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铂斯公爵陷入了梦境。
梦中世界。
他在海水中，正在下沉。
所有一切都是模糊混沌的。
不知为何，在快要沉入黑暗的海底时，他缓缓睁开眼——以仰视的角度看，天空与海面融合，湛蓝色的天空被带上波光粼粼的水波。
他的上空，一个阴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它逆着光，似乎在朝他游来，就像从蔚蓝的天空中游下来。
它有着巨大异类的鱼尾，火焰般的红色长发在天空的映衬下，飞舞张扬。
它越靠越近。
“……唔。”
一只表皮有着细鳞且冰冷的手抚摸上他的脸庞。
……
奥利铂斯公爵皱着眉，他靠坐在一个礁石洞穴处，从昏迷中睁开了眼。
然后，他与一双蓝色的瞳孔对视上。
他们的距离很近。
这双眼睛的主人，明显不是人类。
它脸上有着若隐若现的鳞片，但也挡不住同样异于常人的容颜，而一头如瀑布般的明红色长发披散开，垂落在它健壮的人类身躯上，但下半身是一条巨大、布满幽黑色鳞片的鱼类尾巴。
这个生物正抬起一满是半透明鳞片的爪子，似乎上一秒想要抚摸公爵的脸庞。
奥利铂斯公爵意识到，眼前的类人类的生物，并不在人类认知范围内。
他们距离太近了。
公爵本能地绷紧神经，他紧张地与它对视着，那只熟练使用枪支与冷兵器的右手，试图摸索什么防身的武器。
当然，眼前的这个生物正是余塞。
……
余塞郁闷着。
原本他想把这人丢到岸边去，但等他靠近了岸边，发现这人气息奄奄，体温偏低。如果直接丢岸边，任他风吹雨淋，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失温死亡。
真是麻烦。
他想了想，在附近游了一圈，在较远的地方终于找到个裸露岸边的岩石，并且有个能躲避风雨的洞口。
然后余塞把人丢进去，剩下的就看他的意志力了。
余塞转身就钻回海水里，他该走了。
他游回海底后，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找不到了。
那个余塞出来时的海底入口，真的消失不见了。
他甩着漂亮又强壮的鱼尾，在记忆中的那处海底徘徊了很久。
余塞以为没按时回来，最多不过是被责怪几句。
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
就像灰姑娘午夜十二点的约定，消失得干净。
一直等到天亮，也没有任何变化，余塞无奈了。
他在海水中无所事事，想到了岸边那个洞口昏迷的青年，好心地回来查看他的情况。
或许公爵昏迷太久了，余塞伸了一只手，试探他是否还有气息。
然后，就有了公爵先生睁开眼的那一幕。
余塞自然是看出来了公爵先生的紧张和警惕，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他不喜欢被人偷袭。
于是余塞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放到公爵先生的喉咙处——表面隐隐长着透明鳞片、有着锋利爪子的异种结构的手，能够轻松将他的血管割开。
他警告性地把手在青年喉咙处比划了一下。
公爵暗中摸索的手立马顿住了，他不能激怒这个生物。
看眼前的情况，尽管大概率是它救了他，但在没有脱离危险之前，它就是他生命最大的危险。
眼前的异类生物很危险，但也确实美丽。
它垂着睫毛，一双鲜蓝的瞳孔不杂带任何情绪，像一只没有感情的野生动物，盯着他的喉咙。
既是堕入凡间不带**的天使，又是冷漠无情的野兽。
两个极端的感受，诡异地融为一体。
……
奥利铂斯公爵看着它，声音嘶哑，缓缓开口:“……是你。”
由于落水，公爵咳了几声，原本就苍白的皮肤显得更加病态。
他深色的瞳孔一眼不眨地盯着余塞：“水中的……”
水中的什么？
怪物？
他不想把这个词语放在这个生物上。
完美的身体，强大又有压迫力的利爪和鱼尾，浑身遍布折射着微光的鱼类鳞片……
以及，在人类认知中极其美丽的面容和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如火焰般的红色长发。
它应该被叫做人鱼。
……
余塞听到这句话，眼睛一眯，多看了几眼公爵的装扮，果然是那天晚上游轮栏杆边的贵族先生。
人鱼开口说话：“竟然是你。”
声音悦耳如天籁。
但人鱼的发音结构，与人类的喉部发音有着明显的差异。
