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站在原地，久别重逢，似乎谁都没打算先开口。
好不容易见一面，也不能一直四个人都假装是木头人。
莉莉想说点什么，
可要说什么呢？
现在这个场面，显然不适合叙旧，可她和夏油今晚的出现又无法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没等她想明白，五条悟先冷笑了一声。
他还未开口，一旁始终没有发出声响的咒灵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下一秒，莉莉的眼前一片白光闪过。
等她再睁开眼睛，画面却变了。
眼前不再是明光寺的正殿，看周围的环境是个不知名的沙漠，烈日当空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等她的眼睛终于适应了环境，才发现夏油杰和五条悟不知去向，硝子倒是依旧站在她的不远处，和她一样表情有些迷茫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硝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莉莉再也顾不上久别重逢那点复杂的情况，跑到硝子身边检查她的情况。
“我？我可是奶妈，怎么会受伤。”
硝子习惯性地回答到，话音落地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听到她的话，莉莉倒是笑了。
果然，硝子还是硝子。
其实四个人里，变化最大的就是硝子了。
她留起了长发，脸颊上的那点婴儿肥也不见了，轮廓消瘦了许多，显得优雅又成熟，带点不近人情。
可她一开口，又变回了莉莉记忆中的的硝子。
“奶妈可是脆皮，不在大本营，跑来前线干什么？”
知道硝子没有受伤，莉莉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过了青春期，倒开始玩手游了？”
跳过了尴尬的问候，硝子习惯性地勾住了莉莉的手，两个人摸索着开始往前走。
“家里养了两个不听话的小姑娘，她们偶尔玩手游的时候，我会在旁边看看。”
“都怪悟那个天杀的，还能再不靠谱点么。明明一开始就能祓除这只丑八怪，非得玩，这下好了吧，玩脱了。”
能对莉莉也有用的术式，只有领域了。
她们被拉入了这只咒灵的领域里。
“在咱们叙旧前，有些更重要的事我先跟你说，”
脚下的土地突然震了一下，两人互相搀扶着不让对方摔倒。硝子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一边说道，
“莉莉，放空思想，这只丑八怪的术式是【梦想成真】，能够具象化你脑子里想的东西。所以，只要你脑袋里什么都不想，它就拿你没办法”
梦想成真？
还有这种好事？
莉莉一听，控制不住地开始在心里想，
让我成为世界首富，让我成为世界首富。
过了一会儿，地震停了。
莉莉看了看周围，什么也没发生。
梦想成真？这饼画得还不如那些电信诈骗呢。
她刚准备和硝子吐槽，眼前的土地突然爆炸开。
一只巨型蜈蚣突然从地底下跳了出来，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脚看得莉莉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
莉莉看着眼前突然蹦出来的这玩意儿陷入了沉思，思索着蜈蚣和世界首富能有什么联系。
没等她找到线索，一只冰凉的手哆哆嗦嗦地拽住了莉莉。
硝子眼睛盯着蜈蚣，明明身体怕的在发抖，却还是把莉莉往自己身后揽，皱着眉思索着在这空旷的沙漠她们得往哪儿跑才能摆脱掉这吓人的玩意儿。
莉莉看了眼身前的硝子，立马明白了，虽然现在场合不合时宜，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不是你说啥也不想它就没办法吗？那你在想啥呢？”
这丑陋的蜈蚣显然不是刚才莉莉脑子里想的东西，既然不是她，那只有硝子了。
她们在高专读书时，两人的宿舍就在隔壁，莉莉还记得，硝子最怕的就是脚多的生物。
“想法这东西我要是能控制也不至于……”
硝子反驳的话语还没说完，吓人的玩意儿一个接一个从地底下跳了出来。
巨型的蟑螂，巨型的蝎子……
紧接着跳出来的，都已经不是莉莉认知里的正常生物了，比如长相酷似巨型的蚂蚁却有着老鼠的尾巴，还有骷髅外壳的甲虫，长长的须子从空气里耀武扬威地挥过，差点直接戳到她俩眼睛。
“你最近到底在玩什么手游？恐怖类的吗？”
莉莉看着这些千奇百怪的怪物慢慢逼近，危急关头还是忍不住吐槽道。
“这是重点吗？你可算是把悟那点不正经都学会了！”
硝子说完意识到什么不对，停顿了一下，可现在的形势显然不容她想别的，她把莉莉往自己身后猛地推了一把，“你先逃，我想办法拖延时间，赶紧跑！”
