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残酷的。
这是卫宫切嗣从小就知道的事情。
灾难，疫祸，战争，伤病……人们在痛苦中挣扎，在挣扎中绝望着。
——为什么人类总是在互相伤害呢？
站在血泊之中，年幼的卫宫看着父亲的尸体，内心充斥着巨大的悲哀。
他回过头，宁静的村落已经被大火吞噬，在这里生活欢笑着的人们如今只剩惨叫和哀嚎，白发的女人叼着烟慢慢走来，向着他的方向伸出了手，却在他抓住的瞬间化为青烟，只余下一把老旧的枪械。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枪。
因为经历过，所以懂得失去的痛苦，因为见证过，所以知道罪孽的可怕。
“这个世界需要救赎。”在战场上救下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女人，年轻的卫宫喃喃道。
若是无法拯救所有人，那么就只能舍弃一小部分，这是实现理想目标道路上必要的牺牲。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可是——
“这不是我想要的。”卫宫切嗣站在冰冷的街道上。
四周的行人表情麻木而冷漠，双眼空洞而无神，仿佛行走在这里，只是在执行一段既定好的程序。
“没有战乱，没有悲伤……世界和平，一切安稳，这确实就是你想要的世界啊。”白发英灵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卫宫切嗣的身边。
“不！不是！”卫宫切嗣突然激动了起来，“这种提线木偶一样冰冷的人生，怎么能算得上是拯救！”
“卫宫先生。”白发阴阳师声音平淡而冷静，“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这是‘等价交换’法则，也是世界不变的常理。”
“越是难以完成的‘奇迹’，就越是需要付出足够大的代价。如果支撑这份‘奇迹’所支付的代价不足，那么实现‘奇迹’的途径方法，甚至是结果都会在某种意义上产生偏差。”
“……什么意思？”卫宫切嗣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身边的英灵。
“还不明白吗？卫宫先生你觉得什么才是世界和平呢？终结战乱，终结流血，没有悲伤，没有痛苦……这样就是了吗？那么怎么才能终结战乱，阻止争斗和流血，消除人们的悲伤和痛苦呢？”晴明轻声一叹，表情圣洁而又悲悯，那双犹如碧海深邃而广阔的眼里带着看透一切的清醒，“唯有消除‘慾望’啊。”
这句话犹如一柄重锤狠狠的敲击在卫宫切嗣的身上，将他的筋骨皮肉砸的血肉模糊，将他的理想愿望砸的支离破碎。
“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卫宫先生。”
可憎的人很多，可爱的人也不少。让人悲叹的事情很多，但让人深受鼓舞的事迹也不会缺乏。有卑劣的家伙存在的同时，也会有高尚的灵魂散发着光彩。思想的碰撞，情绪的冲突，各式各样的原因合成了组成了支持人类本身存在最大的“慾”。
恨是慾，怨是慾；忧是慾，惧是慾。
可同样的，喜是慾，欢是慾；思是慾，情是慾。
爱，亦是慾。
将这些所谓的“慾”消除之后，将所有情绪和思想格式化之后，人类还是人类吗？
“这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一时间受到的冲击过大，卫宫切嗣好似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只是翻来覆去的重复着这样一句话。
“那我们再换一个未来看看吧。”阴阳师抬手轻轻一挥。
四周的场景如水波一样退散，街道与行人具是消失不见，放眼所见之处全部化作一片残骸，杂草在文明的遗迹上野蛮生长，诉说着荒凉与沧桑。
——人类彻底消失在历史当中。
“今后的这处世界，将会长长久久的和平下去呢。”晴明面上无喜无悲，“没有人类会因为慾念丛生去争斗，也不会有流血牺牲，多么完美的结局。”
“你是来愚弄我的吗？！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卫宫切嗣抬起手中的枪，向着男人扣下了扳机。
“哦呀，这可是很危险的。”晴明脚下一转，身形骤然出现在卫宫切嗣身后，“你需要稍稍控制下自己的坏脾气了，暴躁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伤身又伤神的。”
“虽然有时候我的确喜欢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现在的话……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吗，卫宫先生。”
“至于我的目的……很明白不是么，放弃你脱离不切实际的幻想，人类的未来不掌握于任何事物的手中，哪怕是‘奇迹’。”
没有谁拥有擅自干涉别人命运的权利，人类的未来只在于他们自己手中，生存还是毁灭，那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
“平静下来了吗，卫宫先生？我们接下来的路还有很长一段，你得坚强一些啊。”
*
躺在地上的男人面目狰狞，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切嗣……他没事吗？”爱丽丝菲尔抓紧了深爱的男人放在身边紧握的手，有些关心则乱。
一旁风风火火赶来的久宇舞弥虽然在爱丽丝的劝说下放弃了动手的意愿，但依旧对这群不速之客的目的有所怀疑。
她从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