公爵先生表情带着些茫然，像是完全听不懂余塞在说什么。
余塞与公爵先生两人坐着对视，无言以对。
这……
在公爵先生眼中，这个生物表情似乎很奇怪，开口发出一道声音。
他看出来了——它能听懂他的话，但他却无法听懂它的语言。
算了，余塞想着，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游了一天了，他也饿了。
人鱼转身，钻进了海水中。
过了一会儿，他抓了几条鱼，嘴里咬了几口，颇为嫌弃。
如果不是为了裹腹，他一点也不想吃这种肉质难吃的鱼。如果一定要挑食，或许其他人鱼要笑死了，他因为回不去差点饿死海中……
哪条人鱼要是饿死在满是食物的海中，一定会成为代代相传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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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铂斯公爵一个人待在岸边，这是个他完全不认识的沙滩。
他看着人鱼干净利落地回到海水中，空旷的岸边像从未出现过它，仿佛这个奇异的非人生物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他现在还很虚弱，依靠在礁石洞穴，慢慢恢复体力，顺便祈求一下救援人员快一些找到他。
一场暴雨后天气转晴，公爵不至于因浑身湿透而进一步恶化情况。
“啪叽”！
一条鱼从海中丢到公爵先生身边。
那个离开的生物从海水中探出头，一双干净的眼睛看着他，伸出爪子指了指他身边活蹦乱跳的鱼——给他吃。
来自人鱼的善意。
奥利铂斯公爵低头，一头黑发已经快干，似乎被这一场灾难摧残，凌乱地垂落额前。
尽管经历几乎要他命的灾难，公爵先生脸色苍白，但依旧举止带着几分贵族的仪态，接过了鱼。
他看着手中的活鱼，观察了几眼，但碍于手中没有工具，并且他真的没有什么力气活动。
公爵抬眼，一双褐色的眼瞳看向水中的非人生物，沙哑着声音：“尊敬的恩人，可否能请您帮我将鱼剥开？”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水中的人鱼竟露出非常具有人性化的表情——嫌弃他吃个东西还要它帮忙。
人鱼不情不愿地爬上岸，勉为其难地用它锋利的爪子，轻而易举地把鱼来了个开膛破肚。
公爵先生垂下眼帘接过鱼，虚弱但礼貌地道谢：“感谢您的善意。”
他默不作声，安静地接着处理鱼的鳞片和内脏。
人鱼无所事事，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因为怕麻烦，它一般是直接吃。
公爵处理干净了，不留痕迹地看了眼身边颇通人性的非人生物。
尽管火红头发的人鱼算得上是条鱼，但它好奇看着他手中的神态，却让公爵先生想到了自己以前养的宠物猫。
公爵思绪转动，他分下一块处理好的鱼肉：“您想要尝尝吗？”
人鱼看了看他，又看了眼那鱼肉，接过了。
奥利铂斯公爵一边吃，一边用手投喂人鱼。
似乎意犹未尽，它又到海中丢上几条鱼，示意公爵先生处理。
最后，人鱼眯起一双碧蓝的眼睛，它慵懒地趴在沙滩上，下半身满是漂亮的黑色鳞片的鱼尾浸泡在海水中，随着水波，鱼鳍也在晃动。
活像一只吃饱的野生动物。
公爵先生看着眼前的不在认知中的生物，再一次感叹一声神的恩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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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过去，余塞心里想着怎么还没救援人员来找这个病秧子。
夜晚，他看着空旷的海面，闷闷不乐地爬回岸边，守着这个病秧子。
虚奥利铂斯公爵咳着，看着周而复返的非人生物，知道它怕他死了，虚弱地说道：“感谢您的恩泽，人鱼先生。”
过了一个夜晚，公爵的情况恶化，他浑身乏力地靠坐在礁石边。
他知道，目前情况他只能坚持到救援的人到来。
然后，他感觉到一只冰冷带着鳞片的手，抚摸上他的额头。