逞能的话硝子说的顺口，声音却依旧能听得出颤抖。
她唯一会的就是反转术式，一个奶妈要怎么打过这些长相直戳她命门的怪物她是想不出办法，但无论如何她都得为莉莉逃跑争取时间。
天杀的五条悟，遇到他这么个祖宗算是把她这辈子的好运气都用完了。
在生死线徘徊的时刻，硝子也没忘了在心里骂他几句。
今天晚上明明她在办公室待的好好的，非说什么做任务顺便带她出来兜风，她也没多想，毕竟跟在他这个最强咒术师身边能有什么危险？最大的危险就是他这个祖宗了。
谁能想到最强五条悟掉链子也掉的利索，现在好了吧，危险出来了，他人又不见了。
硝子双腿发软，咬牙切齿地心想，如果这次她还能有命活着回去，一定要狠狠敲他一笔精神损失费。
还没等她在心里骂完，一个身影在她眼前闪过，下一秒，怪物们巨型的身影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了尘烟，让硝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连忙后退了几步。
刀锋在烈日下闪着寒光，一招一式利落干脆，就连对体术一知半解的硝子都忍不住在心里鼓掌。
被杀死的怪物很快变成了浓稠的像是黑墨般的脏水，渐渐消散在空中。
消灭完最后一个怪物，莉莉收回了手里的刀，刀刃上沾满了那些肮脏的黑渍，莉莉把刀身在自己的衣角擦了擦，将小刀收了起来。
战斗结束得太快，硝子过了会儿才从震惊中缓过神，然后真诚地鼓了鼓掌，“好厉害。”
被夸奖了，莉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走到硝子面前，“我比读书的时候要厉害一点，所以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两人等了一会儿，周围没再跳出来别的怪物，她俩才继续向前走去。
“读书的时候，我们好像都没有一起出过任务。” 莉莉安抚地牵着硝子的手，“我虽然平时不太行，但做任务还是很靠谱的。”
“不做任务的时候，你也很靠谱。” 硝子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完又一次愣住了。
两人相视看了一眼，又都默然移开了视线。
明明当年在高专，她们是最要好的朋友。
可久别重逢，莉莉连问候都不敢说出口。
她是被高层通缉的诅咒师，还是别给硝子添麻烦了。
莉莉这么想着，突然思绪被打断，那只握住她手腕的手突然用力了些，硝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皱起了眉，“你怎么还是这么瘦？杰是不是天天让你挨饿？那个家伙本来就不会照顾人……”
“没有没有，我每顿都吃得很饱的。”
莉莉连忙解释，却并没有让硝子松开紧皱的眉。
她转过头不再看她，可从她紧绷的侧脸莉莉也能看出来，硝子现在心情不太好。
她们一边走，周围时不时还会跳出来一些长相丑陋的怪物，只是不知为何怪物似乎体型越来越小了。
硝子的沉默不语让莉莉挥刀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你是不是在生气？”
终于，莉莉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硝子听到她的话，这才肯回头看她，“十年前不告而别，十年来一次联络也没有，怎么，我不该生气吗？”
该，当然该。
莉莉低下了头，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和杰到底想做什么事我没兴趣，是对是错也不由我来评判。可十年里你好歹给我捎个信，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让我安心呢？”
硝子穿着白大褂，眼神犀利地看着她，语气凶巴巴的。
可莉莉能听出来隐藏在她外表下的难过。
“我现在的身份……我怕和你联系会被高层发现，怕那些人会为难你。”
刚才杀怪物时的利落干脆不见了，莉莉低着脑袋认错，仿佛还是那个刚入学高专时总是怯生生的小姑娘，“这些年我过得挺好的，你别担心我。”
这么些年的怨气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的，硝子又不说话了，莉莉便默默跟在她身边往前走。
“悟和杰那两个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硝子愤愤地嘟囔了一句，“真不让人省心。”
“杰不在这个空间里，我能感觉到。”
“感觉到？什么叫感觉到？”
硝子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字眼。