“放心放心，我会还您一个健健康康活泼开朗的丈夫哒。”蝴蝶精有节奏的拍着铃鼓，“这位夫人最好也来睡上一觉呢，您的身体不容乐观，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让惠比寿老爷子好好给您调理一下。”
“真是有趣的能力。”一旁围观的伊斯坎达尔好奇道，“喂，小姑娘，真的什么样的美梦都能编织？”
“没错哒。”
“那请给我百十桶——”
“Rider！”韦伯立刻阻止了自家从者不着调的发言。
“有什么关系嘛。”伊斯坎达尔大手一挥，“反正看Caster的样子，这个男人之后想必也不会与我们为敌了。”
韦伯：“那也……”
“征服王阁下说得在理。”晴明笑着应下，“不过比起梦中来说，我觉得还是现实当开怀畅饮才来的痛快，您觉得呢。”
“你看！Caster都这么说！”
韦伯扶额。能怎么办呢，他这细胳膊细腿的加一起都拗不过自家英灵大腿啊。
“Caster，你的酒呢！”
“就在这里饮么？”晴明挑眉，不过也没有拒绝，他拍了拍手，唤出了两名花容月貌的式神。
“晴明大人！”樱花妖和桃花妖欠身行礼。
然后又一挥手，一只醉醺醺抱着大酒缸呼呼大睡的狸猫出现在原地，清冽的酒香从敞开的缸口溢散开来，光是闻着就口齿生津，心神微醺了起来。
“好酒！”征服王咽了口口水。
晴明看向对面的金发王者，发出了邀请。
“骑士王阁下，需要在下为您添个杯子吗？”
“……却之不恭。”从梦境里醒来，“观看”了即便自己修正了错误，改写历史之后依旧无法阻拦大势所趋的亚瑟王，阿尔托莉雅一直缠绕于心底的执念悄悄散去了一些。
何况比起她个人已成云烟的遗憾，显然更多人所能拥有的未来是这位高尚的王者愿意舍弃自己去守护的。
那些生存于现在的不列颠领土上孩子们脸上幸福的笑容，让阿尔托莉雅由衷的感到高兴。
所以从本质上说，这份为了大义去牺牲小我的精神，这位剑阶英灵还是跟她的御主其实还是挺有共同语言的。
“来吧，让我们在此畅饮一番。”征服王道，“就当做提前庆祝这个世界的繁荣不衰。”
“稍等，我们还要再等一位应邀而来客人。”
随着阴阳师话音的落下，张扬的声音已经昭示了来人的身份。
“你说的宴请，难不成就是要让本王跟这群渣子共聚一堂来庆祝吗？”
这嚣张的发言让在场的英灵与人类眉头具是一跳。
“别这么说呀，英雄王。”看着这位金光闪闪的王者，晴明笑的眉眼弯弯，“就算身为王，也是要给普通人瞻仰自身光辉的时刻吧，不然人生岂不是太过无趣？”
“既然无论是称颂赞美，还是谩骂诋毁都对您没有影响，那为什么不随心所慾，赏大家个‘与民同乐’呢？”晴明说得不卑不亢，“何况您面前的这两位也是在历史岁月中留下浓墨重彩的王者，与他们一同饮酒，也不算辱没您的身份吧。”
既然能真身前来，说明对方其实早就心里有数了。不过是嘴巴毒一些罢了，契约了一众脾气千奇百怪式神的晴明什么样子的没见过。
对付这种凶恶的大猫，只要顺着毛哄就好了。
就是可怜自己的纸人分申，被对方毫不犹豫的蹂躏成了一坨废纸。
“他们被世间传颂为王，那你又有何资格同本王坐在一处。”吉尔伽美什眯起的红眼睛里带着锐利的冷光，“而且，谁给你的胆子，竟然试图愚弄本王。”
竟然敢用一张废纸来应付他，这个男人真是胆大包天。
“正是吉尔伽美什王您啊。”面对王者强大气场带来的压迫，晴明语气如常，“总归为您带来想要的‘愉悦’了，不是吗？”
毕竟是以自己为模板拓印出来的（不然在庭院的时候也不可能糊弄得了那些式神），纸人的行事方式还有思想主张都与他一般无二，想必“自己”独特的见解已经很好的钓起了这位王者的兴趣了吧。
晴明直视着那双腥红的眼瞳报以微笑。
这位人类最古之王做事全凭喜好，不会轻易对他人的情感和思想产生共鸣，但却是会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产生兴趣，而以晴明这份独具一格的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矛盾”，还有对任何事物暧昧不明的态度确实是勾起了吉尔伽美什的探求慾。
“巧言令色之徒。”吉尔伽美什眯起眼睛，却没有反驳晴明说的话，“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啊……那就请吉尔伽美什王你入座吧。”晴明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如此简陋之地也配本王落脚吗？”吉尔伽美什不悦的扬起眉毛。
“当然不会。”晴明笑了起来，周身魔力涌动，于是日落月升，星河倒转，一处华美的庭院显现于世，而他们就在庭院正中央那颗散发着微光的樱树之下。
【阵地建造·四时之庭】
“嚯！”征服王被充满了东方古典风情的庭院震撼了一下，而后豪爽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快来吧，金闪闪，这美酒的香味已经勾的我馋虫都出来了！”
“哼。”金色的王终于屈尊落坐。
不同时代的英雄齐聚同一时空，这是独属于“圣杯”才能带来的奇迹。
“既然客人都到了，那我们的宴会也可开始了。”
话音落罢，鼓瑟之音渐起，两位花妖对视一笑，执手落入庭院空地，脚踏月色翩翩起舞。
只有切糕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卫宫切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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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齐聚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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