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钟铉啊,有了新朋友就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吗?”
体育器材室内,灰尘在斜射的夕阳中浮动,空气中弥漫着橡胶与铁锈的气味。钟铉被推搡着撞向垫子,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闷痛顺着骨骼蔓延。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每一次,他都只是沉默地承受,像一株被暴雨反复摧折的野草,弯下腰,却始终没有彻底折断。
可自从遇见沐笙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个总是带着明亮笑容喊他‘亲故’的少年,会在他低头时第一个注意到他攥紧的拳头,会在他说‘随便’时认真追问“那钟铉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会在他面前卸下所有防备笑得像个孩子,会突然凑近用那双异色眼瞳专注地看着他:“钟铉啊,在想什么呢?”那目光太过直白,像是能看透他所有伪装。
那些细碎的温暖像一束光,照进他的世界里。而现在,朴志勋的手正揪着他的头发,将他狠狠按在垫子上。
“今天之后,你们就不会再找我麻烦了,对吧?”钟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或许,这一次会不一样。
朴志勋嗤笑一声,手指收紧:“你还真信了?”他歪头看向身后的同伴,语调讥讽,“那个转学生,我早就看他不爽了。而且看他那身行头,家里应该挺有钱的吧?”他俯身,恶意地压低声音,“所以,这就是你巴结他的原因?”
“你!”钟铉猛地抬头,眼底烧起愤怒的火焰。可下一秒就被狠狠按了回去,后脑撞上垫子,眩晕感袭来。口袋里滚落出一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
那是今早沐笙给他的,他看着它被那双球鞋碾过,包装纸破裂的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融化的巧克力从裂缝中渗出,在灰扑扑的地面上留下一道肮脏的痕迹。
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个念头像往常一样浮现在脑海,可这一次,心里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不甘。
就在这时,
“钟铉!”
沐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像一把锋利的刀,劈开器材室沉闷的空气。钟铉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别过来。
他在心里嘶吼,自尊让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可那些温暖的记忆却如潮水般涌来,沐笙坚定而温柔地掰开他紧握的拳头,十指相扣时传来的温度,那句轻却有力的“现在有我在了”,还有少年指尖抚平他僵硬躯体时的触感。
——Call my name. I will always be there.
灵魂像是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倔强地想要独自承担,另一半却在疯狂地渴求救赎。
“沐笙!”
他终究还是喊了出来,声音低哑得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呜咽。
没过几秒,器材室的铁门猛地一震。
砰!
门被狠狠踹开,逆光中,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钟铉的脚边。
朴志勋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没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他歪着头,眼神阴鸷,“看到你这副样子我就不爽,真是欠揍的小子!”
李沐笙现在只有满腔的怒火:“[龙门粗口]!我真的是给你脸了。”他撸起袖口,露出手腕上那串莹润的玉石,“阴沟里的老鼠,也来这叫嚣开了!”
“西巴老马!”
拿着棒球棍的黄毛最先冲上来,球棒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李沐笙身形未动,在球棒即将砸中太阳穴的瞬间突然侧身,右膝如炮弹般顶向对方腹部。黄毛闷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记回旋踢踹飞出去,棒球棍‘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李沐笙用脚尖挑起球棒,修长的手指握住中部,突然发力
咔嚓!
实木球棒在他手中断成两截。木屑纷飞中,他歪着头看向剩下的人,唇角勾起危险的弧度:“拿着武器都这么废物?”异色瞳孔在昏暗的器材室里泛着冷光,“你们这群gae-sae-kki,要一起来吗?”
空气凝固了。
朴志勋脸色铁青,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刀锋在夕阳下反射出刺目的光,却引得李沐笙笑出声:“就这?”他拇指擦过鼻尖,“待会划伤自己可别哭啊。”
暴怒的朴志勋持刀冲来,却在三步之外被一记扫堂腿掀翻。小刀脱手飞出,李沐笙凌空接住,发现是把未开刃的玩具刀时,眼底闪过一丝讥诮。他单手折弯刀身,啪的一声脆响后,塑料碎片散落一地。
死寂笼罩着器材室,只有棒球棍断裂处的木茬在夕阳下泛着狰狞的光。那群人像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李沐笙冷笑一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他单膝跪地扶起钟铉时,看着亲故有些踉跄地起身,他发现钟铉的左腿好像受伤了,眼底瞬间结冰。
“来,”他声音轻得可怕,“告诉我谁干的?”
