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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我的生物钟还算准时。天色朦胧,我睁开眼睛看了片刻天花板,然后坐了起来。

室内依旧昏暗,但是不至于什么也看不清;绫子弓着身子睡在我旁边,她压住了厚厚的被褥,长发也凌乱地铺得到处都是。

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看了一会儿她,我掀开被子的一角爬了起来。

绫子只是嘤咛几声,没有醒过来。

只是把面向阳台的拉门推开一条缝,冷风飕飕闯进屋里,被冷风糊了一脸,我懵了一下,又闷声轻轻阖上了这扇门。

隔了片刻,绫子也起床了。

她迷迷糊糊地穿了双拖鞋往卫生间去,我看了看,提醒她慢一点注意不要滑倒。

穿着传统服饰的小姐姐会把早餐放在门口,我把东西端进房间。我低头一看,早餐有玄米茶、饭团、南瓜、土豆泥、厚蛋烧以及鲜虾味增汤。

这个时候绫子还在漱口。

“快点啦,绫子!”我笑着打趣,“小馋猫有闻到早餐的香味吗?”

绫子踩着两只不一样的毛绒拖鞋哒哒哒地跑出来 ,“我来了。”

“你拖鞋穿错了,有一只是我的。绫子,跑慢一点!会摔倒的。”

吃完早餐,我拉着绫子直奔第一个目的地。

约四十万年前箱根一带曾是熔岩四溅的火山口,如今时过境迁也沧海桑田,箱根已然成了一处风光秀丽的旅游胜地。

大涌谷、芦之湖、美术馆、神社这些无论去过几次的还是没去过的地方都是值得再去转转的,滑雪场也是一定是要去的。我再次在心里琢磨着为期两三日的旅行安排。

箱根的清酒非常有特色。

如果不是带着绫子的话,我独自去附近的酒馆品尝清酒也不错——未满二十周岁的年轻人法律禁止其饮酒,不过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总归是能够买到酒的。

第一个目的地是芦之湖。

我们牵着手慢慢走在湖畔,看不远处的雪景,气氛静谧却脉脉有情。

冷风吹过,绫子小小地打了声喷嚏。

我伸手把她的围巾重新理了理,用宽大的围巾包住了她的半张脸,围巾直接包裹到她的鼻子上方,绫子睁着那双水润的大眼睛看我。我笑了笑,覆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微雪的湖泊背倚着富士山,由湖面上欣赏箱根富士的自然景色更是迷人。除了美景,这里还有让人垂涎欲滴的美味,特别是鲈鱼和鳟鱼,两种鱼的味道鲜美,肉质细腻,是不容错过的特色。

中午饭是在湖边餐馆吃的鱼宴。

……

在外面逛了一天,夜幕渐渐低垂我们俩个才饥肠辘辘地回到旅馆。

旅馆的特色就是东京酱油拉面,我点了和绫子一样的招牌拉面。暖洋洋的浓汤下肚,浑身都暖和了起来能……我一边吃东西,一边和绫子讨论着明天去哪里玩。

旅馆外面天色有些暗了,屋里纸灯笼样式的电灯便开始履行职责,暖色调的光芒柔和。

“两位姐姐是一起出来玩的吗?”

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工藤新一问。他只是好奇,“你们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绫子表现得惊讶,而关键在于她还特地偏头看了看我——她在惊讶工藤新一居然没有认错我的性别。认识到这点的我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突然有些不爽。

我的伪装毫无破绽,但眼前这个这个自诩为“福尔摩斯的弟子”的小侦探明显和他的父母看过旅馆的登记表。

“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呀?”绫子声音细软。她微垂着眸子,耳根红透了,嘴角弯着温柔的弧度,眼神期待地看着小朋友。

绫子她在期待善意的肯定。

工藤家的小子要是说错话……我握紧了手里的茶杯,避着绫子偷偷地瞪着少年。我就去向他妈妈告状,一定要这杀人现场乱跑的熊孩子长记性!

