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躺在抢救室里。
腰腹的天逆麰不敢轻易取出,硝子解剖开你的腹部,看见穿透子宫的刀和被破开的残余诅咒。
你的家族跑来要人,被高专的大家拦在外面不让进,只说还在抢救中,对面正要搬出点什么,五条家的人就将高专围起,逼得对方不得不退让。
田英被破例单独放进房间,对方在病床旁静默着,大概十分钟,他将手中的花放在床头,对五条悟等人深深行礼,出门。
家入硝子去拿花,准备像之前一样将花烧尽。
“木棉花的花语是珍惜身边人。”五条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不是在求爱。”
硝子拿着花停顿半晌,后将花束重新放下,回头时语气也有不耐。
“世家的人都喜欢搞这么隐晦的东西?指望她明白?”
“她明白。”
所以硝子也不再说了,只低头打着火机,却未点燃香烟。
五条悟看着你沉睡的模样,仪器上数据平稳。
五条悟安静的守着你,天逆麰还没取出,并不需要无限支持。气氛微妙,夏油杰将五条悟找出去问明情况。
“那之后怎么样了?”
“杰。”
他喊过挚友的名字,迟迟未开口,夏油杰耐心等待。
长时间未过滤信息,六眼疯狂的吸收着信息,脑子烧灼着疼痛又被反转术式治愈,反复如此。世界里那个有着庞大咒力波动的人安静的躺在房间里,所有的咒力活动都安分的停下。
“抱歉,是我警惕不够。”
夏油杰听见道歉面上有些疑惑,眼下也是没休息好的青,刚要跟着自我反省,又被五条悟紧接的话打断。
“理子可能没事,具体的等她醒来再问吧。”
夏油杰表情怔忪,松了口气,点头不再追问,转身靠在栏杆上。
沉默良久,五条悟又开口,“我好像一直没想过了解她,但我也不是很能接受她突然就离开。”
夏油杰安慰的拍拍他肩,“有硝子在,她会没事的,之后约束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但她没打算完成约束。”五条悟看向夏油杰,“也没打算告诉我。”
夏油杰换了姿势站直,“……什么意思?”
“约束确认失衡会强制执行,她想用自己换家族诅咒的终结,这是她的选择,”五条悟眨动疲惫的眼,声音低哑,“我好像没有很难过,但也高兴不起来。”
“……悟。”夏油杰静默片刻,缓声问,“那悟想救她吗。”
“我想救,但是她会让我救吗?”五条悟收回视线,看向远方,“是因为我和她在一起了吗?”
“……别这么说。”
只是言语无力,因为这就是答案的唯一解,甚至没有辩解余地,所以他一时哑言。
“杰,我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更痛苦了吗。”
夏油杰垂着眼眉,不知道如何开口。
从没人看好你们,和五条悟在一起后再被分手你一定会去死的,大家都这么想,大家都这么说,但真到了这一天,他却又被五条悟的问话难倒,似乎怎么回答都是错的,因为这件事里明明谁都没过错。
夏油杰放慢声调,不愿再刺激五条悟一次,又不得不将真相告诉他。
“这不是你的错,她一直在痛苦里,你只是让她看见了正常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所以那样的世界再留不住她了。”
所以虚无的世界再留不下你了。
五条悟应下。
“所以我没能保下理子,也没能保下她。”
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你梦见你还在那个烛火萦绕的小房间里,抓住人们伸来的手指,却像抓住空气,稍稍用力,手下的空气便被捏碎,对方后退几步笑着将时间倒转恢复被捏碎的手指,和旁边的人赞美这次的孩子真厉害啊,眼里是忌惮和欣喜。
你在房间里哭了很久很久,贴满符咒的房间是冲不破的阻力,偶尔女侍会将窗户打开,你就远远看着那一点光亮。
后来房间里多了一个新面孔,嘴角有一道痕迹的男人没什么表情,插着手站在一旁。
你的小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女侍们会轮换,他不会。
你开始追寻他的身影,第一次抓住他的手指时对方不耐烦的扯开手,将手指扯脱臼,他一边接回自己的手指一边有些意外的看眼你,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
你还在追寻他的身影,和其他看不见你的人不同,五感异常敏锐的男人精妙的躲过你每一次触碰。
但次数多了,他也就随你去,在你出不去房间的日子,他也被迫待在这里,有时实在嫌你哭的烦,也会将手指塞给你让你握着。
后来符咒也无法阻挡你,新的约束又降临。
你哭的越来越安静,那人却没变,一如初见时的冷漠。
他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你也受够了那样的囚笼。
终于有一天,你对他说,逃吧。
他便逃了。
像矫健的猎豹,头也不回跃出困住你的高墙,再不见踪影。
醒来时呼吸机辛勤工作着,仪器一声一声滴响,监测着生命体征,手上被紧紧握住。
你转动视线,看见牵着你的人趴伏在病床旁,眉头紧皱,睡的并不安稳。硝子趴在另一边守着你,也睡下了。
你猛地咳了两声,惊醒床边的人。
硝子极熟练的爬起来,眼睛还没聚焦反转术式已经开始运转,五条悟抓紧你的手,无限将你整个包裹,甚至无法动弹。
你小声喊人,两人都看见你睁开的眼睛,才放松下来。
硝子猛松一口气,趴伏在你身上,又抬头开始一一检查仪器上的数值。
你伸手摘掉氧气罩,被医务室的消毒水味呛住,又咳了两声。
“甚尔……?”