钟铉冰凉的手指突然拽住他的衣角。李沐笙反手握住那只手,十指相扣的瞬间,钟铉怔住了——对方掌心的温度烫得他眼眶发热。那些独自舔舐伤口的夜晚,被推搡时咬破的嘴唇,原来都可以不用再忍。突如其来的委屈像潮水漫过心脏,喉间泛起酸涩的胀痛。
李沐笙的目光扫过蜷缩在地的两人。
“朴...朴志勋,还有那个...”有人颤抖着指向地上呻吟的黄毛。
“排好队,道歉。”李沐笙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打了个寒颤。剩下的人像被操纵的木偶,机械地排着队向钟铉鞠躬,每一声“对不起”都像钝刀割在霸凌者自己的尊严上。
轮到地上两人时,李沐笙大步上前一手一个将人拎起。黄毛被拽着衣领提起时还在发抖,结结巴巴地说了声“对不起”。朴志勋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李沐笙单手扣住他的下巴,异色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道、歉。”每个字都像冰锥般刺出。
朴志勋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李沐笙冷哼一声,像扔垃圾般将两人甩回地上。转身搀起钟铉时,他指尖的力道瞬间放得极轻,与方才判若两人,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消失在器材室门口。
李沐笙看着钟铉踉跄的脚步,不由分说地蹲下身:“上来。”
“我自己能....”
“你不上来我就抱你了。”沐笙作势要揽他的膝弯,吓得钟铉慌忙趴上他的背。
少年清瘦的脊背比他想象的更温暖,那股若有若无的草木香混着阳光的味道,让钟铉不自觉地收紧了环住他脖颈的手臂。
“今晚住我家吧。”沐笙掂了掂背上的人,“你这样回去,伯母该担心了。”见钟铉沉默,他又补了句:“你不同意也没办法,反正我体力好,一会直接背你回去。”
颈后突然传来细微的颤抖,钟铉的声音闷闷的:“....谢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事吗!”沐笙回头看了他一眼,“好朋友受欺负了,我不能坐视不管吧。”
不知道为什么,金钟铉的心里又涌上来了些委屈,眼眶开始发热,没再开口,李沐笙没听到背上的人再讲话,也安静了下来。
回到教室时,钟铉轻轻拍了拍沐笙的肩膀示意放自己下来,在回座位整理东西时无意瞥见邻座敞开的书包,一个精致的便当盒露出一角。
沐笙帮他收拾完后,把自己的书包拉好背到身前,冲他眨了眨眼:“准备好了吗?”说着已经蹲下身做出要背的姿势。
“真的不用....”钟铉话说到一半,对上沐笙固执的眼神,最终还是乖乖趴了上去。
下楼梯时,钟铉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个便当盒上。
“沐笙,”他轻声问,“你今天是带了便当来的?”
“啊,你看到了。”沐笙的脚步丝毫未停,“那谁能想到咱俩会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啊,我又想和你一起吃饭,一份便当两个人又不够吃,索性没拿出来。”
钟铉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声音闷闷的:“其实你不用这样......”