“就是,爱人啊。”富有聪明才智的侦探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

很好,工藤新一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我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却正好对上了那边夫妻俩含笑的目光。显然,他们看了有一会儿了,一定看到了我威胁他们儿子……我动作一顿,上好的茶我也顿时感觉索然无味起来。

然而绫子很高兴啊。

“没错没错,我们是爱人呀!”女孩儿非常高兴地告诉工藤新一,在我看来她就像只幼猫一样张牙舞爪地在宣誓主权。

算了,我不计较,谁让她这么高兴呢。

“绫子,我去一下洗手间。”

抬起手腕上的表看了看时间,和绫子知会了一声我便出门透气。

站在门边,这儿恰恰是绫子和工藤新一的视角盲区。

我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站在这里的工藤优作,又回头看餐厅内部。

绫子还在和那个嚷嚷着要成为“像福尔摩斯一样的大侦探”的小学生聊得开心。他们一时大概不会注意到这里。

“工藤先生你好。”我率先伸出了手。

握手礼。我们是平等的,请不要把我当做小孩——这是我的意思。

工藤优作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与我握了握手,无论哪一方面都是滴水不漏。

“山吹小姐,真是久闻不如一见。”

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从我父亲那里“久闻”了。面上不显对他的说辞的怀疑,我微微一笑说道,“家父也向我提起过您呢。”

我俩对视一眼,又错开目光,都确定了彼此嘴里没多少真话。

工藤优作和我父亲应该认识但是不熟悉,并且他还知道我和我父亲关系不好。

那么他容易想到我刚刚的客套话是假的,生疏的父女之间父亲又怎么可能会在女儿面前特意提起工作上无关紧要的仅仅见过为数几面的人呢?

我知道工藤优作敏锐地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说到底还是昨天我太冲动了。

工藤优作知道并探究着那些东西的存在,并且他还在合理怀疑我和其中某一方有关联。我几乎可以想到他一定再三试探过我昨天恐吓过的那些出言不逊的大垃圾。

只要装作听不懂暗示就可以了。

我没必要主动承认,因为工藤优作没有证明这一出推理的证据。是的,他找不到证据,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而不是证据链充足的推理。

虽然……但是……

面对着绵里藏针的工藤优作,我突然很想恐吓一下这些好奇心无处安放的侦探: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多余的好奇心可不是好事。

“其实我第一次知道山吹小姐并不是从令尊那里听说的,而是两月之前的山手线列车劫持案,那个案件解决得很完美。你很优秀,比我那个年纪还要出彩。”

“我知道我很优秀,这样夸我的人很多。”我混不在意地说。

工藤优作便笑了笑,解释并发出邀请。

“我在等我的妻子有希子,她刚刚去了洗手间——要一起去散步吗?你的女朋友和新一大概会玩很久。”

我假装欣然地答应,“好啊。”

我和绫子在箱根好好地玩了几天最后才回了东京。

如果与我们同行的不是工藤一家我大概心情会好许多,可惜一直到了新宿车站我才和工藤一家说出再见。

绫子却没有我的顾虑,她非常喜欢工藤一;在车站临别时她还拿了本子要了这一家三口的签名,就连想要成为大侦探的小学生工藤新一也没有放过。其中,绫子最喜欢昔日的大明星藤峰有希子,箱根度假这几天她“姐姐”“姐姐”叫得可开心了。

“和真世比起来,还是绫子最可爱了。来,比个耶!”工藤有希子拉着绫子最后一次拍照留念,动手动脚的。

……我忍了……实在可恶,怎么说绫子也是我的女朋友……

站在旁边的我大概在吃醋。

工藤优作说有机会他一定来拜访我的父亲。我没放在心上,客气而敷衍地应了过去,不过是一些客套话罢了。

他们走后,我立刻扭头盯着绫子。

假装生气地揪着她的脸颊,我压低了声线幽幽地说,“绫子不是叫‘姐姐’叫得很开心吗?怎么,不跟着‘姐姐’跑了?”

