壁的砖缝勉强支起上半身,用力过猛的指甲被拗断,撕裂的指尖在水泥上留下几道看起来有些渗人的痕迹。但他恍然不觉,涣散的思维被重新捆起,吊着他就是不愿意死去。
碍事的眼镜和偏僻的巷道成了困住他的枷锁,不算陌生的被囚感让他有些不爽。
哈......混蛋......
视线晃得人看不清,很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血进了眼睛,失血导致的负面状态让他花了很久才逐渐适应。呼吸不受他的控制,急促到仿佛每一口都是最后一次般的贪婪。
可他仍旧不愿闭眼。
幼时的他躺在地板上,身下的血液开成漂亮的花,无神的眼睛盯着他,像是在索要一个答案:
有必要吗?没有意义的。
没有起伏的胸口上插着一把水果刀,那是母亲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任由它刺入心口,也就能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不是吗。
所以为什么不躺下呢?
“嗤,”
“......闪一边去.....小鬼,”
一脚踩住孩子的头,岐宫寻笑起来,
“和你不一样,”
“老子还有......非做不可的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
大家久等啦,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乱七八糟的事情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了,久违地开始码字()
这篇真的拖了好久,感觉大家可能都把情节什么的都忘光了(心虚)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小天使没有放弃我真的超感动的呜呜呜呜呜呜,天使吗大家是
接下来更新时间间隔应该会短一些,马上就要结局了我会努力写完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1章 Day 70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