“什么话这是,怎么能不管你呢,下次不许再说了!”沐笙凶巴巴地打断他,却把人往上托了托,“抓紧了,下楼梯。”
拐角处有风吹来,钟铉悄悄将脸颊贴得更紧了些,沐笙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那些淤青的疼痛似乎都变得遥远。
“所以,”走到校门口,沐笙开口问背上的人,“今晚就住在我家吧。”
良久,他感觉到颈后传来轻轻的点头,钟铉的呼吸拂过他的后颈,带着些许湿意:“好。”
夕阳中的出租车缓缓驶离校园,沐笙小心地将钟铉安置在后座,掏出手机问道:“伯母电话多少?得跟她说一声。”
电话接通后,沐笙的声音立刻染上几分甜度:“伯母好~我是沐笙呀!”他打开手机外放,一边帮钟铉调整舒适的坐姿,“就是,今天不是开学吗,特别幸运的事,我竟然和钟铉在一个学校一个班里,所以今晚想拉着钟铉去我家住一晚,可以吗,好伯母~”
自从去年两人认识以后,沐笙几乎每周都会打钟铉家里的电话,所以早就和金妈妈认识了。金妈妈也知道自己儿子认识了一个玩的不错的亲故,对这个在电话里一直挺有礼貌的孩子颇有好感。
“哎哟,这么巧啊,那就麻烦我们沐笙了。”金妈妈同意了儿子今晚在他亲故家住宿的请求。
“麻烦什么呀,我和钟铉这么好,谢谢伯母啦。”沐笙说完,看向钟铉要不要说两句。
“欧妈,那我今晚就住沐笙家里了。”
“住吧,别给人家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钟铉好着呢,伯母你就放心吧。”
“哈哈哈,好,那你们两小子好好玩,等有空了让钟铉带你来家里玩。”
“好勒伯母,那您就先忙吧,我和钟铉就回去了。”沐笙等钟铉也道完再见,才按下结束键。
打完电话后,沐笙又给善娜姐发去短信,告诉她今晚自己和朋友会回公寓吃饭,麻烦她今晚多做一个人的餐食,善娜回复“ok”。
沐笙背着钟铉走进公寓,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在沙发上,指尖轻轻拨开钟铉额前汗湿的碎发:“让我看看伤到哪了。”
修长的手指掀起校服下摆时,钟铉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沐笙的眉头随着每一处淤青的出现越皱越紧,后腰那片紫红的痕迹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等着。”
他从卧室取来药箱,深棕色的玻璃瓶里晃动着跌打药酒。“先去冲个热水澡。”沐笙蹲下身帮他解鞋带,“衣服脱下来给我,我帮你洗了,有烘干机不耽误明天穿。”
随后沐笙带着他推开浴室门,沐笙的手指划过锃亮的五金件:“左热右冷,毛巾在最上面的柜子。”他拉开磨砂玻璃柜门,整叠蓬松的白毛巾散发着阳光的味道,“都是新的。”
当沐笙退到门口时,突然又转身补充:“洗完叫我,我给你擦药。”
门关上的瞬间,浴室陷入静谧,只有水流敲击瓷砖的清脆声响。温热的水流冲过发梢时,钟铉后知后觉地发现,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正随着蒸腾的热气慢慢舒展——这是今天第一次彻底放松下来。
李沐笙走到阳台,先给永裴哥打去了电话,告诉他今晚不回宿舍住了,自己住那位姐姐家里,让哥哥们不用担心自己了。
刚挂断电话,就听见玄关传来动静,朴善娜正提着几袋食材进来。
“善娜姐,从明天开始午餐便当要做两人份了,营养搭配的那种,其余还是照旧。每个月加40万,可以吗?”
“可以。”朴善娜点点头。
“好,那就麻烦善娜姐了。”说完沐笙又想到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份便当,放到了餐桌上,“我中午和朋友出去吃了,就没动这份。”
“好,我知道了,放那吧,我先做晚饭的了。”善娜把买的食材放进厨房,“哦对了,另一份便当做的时候要考虑忌口问题吗?”