绫子小脸一红,“有希子姐姐,她,只是,只是她很照顾我。”

“我就不照顾绫子你了吗?”

“真世,你是不是在吃醋呀?”绫子拉着我的衣角,她强忍着笑意问。明眸弯弯。

“你才知道啊!”我故作气呼呼的样子把绫子扎好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的,又理直气壮地点头,“绫子打算怎么哄哄我嗯?”

“我,我,我我。”绫子脸颊上的绯红更上一层,仿佛被烫伤一般。她支支吾吾,还不敢看我的眼睛,声音也轻轻的。“我,可以,可以亲亲你。”

“亲亲就够了?这可哄不好我。”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眼神躲闪不定,轻轻咬了咬唇,仿佛在思考什么。她细声细语地说,“那,那就两个亲亲。”

我是这么好哄的吗?好吧,似乎还真是,我拿绫子一向没脾气。

“好啊,那就两个亲亲。”我笑着说,故意地凑在绫子面前说话,语调暧昧,“绫子不要赖皮哦。”

绫子快速抬起头来偷偷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又紧张兮兮地立马把头低了下去,仿佛在掩盖内心的羞涩之情。我能够看到她不由抿紧的嘴角,还有霞光似的红晕。“不,不赖皮。”

“那么现在,第一个。”

我用手指揉捏她柔软的唇,宛如哄骗小孩儿似的用蜜一般的声线轻声说。“宝贝,准备好要开始了哦。抬头——”

绫子脸红心跳,她声音轻轻。好。

嘶,我脸好热,希望我的霸道人设没有露馅。

珍重捧着她的脸,低头在她唇上浅啄了一口,我笑着说道,“另一个就先欠着吧,我会用小本本记好的。”

大庭广众之下我还是非常克制的,虽然就算我不克制绫子也不会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好吧,我非常非常在意。

车站附近这么拥挤的地方还是算了吧,人多得吵得头疼。

我一手拉着绫子一手拖着行李箱往车站外围走。

从箱根回来没两天就要开学了,惭愧,我的作业还没有解决。

“夏油,你的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坐在图书馆的椅子上,我拿起令人心生厌倦的作业本又放下,果断拿出了手机打电话给夏油杰。

“什么?”隔了一会儿,懵圈的他反应过来,声音同样透露着苦涩,“还没。”

这两周都耗在打怪和剑道训练上了,他也完全忘记了作为学生的我们还有作业。

“呵,”我嗤笑了声表达了我的嘲讽,然后用机械得毫无感情的语调地说。“带着你的作业出来吧,一起补作业。”

书面作业不难,有一项社会实践活动却比较麻烦,唉,所以还是带上夏油杰吧。

事情不久又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转折。

几个小时后在区立图书馆补完书面作业回家的我在半途中收到了学校打来的电话,对方告知我出于某种因素影响这一学期暂无法正常开学,开学时间视情况而定。

怎么回事?

我立刻去问消息灵通的宽是怎么回事,看了邮件箱才发现他已经把消息早两个钟头发给了我,简单来说就是我们学校被法外狂徒炸了所以推迟开学,刚刚我在写作业也就没看到信息。

“哇哦!”天降惊喜,然后我剩下的念头就是……我感慨,“作业补早了啊。”

除了学校被炸这件事情,宽还和我说了另一件事情——很早之前我拜托他调查的一个诅咒师有了消息。

思索了许久,也犹豫了很久,最终我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刚刚才和我分开的夏油杰。

“你明天有时间吗?嗯,有点事情请你帮忙,是那一边的事情。详细的明天见面告诉你吧,对了,记得带上你的社会实践活动报告,清理掉垃圾后顺便去做社会实践。”

