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牵起嘴角，笑意终于往眼底钻了钻，他不再看挚友，垂下眸看向正专心致志查看伴手礼口味的女友，理所当然地牵起她的手，还温柔地帮女友理了理袖口。
动作间，他无意识地侧了侧身，好巧不巧，正好将二人相握的手彻底暴露在五条悟的眼前。
属于男性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指缝扣住她的手背，以一种完全包容的姿态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尽管就算夏油杰不刻意将交握的手展露出来，他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挚友这个故意而为之的动作还是让他很不痛快，偏偏又没什么理由去不痛快。
毕竟，现在对方才是正牌男友。
名正言顺的、可以一直站在他的幼驯染旁边的正、牌、男、友。
白发少年只能咬着后槽牙，将自己的不满伪装成调侃，故意大声说：“好恶心啊杰，在秀什么嘛！”
“哎呀，毕竟悟一直是单身嘛，当然不会懂得恋爱的好。”夏油杰微微一笑，也很随意地回应道。
如果不知道五条悟的心思的话，这也只是句对挚友的调侃罢了；但是如果知道他的心思，的确也是调侃，只不过调侃的意味就有所不同了。
明明大家语气都很好，可是气氛却越发紧绷。
但这样争锋相对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在加茂杏奈抬起头来时，两人就已经恢复正常。
她瞥了眼刚才出言调侃的五条悟，什么也没说，收回注意力，开开心心地回握住夏油杰的手，笑得眯起眼睛：“天气太热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好了！”
“好。”夏油杰笑着点头，又递了另一袋给五条悟，“这是悟的那份。”
“哈，还好杰没有因为谈恋爱忘记我——”五条悟才不客气，立刻收下了这份属于自己的伴手礼，随后从口袋里取出墨镜戴上，转头看向加茂杏奈，“杏奈也不可以因为对象忽略我嘛——我也要一起！还可以一起吃芝士蛋糕诶！”
“才不要，杰不忍心拒绝你，我心肠可硬得很。”加茂杏奈干脆利落地摇头，非常直白地说，“我和杰要独处！独处！懂事一点吧悟。”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五条悟在听到后半句话后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立刻跳起来，大声反驳道：“我哪里不懂事了？别说得我像是小孩子一样啊！”
“本来就是吧？明明是我们三个里年龄最大的，可是偏偏看起来倒像是最小的一个，老是很幼稚。”加茂杏奈才不怕五条悟发脾气，非常直白地吐槽，还伸手虚虚地隔着空气点五条悟了一下，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现在说的这句话，也非常幼稚嘛。”
夏油杰很不给面子地笑起来：“好了杏奈，也不要直接揭穿悟，留点面子吧……”
“喂喂，什么意思啊——”白发少年有些炸毛，还想反驳，却有另一道女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杰？”
三人同时循声望去。
班主任夜蛾正道和一个陌生女人一起站在台阶之上，刚才正是这位女士出声唤夏油杰的名字。
这位女士将头发高高盘起，鼻梁上架了一副非常死板的黑框眼镜，身上穿的西装熨烫得无比平整，整个人从头发丝到鞋尖都显得一丝不苟。她那双和夏油杰相同的紫色眼睛没有丝毫温度，看上去冷冰冰的，脸上的表情也严肃无比。
“啊，杰，刚才我在高专门口碰到了夏油夫人，她说已经提前和你沟通好了，所以我就直接带你母亲进来了。”夜蛾正道如是说道。
夏油杰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他下意识松开了牵着加茂杏奈的手，向前迈了一步，在一个呼吸的功夫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脸上的笑容蒙上了一层平时没有的疏离和客气：“母亲，你怎么来了？”
“你一直不回家，当然是担心你才过来看看。”夏油夫人语气中透露出几分责怪，她的目光动了动，看向加茂杏奈，却在看清少女的长相的前一秒再度被夏油杰挡住，索性作罢，直接点明了自己的要求，“我好久没来过你们学校了，不知道有些什么变化，杰带我转两圈吧。”
“可以是可以，但……夜蛾老师是不是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们？”夏油杰面露为难，朝夜蛾正道看了一眼。
夏油夫人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不冷不热地说：“咒术界总不会只有你一个咒术师可以接任务吧？妈妈难得来看你一次，居然是这个态度吗？”
加茂杏奈被夏油杰挡在身后，看不清夏油夫人说出这句话的表情，只能看见男友瞬间握紧的拳头。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做了个抓握的动作，什么也没说。