“跑了,下落不明。”
现实与梦境对应,你一瞬恍惚。
你在五条悟的搀扶下坐起,腹部还隐隐疼着,你低头撩开病服,看见腰腹周圈平整光滑,再没有血红色的诅咒,只剩一道刚愈合的伤疤。
天逆麰被放在你手心,五条悟说,“这是他送你的。”
十岁那年,你在密不透风的囚笼里给他解开约束让他逃,你想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不被囚笼所困。
现在逃出的猎豹回返,赐你新生,送你死亡。
现在缓慢呼出的气是轻松吗。
泪水落在刀身,你抚摸着这柄在你肚子上留下伤痕的刀,轻叹。
五条悟看着你的表情,眸色晦暗不明。
星浆体任务失败,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问责,三个一级全被重伤,到了这种程度怪罪也没用了,除了能证明天予暴君的强大别的都无意义。
咒术协会往上追溯到盘星教将其连根拔起,暴君的名声响彻咒术界。
你的抢救时间太久,家里有些许暴动,恢复后你就立即请假回家,处理一些残余事宜。
甚尔说的孩子迟迟未到,你心里挂念着加快了对家里的肃清,直到某天醒来,床头放着一张随意撕下的纸片,上面写着出国费用你付,还放了一条发带。
纸片翻过来,蠢货两个字笔锋凌厉,光看字都能想象到本人扯着嘴角讥讽的骂你。
你对着纸片吐舌做鬼脸,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坏毛病。
在田英的帮助下,你顶着众人敢怒不敢言的视线将事情一一布置下去,忙完这一切你又冲回高专,甚尔才逃了五年,孩子能几岁,在这个充满陷阱的家里想要照顾好一个孩子,休学已成必然。
但得来的自由不易,你珍惜着每一天的生活。
天逆麰被你挂在腰间,新的配饰沉甸甸的带来安定感,你奔跑在和大家同一时间线的世界,和歌姬、冥冥紧紧拥抱。
高专气氛不算好也不算坏,古典的建筑连着规矩一同坐落在郊区,没有什么人的校园依旧静谧。
你没找到二年级,去了办公室后才问到消息。
五条悟一个人待在训练室。
不好打断他,你在门口等待,从午后抱着饭团啃,一直等到跨过饭点,对方还没出来。
但也不好再耽搁,你敲敲房门,自行推门进入,白发的神子飞在半空,对贴满符咒的墙放出一发刺眼的光束,巨大的冲击力差点将你击飞。
你有些怔神,他也注意到你。
停在半空的神子向下飞一段,看来的目光没有任何杂质,冷淡的观望着这一切。
“悟……”
他飞下来,堪堪落地,手在你后颈轻抚,“抱歉,最近没有什么心情。”
你点头,并无异议,“我最近可能……”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我想冷静一下。”
手离开肌肤,你站在原地,听胸腔共鸣着声响。
时间倒转。
你推开门,发丝被狂风吹起,你对浮在半空的神子说,“悟,我们分手吧。”
对方看来的目光没有任何杂质,冷淡的观望着这一切,随后点点头。
才回校的夏油杰刚走近看见你站在训练室门口,抬手要打招呼时,你已经不在原地了。
再一次返回高专,拿到休学批复,本就没什么行李,只是简单的扫除过寝室就行。
你脱下制服,换回和服。
和田英约定好离开的启程时间,你和还在校的大家一一告别,分发礼物,属于五条悟的那份你只是将其放进他的课桌里,随后独自坐在屋顶。
听见声音时你看向来人,笑容清浅。
“杰。”
“就猜到你在这。”对方坐在你身旁,搭着腿,姿势随意,“家里的事忙完了吗。”
你摇摇头。
“看你请了那么久的假,还以为已经处理好了。”
“有些不得不我出面处理的事,”你说,“东京离京都太远了。”
对方情商一如既往的在线,只一句就听出你的为难,柔声询问,“还回来吗?”
