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和扶苏并未在邯郸耽搁太久，处理了些许战后事宜，不过半月，他们就回程了。
除了来时之人，回去的队伍中只多了李牧一家。
嬴政并未打算召见李牧，只是从扶苏那里拿过他的手稿，趁着回程时看着打发时间。
虽然水泥路已经陆续竣工，马车行驶还算平稳，但扶苏还是提醒父亲：“阿父，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
嬴政想了想，搁下纸张，道：“你来讲。”
扶苏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活，不过他的确也需要点事情来打发时间，便有条不紊的将李牧对付匈奴与秦军相似或者不同的点分别罗列出来，等他们回到咸阳，可以召集将军们商讨，将其整合。
嬴政听罢点评道：“不错。”
在父亲这里，不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扶苏便道：“幸好没有让赵迁杀了他。”
嬴政一笑，揉揉他的头：“给你记功。”
扶苏嘿嘿一笑，道：“阿父，不用记功，扶苏正有事相求。”
“哦？”嬴政挑挑眉，“说来听听。”
扶苏将才收到的作业拿出来，递到父亲眼前：“等晚上咱们停下休息时，阿父您帮我看看这个如何？”
才离开咸阳时，扶苏给李由和芈青布置了一道范围很广的课外作业，这两个人很是认真对待，到他们回程时，各自交给了扶苏一份多达五万字的作业。
字数多到让扶苏忍不住反思，纸的发明还是太早了些。
嬴政瞧了一眼扶苏手上厚厚那一沓，撑不住笑了：“暂且不论有用没用，此二人态度不错嘛，你可不要吝啬赞赏啊。”
扶苏哀怨道：“阿父，你听过一句话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觉得我就是这个笨蛋。”
老板让员工给自己找活干，最后反倒是增加了老板的工作，天底下还有比扶苏更倒霉的吗？
嬴政笑得更欢快了：“这可不是寡人说的，傻小子，你也承认你自己笨了。”
扶苏做了个张牙舞爪的表情，立即又看开了：“算了我也没事，慢慢看吧，而且能让阿父高兴，也值了。”
“嗯。”嬴政赞赏道，“你的态度也不错，咱们这一路不算近，回去想必你还能再收获不少。”
扶苏：“……”
还没等扶苏改完作业，便有咸阳急报传来，太后病危。
咸阳城内如今只剩下一位太后，那就是赵姬。
就算嬴政一听到太后两个字就拉下脸来，但母子亲情的戏码从他将赵姬接回甘泉宫时就已经开演了，他不能半途而废，是以听到急报后，嬴政第一时间就吩咐立即回都。
扶苏偷偷查了查，确定了原本赵姬该是明年去世的，不过蝴蝶的翅膀已经扇走了本该去年出生的胡亥，父亲的第十八子尚未出世，这次会不会改写赵姬的死亡？
在回到咸阳的次日，扶苏得到了这个答案。
赵姬提前死了一年，但有一件事没有变，她仍然死在了秦灭赵后。
李映很是不解：“赵姬很爱赵国吗？赵国没了，她就跟着没了？”
扶苏对此话的反应是翻了个白眼：“那胡亥很爱赵姬了，她一死，胡亥就出生了。”
是的，就在赵姬去世的第二天，秦王的第十八子姗姗来迟，但很遗憾，他没有带给秦王任何喜悦。
这倒不是因为嬴政在为赵姬的死伤心，纯粹是胡亥生的不是时候，这个时代佛教还没有传入中原，人们没有生死轮回的观念，但这丝毫不耽误嬴政不喜欢这个伴随着赵姬死亡出生的孩子。
除了对长子甚为偏爱，嬴政对其他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难得有一个不招他待见的，只能说这个锅必须得赵姬来背了。
李映道：“大公子，你得这么想，赵姬还是为你做了件好事的，要不是他，胡亥也不能一生下来就落了个亲爹厌啊。”
扶苏道：“所以我也会报答她的，以后逢年过节，祭祀肯定不会将她落下。”
“那你人还不……”李映头点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错？不是她是你们家正儿八经有谥号的先人，祭祀你当然不能落下她了！”
扶苏微微一笑。
李映打了个寒颤，小心地问道：“大公子，胡亥出生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扶苏对胡亥的憎恶，李映可是深有体会的。
扶苏看起来很冷静：“他只是我爹的十八子，还没有确定是胡亥。”
“哎？”李映想了想，点头道，“确实，这出生时间都变了，那……现在生孩子的，还是胡亥的母亲吗？”