“嗯....我今晚发消息给你吧,7点前?”沐笙看了眼浴室的方向。
“OK。”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李沐笙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他要调查一下朴志勋那几个家伙了。
金钟铉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发梢还滴着水珠。厨房飘来阵阵香气,而沐笙正倚在阳台栏杆上打电话,见他出来,沐笙匆匆结束通话走进客厅。
“趁饭还没好,先把药抹了。”沐笙晃了晃手中的药酒瓶,牵着钟铉进了卧室。暖黄的灯光下,少年腰间的淤青已经够触目惊心,但当裤腿卷起时,沐笙的呼吸一滞——纤细的小腿上那片青紫几乎占据了整个小腿肚,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小心翼翼地抚上那片淤伤,指尖沿着腿骨轻轻按压:“这里疼吗?”看到钟铉摇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还好只是肌肉伤。”
“右手臂和后背...也有点疼。”钟铉小声补充。沐笙来到他另一侧,果然在手臂和后背又发现两处淤青,但没有小腿和腰间的位置严重。
“会有点疼,忍一下。”沐笙说着递来一块手帕,“咬着这个。”
钟铉接过手帕,指尖传来丝绸特有的凉滑触感。他将手帕凑近鼻尖,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沁入心脾——像是雨后的松林,又带着些许薄荷的凛冽。这气息莫名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沐笙时的场景,那个站在音像店门口,浑身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少年。
“准备好了吗?”沐笙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钟铉点点头,将手帕轻轻咬住。
药油在掌心摩擦生热,沐笙的双手像两个小火炉,先是在淤青周围轻柔打圈,然后突然发力按进伤处。预想中的剧痛没有来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从接触点扩散开来,渐渐融化了淤血带来的僵硬感。
钟铉不自觉地松开咬着手帕的牙关。丝绸上已经留下了几道浅浅的齿痕,还沾着些许唾液。他悄悄将手帕折好塞进口袋,决定等洗干净再还给沐笙。
沐笙揉完左腿,惊讶地发现钟铉竟然一声不吭,趁着手还热乎,他又继续处理起腰间、右臂和后背的伤。药油的温热混合着沐笙掌心的温度,让钟铉整个人都暖烘烘的,连带着心里某个冰冷的角落也开始融化。
揉完一圈后,李沐笙也没停下,继续揉搓着发青的部位,但力度比之前小了许多,动作依旧十分温柔。这些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像是能渗透皮肤,将残余的疼痛一点点驱散,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开始模糊。
“钟铉?”沐笙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腿,“先别睡。”声音里带着笑意,“等吃完饭再睡。”
“哦,抱歉...”钟铉迷迷糊糊地应道,却在看清沐笙表情时清醒过来。
“你怎么又...”沐笙欲言又止,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腿上画了个圈。
钟铉伸手碰了碰沐笙的手腕:“我改,以后会少说'抱歉'的。”他声音很轻,却带着认真的承诺。
沐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继续手上的动作,钟铉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不知怎么的,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沐笙,晚餐好了,我先走了!”善娜姐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沐笙回复道:“好,辛苦你了善娜姐,路上注意安全!”
金钟铉听见外面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问沐笙:“那位怒那是?”
“哦,我请来的营养师,负责给我做饭的。”沐笙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出来吃饭吧。”拿纸擦干手,把钟铉拉了起来。
餐桌上,照烧鸡腿泛着诱人的琥珀色光泽,搭配翠绿的西兰花。海鲜粥冒着热气,旁边摆着精致的牛油果沙拉。
看着面前丰盛的晚餐,钟铉问:“那位怒那天天来做饭吗?”
“也不算天天来吧。”沐笙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一边,“主要是今天我给她发消息说今晚会回公寓吃,所以她就来了。但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和公司里的哥哥一起在外面吃的。但也会时不时的让善娜姐做一些营养餐给志龙哥他们加餐,毕竟娱乐公司对练习生的身材控制,你都懂的。”
“不过现在开始上学了嘛,善娜姐就负责起了我的午餐便当。哦对了,我也跟善娜姐说以后做两份午餐了,这样咱俩就能一起吃了。”
“你还有啥忌口或者不吃的东西吗?一块告诉善娜姐吧。”说完,沐笙拿出手机递给钟铉。
钟铉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有些愣住了,短信框内是未编辑完的内容:另一份便当不要菌菇类食物,不要姜、香菜,不要辛辣....
虽然只是一小行文字,但看的人眼眶热热的,那些连自己都时常忽略的饮食偏好,此刻被如此细致地罗列着,钟铉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突然觉得鼻腔发酸,他抬眼望向沐笙,发现对方正歪着头看他。
“有不对的地方吗?”难不成自己记错了?