人鱼一如既往带着仿佛没有情绪的表情，但它那双如天空般蓝色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咳……不必担心。”奥利铂斯公爵浑身滚烫，看着眼前生物带着隐隐鳞片的美丽脸庞，他轻轻叹了口气气，“人鱼先生，如果我没能坚持到救援，可否麻烦您给予他们一个指引，让他们将我的尸体带走？”
旁边的非人生物一动不动，像是没听懂他说的话。
公爵背靠着礁石，他轻微地呼吸着，看着天空的星辰。
倘若他的生命在此终结，那么陪在他身边唯一的生物，是这个一直守在他身边的美丽又奇异的非人生物。
也不知道人鱼心里在想什么，它磨磨蹭蹭地挪到公爵身边，由于它的身形高大，轻松地一把环抱住公爵先生。
人鱼的体温比人体体温更低。
浑身滚烫乏力的公爵先生一愣，被这个生物搂抱着，似乎……很舒服。
就是它的表情不太友善。
似乎依旧嫌弃他这个病秧子人类。
尽管人鱼身上覆盖着鳞片，有些手部的鳞片尤为锋利，但它似乎不想看到流血事件，动作小心地避开这些鳞片。
环境安静得仅能听到公爵的呼吸声……不止，还有他胸膛内心脏的跳动声。
心动的种子悄然种下。
双方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个晚上。
公爵感觉到，身边的人鱼完全坐了起来。
被这一个动静惊醒，他睁开眼，看见人鱼一脸严肃，望向海面。
奥利铂斯公爵心思一动：“咳……有船来了？”
人鱼回头看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似乎想要走了。
确实，它不适合出现在人类眼前。
健壮的人形上半身隐隐覆盖流畅透明的鳞片，在阳光下绚丽多彩。火焰般的长发显得格外张扬，配合上异类般的修长带爪的手部，浑身构造流畅完美，让人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偏心。
公爵熬过了这一晚，他情况好多了。
他扶着礁石，看向远方似乎将会到来的救援船。
他会永远记住它，而他不希望人鱼将他快速忘记。
“请允许我向您呈上我的名字——斐利帕萨·奥利铂斯”
……
“临别之前，尊敬的人鱼先生，能否容许我向您索求一个吻？”
面对强壮的非人类生物，胆大包天的公爵面不改色，沉稳地说道:“这是人类世界告别的仪式。”
余塞一眼不眨地注视着他，他又不是真的不喑世事的人鱼，忽悠他来了？
人鱼忽然笑了，原本就明艳的五官在笑容的加持下，耀眼夺目。
余塞假装不懂，他一边微笑着，一边勾了勾手指，散漫地示意公爵先生靠近。
公爵先生蹲下身，平视着它。
他心里没有因为骗取人鱼一个吻而感到愧疚，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公爵侧头，眼眸微垂，他的嘴唇轻轻贴上了人鱼冰凉的嘴唇。
余塞在贴上时，忽然咬了他一口。
嘴唇顿时流出了鲜血。
公爵面色不改擦了擦鲜血，但他的眼中笑意闪过——顽劣的生物。
他深褐色的眼睛看着人鱼：“您一定要小心人类，大多数人类并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贪婪、疯狂且永不知足。”
奥利铂斯公爵知道，他心中再怎么想把这个令他心动的非人生物带回去，在此情此景下，以他的情况很难做到。
实际上，奥利铂斯公爵的城府，远比他表现在人鱼面前的模样要更加深沉……
“人鱼先生，但愿我们能够再次见面，这是我微不足道的一个心愿。”
他垂下眼帘，侧头，在人鱼带着透明鳞片的侧脸轻轻落下一吻。
余塞那双冷蓝的眼睛看着公爵，当着他的面，毫不留情地擦了擦。
人鱼转身就跳进海水中，在公爵先生的目光中消失不见了。
它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美人鱼，它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余塞摸着自己的肌肉，如是想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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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人鱼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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