因为自幼缺乏和母亲相处的经历，她其实也不太清楚男友和母亲的相处方式究竟有没有古怪的地方，但对于男友此刻对母亲的抗拒还是能准确察觉到的。
——杰不太想母亲来高专。
为什么呢？
“啊，任务的话可以让杏奈、硝子和悟去，杰安心陪母亲吧。”夜蛾正道大概也看出了夏油母子俩的僵持，出面打圆场。
五条悟闻言，瞅了眼挚友的表情，倒是毫不犹豫地勾住对方的肩膀，朝班主任表示抗议：“不行嘛——任务要是少了杰的话可就太棘手了，杰可不能不去啊！”
在谈恋爱以外的事情上，他当然该和挚友站在同一战线，不然还算什么挚友？
“悟……”夜蛾正道扶了下额，有些头疼，显然是想暗示五条悟不要管夏油杰的家事，但这话不能当着夏油夫人的面说，说了五条悟肯定也不会听，所以他只好作罢，再次打圆场，“任务时间不会太长，要不……夏油夫人等一下？”
“很明显，这次任务根本不是必须去的，对吧？如果杰必须去的话，最开始夜蛾老师就不会给出选择了。”夏油夫人的黑框眼镜折射出锐利的光，直直地看着夏油杰，直接点出他们的小动作，完全不顾及夏油杰在同学朋友面前的面子，“杰，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没事，悟，你们去吧。”夏油杰呼出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拍了拍挚友的肩膀，“我陪母亲在高专走走。”
五条悟回头看了他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放下手，撇撇嘴说：“好吧，我们尽快回来。”
白发少年斜睨了那位盘发的女士一眼，故意用不讨人喜欢的傲慢语调说：“杰，千万要等我们回来才好啊，不要被随随便便的谁给击倒了。”
显然，他才不管对方是谁，反正只要让挚友困扰了、不高兴了，他就会表现出十二分的不欢迎，并且故意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不欢迎。
夏油夫人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悟，你真是……”夏油杰笑了一下，眉宇间萦绕的沉重一下子散去，变得松快了，“好了，快去吧。”
他摸了下自己耳垂上戴的耳扩，走到母亲身边，做了个“请”的动作，在离开前，才随意地回头看了加茂杏奈一眼，用很客气的、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语气说：“那么，待会儿见了。”
而在刚才的对话中，夏油杰完完全全地忽略了她，连任何的眼神互动或是肢体互动都没有，将她牢牢挡在身后，从头到尾都没让她和夏油夫人对上视线。
加茂杏奈当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也感到困惑，不过没有多少委屈难过，毕竟自交往以来男友的表现一直是满分，她相信之后男友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况且，就刚才的情形来看，夏油夫人的确不太好相与，而杰也的确心情不好。
身为合格的女朋友，当然该在这个时候善解人意，不要无理取闹。
黑发少女捏了下自己的指尖，面上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
但是由于刚才夏油杰的表现实在是太明显，连五条悟也察觉到了这种差别，他瞅了幼驯染一眼，意味不明地说：
“看上去，杰并不想把你介绍给他母亲认识嘛。”
“当然是因为现在的时机一看就很不合适啊。”一直没说话的加茂杏奈立刻反驳，毫不犹豫地帮男友说话，“你刚刚才不阴不阳地怼了夏油夫人一句，她心情肯定很不好，之后再认识也来得及嘛——再说了，我早就和杰说好要去拜访他的父母了。”
“‘早就’？‘早就’是什么时候？”五条悟立刻偏离重心。
“‘早就’就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问那么多干什么！”因为有种再说下去话题一定会被越扯越远的预感，加茂杏奈有些烦躁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向班主任询问正事，“夜蛾老师，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内容？”
“啊，是前些天歌姬和冥冥接了一个任务，结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联系不上人，我有些担心，所以希望你们去看一下，地址已经发到你们手机上了……”
///
另一边，夏油杰沉默地领着母亲在咒术高专参观。
两人并没有沉默太久，很快就开始说话，却并不是寻常的聊天，而是一问一答，基本都是夏油夫人问，夏油杰回答。
在问完常规的学习问题后，夏油夫人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刚才见到的那两名高专学生身上。
“那个白发少年就是你之前说的朋友吧？”
“是挚友。”夏油杰纠正。
“挚友？你们这个年纪哪里懂什么挚友。”夏油夫人轻笑一声，继续问，“那刚才那个女生呢？是女朋友吗？你在高专谈恋爱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刚才站得很近，动作也很亲密。”