钟铉摇摇头,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没有,就是这些。”
“那就行,你发给她吧。”
他按下发送键,心脏像被浸在温水里,又暖又胀。
‘真是的!自己这是怎么了,心头老是涌上复杂的情绪’,钟铉看着眼前的人,摇了摇头,停止乱想,开始低头吃饭。
温热的照烧鸡腿肉在齿间溢出鲜甜的汁水,海鲜粥的暖意从胃部扩散至全身,沐笙身上那股熟悉的草木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钟铉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砸在餐盘边缘,在瓷釉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钟铉?”沐笙慌乱地抽纸巾,却在看到对方颤抖的指尖时改变了主意。他默默挪近,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钟铉冰凉的左手。
肌肤相触的瞬间,积蓄整日的委屈决堤而出,钟铉的肩胛骨剧烈起伏着,像只受伤的小兽般蜷进沐笙怀里,少年人的胸膛不算宽阔,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与心跳声。
沐笙什么也没问,只是收紧了环抱的手臂,下巴轻轻抵在钟铉肩上,直到抽泣声渐弱,他才用指腹拭去对方颊边泪痕:“饭要凉了。”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
钟铉在他肩头蹭掉最后一滴泪,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沐笙领口的衣料湿了一小片,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水光。
夜色渐深,沐笙收拾完餐桌走到客厅,在钟铉身旁坐下,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足够近以示陪伴,又足够远给予空间。
钟铉盯着茶几上那杯已经凉透的柚子茶,水汽在杯壁凝结成细密的水珠。他几次欲言又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边缘的布料。沐笙的耐心像夜色一样安静,只是偶尔调整坐姿时,身上的草木香会若有似无地飘过来。
“其实...”钟铉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转向沐笙,却发现对方早已停下摆弄手机的动作,异色的瞳孔在暖光下专注地望着他。这个认知让他喉头发紧,却也在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那些痛苦的过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怕你知道后会认为我是个麻烦也远离我,”钟铉低着头,“更怕因为我,他们会找你麻烦。”
沐笙突然倾身向前,双臂紧紧环住钟铉颤抖的肩膀,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听着,”沐笙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绝不会让那些人好过。”
钟铉却轻轻摇头:“真的不用...”
沐笙松开怀抱,双手捧住钟铉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异色的瞳孔里燃烧着不解与愤怒,“他们这样伤害你,凭什么轻易放过?”
钟铉的睫毛轻颤,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沐笙说的道理他都懂,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可那些深夜独自舔舐伤口的记忆,母亲疲惫的叹息,还有永远不够用的家用...这些都像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禁锢在忍让的牢笼里。
可为什么此刻,那些独自咽下的委屈突然变得如此难以忍受?喉间涌上的酸涩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真的要向沐笙袒露最不堪的狼狈吗?明明自己最不想让他知道...
但沐笙的手正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烫得他眼眶发热。今天已经在沐笙面前哭过,软弱过,甚至被看见过最狼狈的模样——既然如此,再多暴露一些真实的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钟铉深吸一口气,感觉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在胸腔里慢慢融化,他微微张开颤抖的唇,那些深埋已久的秘密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将自己的童年、自己的家庭,将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过去,统统告诉了沐笙。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像是耗尽所有力气般低下头。
现在沐笙会怎么看他呢?怜悯?轻蔑?还是礼貌性的安慰?钟铉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天真,竟然奢望有人能理解这种狼狈,或许明天,这个给他温暖的少年就会带着尴尬的笑容渐渐疏远。
沐笙突然倾身向前,双手穿过钟铉的臂弯将他环住,两人胸膛相贴。钟铉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里传来的震动——两颗心脏跳动的节奏渐渐同步,在静谧的房间里奏出坚定的共鸣。
“真希望我能早点遇见你。”沐笙的声音闷在钟铉肩头,带着湿润的颤音,“那些独自承担的日子,应该很辛苦吧。”话尾消散在相触的体温里。
颈侧传来温热的触感,沐笙收拢双臂的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生疼,但正是这份近乎疼痛的拥抱,让钟铉恍惚觉得所有的不安都被挤压得无处遁形。
“昨天的痛苦已经结束了,从今往后——”沐笙稍稍退开,在咫尺之距望进钟铉的眼睛。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雨声里他的誓言清晰可闻:
“I will always be there.”
终于生出来了!我的天老爷了真是。
后面那俩章这周再说吧....我怕一写又收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14章【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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