扶苏摇摇头，对于父亲的后宫他上辈子当然没有关注过，以至于后来他得知是胡亥亡了大秦后，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是谁给他爹生了个这么不是东西的儿子。
李映试探性道：“那就得他长大了啊，或者什么时候给他起了名字，他的名字由谁来起啊？”
“自然是我父亲。”扶苏道。
李映抓了抓头发，道：“我记得，大公子，你不是说上辈子最后那个局面，不是除掉一个胡亥就能解决的，所以……”
扶苏忽然道：“让一个小孩儿无声无息的死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李映吓了一哆嗦：“大……大公子，还没确定是不是胡亥呢，他如果是无辜的，那……不是，那就是个才出生的小孩儿，咱得有点底线吧？”
扶苏冷漠道：“他败坏大秦基业，屠戮兄弟姐妹，任意残杀大臣时，很有底线吗？”
李映缩了缩脖子，他已经快被扶苏吓死了，但还是鼓足勇气，小声分辩道：“就是因为胡亥不做人，大公子，你才不能像他啊。”
扶苏看向他：“我不接受道德绑架。”
李映抹了把头上的汗，心中连声哀嚎，这是道德绑架吗？是挺像的。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这个态度也不对吧？
想想自己背过的工作手册，李映道：“大公子，你自己有杀人的意识，和之前打仗死人是不同的。”
扶苏顿了顿，问道：“何意？”
“大公子，你要知道，不管这孩子是不是胡亥，现在的他的确只是个什么都没做过的婴儿，你杀了他，这笔孽障就要记在你头上，它不只会影响你将来的投胎，还可能影响现在。”李映尽可能让自己的话不像威胁，“而且，大公子，这股怨念是不符合现实逻辑的，地府也没办法控制。”
扶苏眼神冰冷：“你之前从没说过。”
李映弱弱道：“那你以前也没真的想杀人呐。”
扶苏默然。
这给了李映一些勇气，他接着道：“李斯和赵高还活蹦乱跳的，大公子，你为何非要……胡亥？”
扶苏揉了揉眉头，道：“李斯还有用，赵高现在不敢作乱，我没必要杀他们，不然反而会招我父亲疑心，得不偿失。再者，他们两个东西虽受我父亲大恩却背弃我父亲，是一对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但世间像他们这样的龌龊之辈从来不少，我父亲身边有两个，也不奇怪。”
“可胡亥是谁？”扶苏咬牙道，“他是我秦嬴子孙，他担的是大秦历代先祖呕心沥血挣扎的基业，他跟在我父亲身边那些日子，也曾看着我父亲为大秦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可他继位后，他做了什么？他亡了大秦！”
“胡亥其罪，百死莫赎！”
严格来说，胡亥死那会儿，大秦还有口气在，不过，李映觉得这就没必要提醒扶苏了。
李映道：“其实，大公子，胡亥是被赵高撺掇……”
扶苏怒道：“他没脑子吗？谁是大秦皇帝，他就那么任由赵高捏圆揉扁，他的脑子呢？”
“不是，我是说，大公子，胡亥是被赵高撺掇着才矫诏的，当然他肯定得有那个心，不然谁撺掇都没用。不过，重点是，要没赵高撺掇，那胡亥他指定没这个胆子矫诏。所以，重点不应该是胡亥，而是赵高。”李映急忙说道，“而且，这辈子一切都不同了，你去上郡这事绝对不可能发生，也就不会有什么矫诏的事了，赵高他就是有心，他也没这个条件，就是胡亥，他将来真的胆子肥了有野心想跟你争储位，等他长大你都多大了，你根基早稳固了，还对付不了他一个小喽喽吗？”
“所以，在不确定这个十八公子的身份前，大公子，我觉得你没必要冒险。”李映越说越顺畅，“秦国现在已经开始统一六国的征程了，就算上辈子大秦一统是历史的必然，但这辈子，能少点意外还是少点好，是吧？”
李映的话听起来像在给胡亥求情，但扶苏知道不是，他只是作为一个未来的普通人对杀人这件事有本能的排斥而已。
温室里的花朵。
扶苏抹了把脸，赵高、胡亥、李斯三个人是死是活，一定会影响未来的局势变动吗？
没有了他们三个人，大秦一定会千秋万代吗？
扶苏不是天真的意气之人，他当然知道，大秦的未来并不是系在他们三个人身上。
扶苏喃喃道：“是我让大秦陷入深渊的。”
“不是……”李映懵了，“跟你又有啥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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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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