夏油杰垂下眼睫：“没有，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普通同学。”
“最好是这样。”夏油夫人扫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很自然地开始说教，“你看看你，进了高专后就没个正形了，交的朋友看上去也吊儿郎当的不是好人，我真怀疑是不是他们带坏了你……又是戴耳扩又是留长发，看起来和不良又有什么区别呢？难怪你自从入学后就不肯回家，看来也是知道自己这样不是什么好事吧？如果知道让你进入高专学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如当初就阻止夜蛾老师的请求，让你和正常人一样进入高中读书，交一些正常向上的朋友……不过你的那个和正常人不同的小毛病的确让人很头疼，估计在普通高中也不方便……”
在母亲说话的过程中，黑发少年始终没有出声，只是双目放空看着自己的鞋尖，通过自己阔腿裤晃荡的幅度来判断风的位置和力道，在心中一遍遍模拟在这种环境里该如何战斗。
母亲是普通人。
他数不清是多少次这样告诫自己。
因为是普通人，从来没有见过那些可怕的咒灵，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恐怖又恶心的存在，更不会知道咒术师付出了多少努力，所以说出这种滑稽可笑的话也是应该被包容原谅的。
更何况，这是养育他十几年的母亲呢。
咒术师就是为了保护弱者而存在的，他要宽恕这些弱者。
就这样在心里翻来覆去重复了无数次，他才终于压下了胸口的那股郁气，语调平稳地回答道：“好，不会让您和父亲失望的。”
“所以这周？”夏油夫人接着问。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扬起微笑：“我会回家的。”
“这还差不多。”
夏油夫人这才露出笑容，尽管这笑容里并没有几分慈爱，更多的是对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一种满意，她掏出手机摁了几下，头也不抬地说：“既然如此，我也不久留了，公司还有事，等你回家再聊吧。”
“好，我送母亲出去吧。”
穿着高专/制服的少年保持微笑，又领着母亲从最近的一条路离开高专。
直到目送载着母亲的的士驶远，他才收敛笑意，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扩，随后，那双紫色眼眸漠然地看向天空，显出了几分疲态。
就这样保持眺望天空的动作，过了好几秒，他才重新动了动，开始编辑新短信。
【夏油杰：杏奈，你们任务进行得还顺利吗？有关刚才的事，我很抱歉，等见面再向你解释吧。】
“杰！”
还没来得及摁下发送键，他就听见了女友的声音。
清脆的、像是冰块和水面撞击的声音，让他一下子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微微一怔，掀起眼皮依声望去。
黑发少女走在最前面，白发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一会儿看她，一会儿又转头打量他，而庵歌姬、冥冥和硝子则走在他们后面。
少女步伐蹦蹦跳跳，齐肩短发也随之起起落落，有阳光洒下来，为她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边，看起来金灿灿的，灿烂又夺目。
就像刚才，她在对练中赢了五条悟时那样耀眼。
其实，夏油杰也能理解挚友为什么会喜欢杏奈——一直和这样纯粹又闪闪发光的人接触，很难不心动。
但理解并不代表他会让步。
他的目光缓缓挪到挚友身上，又很快撤回，专注地望着朝自己跑来的加茂杏奈。
“是在等我们吗？”
加茂杏奈笑眯眯地在男友面前站定，捋了下自己额前的碎发，正准备和他分享刚才任务中发生的事，却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抱住。
是毫无征兆、非常用力的拥抱。
她有些错愕地眨眨眼，下意识回抱住他：“杰？怎么了？”
“……没事，就这样，让我抱一下吧。”
夏油杰将脸埋进了女友的颈间，嗅着令人安心的属于甜品的甜味和她惯用的果香味香水，绷成一条直线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感觉始终悬在自己心尖上的重石也被移走了。
他如释重负地闭上眼，收紧手臂。
绝对、绝对。
绝对不会放手的。
五条悟：？hi，我还在旁边站着呢
本来是想写到下一个剧情点的，因为这一段小悟戏份很少，但是这个周末意外的事情超多啊（哀嚎）我很想爆更加更，但我写这本的手速不允许TT等我哪天有存稿了再出一个加更机制吧（抹泪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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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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