这些事夏油杰迟早会遇上的,还不如现在我带着他先见识见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让我回来之后给他们吱一声,甚至之前如果不是各种方面都不方便我看他们是想至少有一个人跟着我去箱根的,嗯,很有自觉操心的老父亲风范。

打电话过去,嗯,很好,因为刚刚被炸的学校他们现在就在我的学校里。

“真世酱现在要过来吗?我们这边要结束了。”萩原研二说。

“那我过来吧,我就在附近。”

我想了想接下来没什么事情了,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往回走几条街就是户山中学,我先去熟悉的店买了雪糕,然后拿着雪糕一边吃一边往回走。早春还是很冷,但是我反而更喜欢在冰雪天吃冰冰凉凉的东西。

街边车来车往,我背着书包到了学校附近,凭借着学生证我成功进入了学校大门,然后没走几步就见到了正在收队的警察们。

没有过去,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汗涔涔的两个人从队伍之间走了过来,看样子他们才脱下防爆服不久。

“哟,下午好,真世酱。”他故作潇洒地拨开头发,笑嘻嘻地和我打招呼。

“萩原哥,松田哥。”我把刚刚买的矿泉水丢给他们两个,开口问道,“你们现在就直接下班?”

松田阵平一边擦汗一边说,“假还没修完,今天算是被迫加班。”

“那你们攒的假期还挺多的。”

他“嗯”了声,“是挺多的。”

萩原研二熟稔地勾搭着幼驯染的脖子,黑色卷毛的警官嫌弃地推他,“松开,热死了。”又对着我说,“和朋友在外面玩?”

“没,写作业。如果没有今天的意外的话……嗯,要开学了。”

聊了两句日常,我们一齐往校外走。

萩原研二和我分享了一些学校被炸的细节,我时不时应声作为纯听众配合一下。松田阵平提醒他一声,于是他还打电话预定了餐厅。

时间直接来到第二天。

我看了眼腕表,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九分。

刚刚下完一场小雨,地面还在湿漉漉的,不经意就踏过脏水滩弄得鞋子和小腿又臭又脏又难受。

天气很冷,汗却打湿了我的头发。

狩猎进行了三小时十五分钟,但是在两位猎人的合力围捕下猎物还在逃。

我说,这场追逐的无聊赛码该结束了。

枪手在子弹即将出膛的瞬息通过手腕的急速抖动让子弹在发出的一瞬间改变轨迹,技巧性很强,但是能够使子弹按照完美曲线拐弯的人并非不存在。年纪不大的我就能够做到;我有天赋,也有经验。

夏油杰还没有迈过杀人这一条线,所以是我动手的。

抬起枪,扣动扳机,找好角度我就能一枪打在目标身上。附带了浓缩咒力的子弹穿透那名诅咒师的保护屏障后就发生了爆炸收起枪,我拦下了夏油杰而自己上前去看。

那名诅咒师已经死了,死状还很凄惨,是会让人做噩梦的程度——我知道会这样,这也是我为什么拦住了夏油杰的原因。

杀死对方的并不是子弹,是我的术式。

这次我接到了个猎杀诅咒师的任务。

武田岵,臭名昭著。

他的资料上每一页每一字都浸满了血与泪,他的罪行罄竹难书。

这名诅咒师过去往往在日本的偏远地区活动,受害者家属大多无门路,少部分有门路的能够给出的赏金也不高,所以还真没有多少赏金猎人愿意费大功夫杀这只臭虫。我有心却无力,毕竟我不可能到处追杀他。

我一直让宽帮我留意着。

这次他出现在东京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恰逢武田岵作案后再次被挂在暗网上悬赏,宽替我把这个任务接了下来。

现在武田岵死了。

“普通人的法律对咒术师有效用吗?”被我叫出来参与狩猎的夏油杰突然走到我身后问,他看到了这一地血污。

正在处理尸体的我愣了愣。咒术师的尸体特殊,不能够随便抛尸,所以我在留存了照片以便交任务之后就打算把这具不成样子的尸体火化成渣渣。

我刚刚让夏油杰不要过来的,他不适合看到这些。沉默良久,我回答了他。“因人而异。”