莉莉牵着硝子的手心虚地颤了一下，她详装没听明白的样子，刚想转移话题，手腕却被硝子反手握住。
感觉到硝子食指和中指并拢，搭在她的手腕脉搏处，莉莉立刻后退了几步，挣扎着将手腕从硝子手里抽了出来。
硝子身上的那身白大褂也不是白穿的，虽然只有几秒钟，但她探到了莉莉的脉搏。
她的瞳仁不受控地放大，愣愣地看着莉莉将右手手腕内侧护在自己胸前。
凭着好友之间没来由的默契，在对上硝子眼神的时候，莉莉心里便明了她有意想隐瞒的事，硝子知道了。
硝子走近她身边，缓缓拉过了她的右手，将右手手腕处的衣服向上掠起，这次莉莉没有再阻拦。
黑色花朵状的刺青出现在硝子视线里时，莉莉感觉到了她身体的颤抖。
“三生花？杰对你种下了三生花？”
明明已经看到了证据，可硝子还是不愿意相信地厉声问道。
“不是杰，杰不会做这种事的。”
莉莉第一时间反驳道。
如果不是杰，那他们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才会选择在自己身体里种下三生花？
硝子想不通，可她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握住莉莉手腕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比她刚才看到蜈蚣时抖得更厉害，硝子很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再开口时声音还是发着颤，她看着眼前的莉莉，失声问道，“这也算过得挺好吗？”
再顾不上装作愤怒和冷漠的外壳，她走上前拥抱住了莉莉瘦弱的身躯。
“这些年，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种下了三生花意味着什么，硝子知道莉莉比她更清楚。
莉莉双手环住硝子的后背，安抚地拍了拍她，“其实也没什么的，你看，因祸得福，我现在可厉害了，一般的咒术师和咒灵都打不过我的。”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怕硝子不信，又多说了几句，“真的，其实我过得真的还行。我现在的身体不像之前那么容易生病了。对了，我和杰一起收养了两个小姑娘，虽然她们性格挺叛逆的，但都是很善良的小朋友。有时候我看到她们，总是会想到我们读书的时候……那时候可真好啊”
“……”
硝子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刚准备说什么，脚下的土地再次剧烈晃动起来。
这次却没有跳出来任何怪物。
硝子松开了莉莉，观察着周围明显不对劲的情况，“这是怎么了”
莉莉蹲下身用手触碰地面，过了一会儿抬头，“这只咒灵似乎越来越虚弱了，这个领域快维持不住了。”
“在你们出现之前，悟重创了它，能施展领域已经是它最后的孤注一掷了。”
话音刚落，天空突然被撕裂了，出现一个黑色的口子。没过几秒种时间，裂口变得越来越大。
莉莉眯起眼睛，黑色的空间里的场景和她们身处的似乎没什么不同。
两个身形高挑的男人身处其中，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三头六臂的怪物，三张人脸做着不同的表情，有哭有笑，有喜有悲，单看着都渗人。
“是悟和杰他们俩，走，我们想办法去他们那里。”
莉莉拽着硝子的手，向着裂口的方向跑去。
距离近了才发现，这两个男人并不是在对抗咒灵，而是在互相毫无顾忌地对着对方释放自己的术式，不同的咒力相撞迸发出耀眼的光，吓得一旁的咒灵都连退了两步。
两人再过几年也快三十了，可打架时还像小学生一样，边打边说着垃圾话挑衅对方。
“过去这么多年，你怎么反而变弱了？我不在你身边，你光顾着偷懒了？”
“让你两招，你那脾气，一直输还不得哭鼻子？”
“……”
两个男人谁也不服谁，被晾在一旁的咒灵终于不爽了，仰面朝天怒吼了一声，张开三张大嘴冲着银发男人的方向吐出了三个巨大的咒力球。
“这条八爪鱼吵死了”
五条悟不爽地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耳朵，他不耐烦地晃了晃手，借力将迎面撞来的攻击改变了方向，朝着夏油杰的身上砸去。
夏油眼睛都不眨，被他操控的咒灵挡在他的身前，反手将三个咒力球砸回了“八爪鱼”的方向。
“八爪鱼”来不及躲避，腰上被自己的攻击炸出了一个窟窿，疼的他再次放声大吼，这次整个领域都开始震荡起来。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
硝子和莉莉终于来到了他们两个所身处的空间，硝子看到他俩就火冒三丈，恶狠狠地冲他们喊道。
一听到硝子的声音，五条和夏油两人整齐划一地抖了一下。
明明两人现在都是咒术界响当当的人物了，可被硝子一训，两个人默契地都不说话了，等着准备挨训。
“先解决掉这个丑家伙”