“……我尽量。”你说抱歉,又想起什么,“对了,这个给杰吧。”
他接过你递来的发带。
“那天真不好意思……甚尔算是我家的人,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夏油杰接过熟悉的发带,看了一会露出了然的笑。“不,或许这样也好……那天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我吗?还有那个甚尔到底是谁。”
“甚尔是天予咒缚,天生零咒力,当年被我们家看中体质买下,成了我的未婚夫,”你胳膊想要撑着脑袋,想起什么还是坐直了,“……虽然喊哥哥,但我们其实没说过几句话……我们家很会用约束来要求人,我离不开,他也离不开,后来我当了家主,就放他走了。”
“你们家同意?”
“商议了下条件,”你对夏油杰笑,露出一口白牙,“他不喜欢术师,所以下次杰看见他还是能跑就跑,他可是术师杀手。”
“这么说还真是让人大受打击,”夏油杰收起皮筋,“断定我打不过?”
“不一样,杰下手总是留情,但甚尔杀人很凶的,不过他应该也不会真杀杰,咒灵操使死后暴动的咒灵他也处理不了。”
“那我还挺幸运的。”夏油杰注视你过分活泼的表情,又问,“你身上的约束没法完成了,对吗。”
他凑近,扶着你一侧肩膀,手从身后绕过撩起你另一侧和服的袖摆,露出里面被天逆麰穿透的手臂。
“还有多久?不管怎么说这样也太危险了。”
“杰已经知道啦……其实没有那么快,”你抬手,“左手是最好的选择了,要能迅速拔掉,又要保持现在的样子,也不是很痛。”
“是悟告诉我的。”
你有些恍然,抬头时还是笑,“那杰帮我给悟带句对不起吧。”
“不自己和他说吗?”
“我就不见了,”你摇摇头,“最后还是成了这样……真的很对不起大家。”
“……约束里加上我呢?”
“杰……”你笑,“这种时候了,就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你竖起手指。
“再说加上杰也不够,我没有生育能力,杰进来也只能算这代的助力,已经计算不到下代的平衡里了。”
夏油杰安静的看着你,没说话。明明没说话,也没有明显的皱眉,却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哭。在为朋友流泪,在为你流泪。
“不要这个表情,杰,其实我现在并不难过。”
你撑着下巴,大大方方任袖摆落下,露出穿过手臂的天逆麰和染红的绷布。
“现在我死了对他们没好处,族老也会想尽办法延缓我死亡的速度,之后还有甚尔的孩子,也能延缓时间,按他走了五年算……这个孩子最大也才四岁,我总得想办法拖到他起码十岁吧?”你耸肩,“本来是觉得干脆为族人最后再做点什么化解他们的诅咒,但是甚尔不同意,所以现在轮到家里为我忙起来了。”
夏油杰弹你脑门,看你捂着头喊痛,视线停在绷带上又转移,“要知道你这么想,我们也不同意,真就让他们趴在你身上吸血?”
“无论怎样,我走的时候肯定会把腐朽的族老一起带走的,他们自己也清楚,”你放下手,“……但孩子是无辜的。”
“只要想办法让那个孩子能撑起你的位置就可以,对吗?”
“是这么说……但是很辛苦,太辛苦了,那他和我又有什么差别?”
“……”夏油杰低头,笑容和曾经的你一般。“抱歉。”
你捧起他的脸,猛地揉搓,将人的表情全揉乱,脸上的肉都成团。
“杰不要学我的表情——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面,要笑才行,”你松开手,笑嘻嘻和他道别,“时间快到了,我要回家了。”
夏油杰跟着起身,准备送你。
“真的不再见悟一次吗?过几天他就返校了。”
“我们分手啦,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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