“大多数的法律是一条用以维护社会秩序的道德底线,所以在普遍情况下就算是里世界的人也会遵守法律和普世的道德,比如我。与之相对的,世界上总有因为拥有非凡力量而自命不凡的蠡虫妄图同时凌驾于法律和道德之上,比如武田岵。”

我瞥了他一眼,说道。“法律,它对任何人都具有约束力,但是在其不具效力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纸空文。”

夏油杰总结,“所以,普通人的法律法规其实对咒术师没有约束力,全靠我们自觉遵守。”

我不喜欢他口中的这个“我们”,但是现在我也没有特别点明。

“有约束力,但是不多。”纠正后,我语气淡淡地说,“咒术界相当封闭排外,而这一群体在长久的独立传承中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规则。他们并不认同咒术界以外的法治,当然不会遵守。”

“政府倒是有心改变,可惜他们有心无力。咒术界和都市传说中的魔都一般都是讲拳头的地方,没有力量就没有话语权。”

他的神色变化我看在眼里,但是我又懒得去猜夏油杰的心思了,不过,我打算收回前言——我和夏油杰也许不是那么适合成为朋友,因为我恰好想到了一些麻烦事。

把人群简单除暴地划分为对立的咒术师和非咒术师两大阵营,其实夏油杰也相当傲慢和自以为是。他却自我感觉良好。

思及此,我移开了话题。

“夏油,请客吗?我知道一家店,等会一起去吃关东煮吧。”

“……等会儿?”

现在如同碎尸案现场一样的场面是不太合适。我顿了顿,遗憾地说道,“那下次吧,好在那家店不会长腿跑了。”

针对武田岵的猎杀加上来回跑仅仅用了一上午的时间。

提前的追踪和踩点都是木下宽做好的,我和夏油杰就像是拿着通关攻略的玩家一样打败了最终boss达成完美攻略。

上午还是血淋淋的恐怖片场,而下午我和夏油杰去了东京郊区的一所孤儿院做义工,顺利完成了仅剩的社会实践作业。夏油杰很快调整好了心情,陪孩子们玩的时候笑得那双眼睛都眯不见了。

我以为他会消沉久一点,结果他对这种事的接受度以为的高?

隔了几天,在一起清理完垃圾后我带着夏油杰去了我之前提到过的店。

它有一个文雅的名字,枕水居。

这是一家位于江户川附近的百年老店,专注于制作关东煮。现在的这位店主是第五代传人,前不久刚接下老店主的担子。

店里生意很好,一眼完全都是人,队伍从店面前排到了五十米外的榉树下。我和夏油杰排队了十多分钟才轮到,等我们吃到热腾腾的食物时已然过了半个钟头。

夏油杰第一次来,尝不出风味的差异。我却觉得关东煮现在的味道,嗯,不能说不好吃,只是和之前的有所差别——几种汤料都做了创新,不过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露台上恰好还有空桌椅,我和夏油杰去那里坐下;河水顺着南北而流,木质露台上下方就是潺潺的流水。

吃着吃着,我注意到后厨里鬼鬼祟祟的人影,窗户虽然正对后厨,但是窗帘却是拉上的,仅仅隐约看到一个佝偻的人影。毫无疑问那是一个老人,却不是老店主山田。

“……”我陷入沉思。

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我从来不对东京的治安抱有希望。

我说,“夏油,你先吃着。我离开一会儿。”

店里人满为患,我绕进后厨之后那个身材佝偻的身影已经离开了,这里只有主厨和两个帮厨在忙忙碌碌。

敲了敲门引来他们的注意,我盯着几个人淡声问道,“打扰一下,请问今天山田归介老先生有来店里吗?”