硝子怒其不争地指了指他们面前那个捂着伤口狂吼的咒灵，尖锐的声音吵得他们四个同时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这个咒灵还算得上聪明，看他们四个人来势汹汹，于是刚才抓住机会施展领域，把他们四个两两分组，困在两个不同的空间里，逐个击破。
可明显它低估了眼前这两个男人的破坏力。
四人还没动弹，咒灵突然募地停下了吼叫声，它的三张人脸同时变成了笑脸，六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四个人类。
莉莉对咒力的感应总是比别人更敏锐，她警惕地摆出防卫的姿势，将短刀架在胸前，“有什么要来了。”
“呵，八爪鱼还挺会丢人现眼的。”
五条悟已经脱下了眼罩，他随手掠过眼前的碎发，右手摆出了结印的手势，“敢在我面前施展领域，几条命都不够它死的。
“你们待在我身边别动。”
后面那句话，是对他们三人说的。
这时候，三人难得安静地围聚在五条的周围，黄沙弥漫在空气里，让人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领域展开，”
耳边全是狂风呼啸的声音，可五条悟低沉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莉莉的耳中，“无量……”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戛然而止，人却没有动。
等了几秒后，莉莉伸头观察了一下周围，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没有见识过悟的领域，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现象，直到一旁的硝子猛地拍了一下五条的肩膀，语气颇显不耐烦，“祖宗你到底是在装酷还是装傻？闹呢？”
五条微微侧脸，那双漂亮的眼睛莫名看向了莉莉的方向。
这是莉莉意料外的对视，苍蓝色的瞳仁并没有在莉莉身上停留，很快便移向了别处。
莉莉心里却咯噔了一下，明明没有言语，可莉莉脑子里却莫名冒出一个想法。
悟没有施展领域，是因为她在这里。
她还没有想明白原因，眼前不知何处突然爆出了一阵浓郁的黑烟。
头顶的光源瞬间被黑烟覆盖，蔓延的速度极快，很快便淹没了他们四人的身影。
莉莉对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根本没去操心悟和杰的安全——这两个特级咒术师的能力肯定轮不到她去操心他俩的安全。
她首先想到的是硝子，无论如何一定要先保硝子的安全。
黑烟里能见度为零，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记得刚才硝子就站在她身边，于是她站在黑烟里，朝着记忆里的方向伸出了手。
抬手的瞬间，无数喧杂的声音涌进了她的脑子里。
“他怎么还不死！神啊，赶紧让他去死吧！他把我害的这么惨，他凭什么不遭报应？”
“神啊，请你开开眼，让她家破人亡，受世人唾骂才能平我心头恨！”
“为什么她就能过得比我好？我祈求让她被骗财骗色，凄惨度过余生，永远都比不上我！”
“对手的生意为什么总是比我好？神啊，求求你快让他们家破产清算，一家老小流离失所，谁让他们抢我生意？活该！”
“神啊，你怎么还不惩罚那个烂人？他就应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怎么还不死还不死还不死还不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贱/人！”
……
……
怒吼声，尖叫声。
不同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所有的声音同一时间在莉莉的脑海里发出剧烈的声响，仿佛万箭齐发，她根本无法反抗，意识在下一秒便昏死了过去。
恍然间，她似乎听到了明光寺敲响的佛钟声。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她忽然明白过来。
明光寺，细数这座古老寺庙的历史，往前不尽几千年。
无数的百姓前来朝拜，祈祷能得到神明的庇佑。
得不到，所以才会有所求。
人们在心里许下的愿望里，夹杂了太多怨念与不甘。
几千年的光阴，在这座古老庙宇里，被日日来祈求的人们养出了真正的“神明”。
它默然聆听着每个人心里的执念，用人们的怨与愁为养分，悄然长出了血肉。
这是由人们的怨念与诅咒而形成的咒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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