主厨,也就是现在的店主,山田益先生认识我这位使人印象深刻的老主顾也就没有计较我闯入后厨的事情,和我玩笑着说就是我也不可以插队。和他们说话间,我绕着厨房转了一圈,看似在找有什么好吃的,实则在寻找后厨里异样的地方。

“除了我之外,你们注意到有什么人也进入过后厨吗?”

“诶?没有吧!除了山吹君就只有羽珪那孩子早上来过一趟了。”

“刚刚大家都不在后厨吧,所以还是谨慎一点,也许有奇奇怪怪的人溜进来做了很可恶的事情——我就坐在这扇窗户外面吃煮物,结果看到有人进来了。”

大家的神色变得很不自然,我的提醒已经无限趋近于直白了,只差没有拿个大喇叭强调起有问题了。对我的质疑当然有,但谨慎的店主相信我这便够了;人有了疑心就会不自觉往下思考,山田益便觉得厨房里的三个人通通离开了这一点透露着古怪。

恰好有人来找山田益商量别的事情,帮厨伊藤吉安好巧不巧拉肚子去了卫生间,而帮厨宫本加奈则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暂时离开了操作间。

凡做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犯罪亦然,这些痕迹在特定的人眼中就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般明显。

这次的犯人甚至很明目张胆。

他完全没有考虑脱罪手法,别有心机地挑了一个后厨没人的时间点进来作案。这次倒不是什么机关,而是下毒,对方选择了一种市面上常见的非管制药物,河豚毒素。

枕水居的所有人在一天的经营结束后会就店里剩余的食物聚餐,而且聚餐所用的一道高汤会早早熬制着。这是枕水居的熟人才了然的习惯,作案者正是凭借这一点来实施杀人计划,他把河豚毒素下在了高汤锅中。

很快我就明白了作案者为什么有持无恐,西村裕,年逾八十七,癌症晚期。

他想要全灭枕水居的原因是他已经在枕水居吃了大半辈子的煮物,是枕水居的忠实主顾,不久之前西村裕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想要最后吃一次枕水居的关东煮,然而当时山田益为了改良店里关东煮的汤料配方玩笑似的请他吃了一次草莓关东煮。

“我要杀了这些个毁了我美好回忆的混蛋!”被目暮警官拷着之后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还在努力回头向山田益怒目而视。

“……”无法评价。

我不由哑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这戏剧性的一幕;而险些被一碗毒汤送走的枕水居全体职工更是黑了脸。

虽然草莓关东煮是很过分,但是,这个杀人理由是真的太离谱了——额,算了,习惯就好,生活在东京,我应该早点习惯的……这种轻率的杀人事件我真的不习惯!

我真心觉得,我大概永远都习惯不了东京的犯罪节奏和报复理由了。

店主略显轻松地笑着说,“还好这次发现及时。真是多谢你了啊,山吹君。”

“不客气。”还在思考问题的我下意识回答,“吸取教训,下一次不要尝试草莓关东煮这种阴间的口味了。”

大家沉默了片刻,都轻松地哈哈大笑起来。虽然知道他们在笑我……果然,这种善意的笑容让人根本生气不起来啊。

我回到露台上,这个时候夏油杰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他好奇地问,“你去做什么了?”

“做好人好事。”精神状态可以称之为萎靡不振,我有气无力地回答他,“制止了一起犯罪,不用在意。”

我吃完了食物,夏油杰离开了一趟,回来问我怎么提前结账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结过帐。”我假装诧异地挑眉,若有所思。

所以,我今天应该是,免单?

阳光洒在河面,水面波光粼粼,此景美不胜收,只是桥上经过的一个司机突然把啤酒的易拉罐丢进来河里。

河流冲刷着,蓝绿色相间的啤酒罐沉沉浮浮消失在了河里。

我记住了那辆车的车牌号。

作为一名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拨打了举报电话。醉后驾驶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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