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第一个星期日,从奥伊米亚康吹来的风开始带着些凉意,夏夜渐生白露,此日之后天光渐短。
阳光下的德罗城堡显得宏伟壮美熠熠生辉,前天的午夜发生的一切没有给它带来一丝阴霾,它依然静静的伫立着,那些生与死的较量并不为人所希知。
“殿下”端着茶盘的女仆敲门进入,茉嘉娜坐在二楼的窗边,乌发半挽,穿着白色袖口和腰间刺绣紫色鸢尾花的晨袍低头间露出雪白细腻的脖颈,手里捧着一本草药书在慢慢翻动。
胡桃木的家具,美丽娴静的少女,光影透过树木的缝隙投到她的身上,如同一副优雅,闲适,浪漫的油画。
“殿下,你的茶。”女仆恭敬的走到茉嘉娜身边,将茶具从托盘放到旁边小茶几上,提起茶壶,倒了一杯递给茉嘉娜。茉嘉娜合起书本,接过红茶,举起茶杯在阳光下端详了。
蓝色珐琅描金郁金香的骨瓷茶杯,精致非常带着皇室的奢华,不过下午茶应该配套的糖罐,奶盅,三层的点心架……现在都没有了。她闻了闻茶香,低头轻抿了一口。
心中自嘲一笑“果然是索拉雅的红茶,是红茶蛋糕的味道,小女孩的最爱,可惜自己更偏爱远东的茶厚重纯合,回味悠长。”
她对上女仆的眼睛,不经意的问道“城堡的财政状况怎么样”?”女仆的动作一顿,“我要听实话。”
“我不太清楚,您知道的这都是玛格丽特夫人在处理,我,我只是做好我份内的事,不是,是玛格丽特夫人吩咐我做的所有工作。”女仆有些惶恐,应该被命令过不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些。
茉嘉娜的声音更加温柔“你说的对,不过玛格丽特夫人总是那我当成小孩子,可是人总要长大,要承担自己的责任,特别是作为这个城堡的主人。我这里不需要你的人帮助了,请帮我转告玛格丽特夫人,在她忙完早上的工作后,带瓶葡萄酒前来找我。”
卡梅洛特王都的边界地,那里有一座新建的城堡--德罗城堡属于乌瑟王如今唯一的子嗣茉嘉娜公主,乡野的传言中她以前受尽国王的宠爱,她是阿拉贡的凯瑟琳公主和乌瑟王的女儿,就血统而言是奥罗巴大陆北部王国中最尊贵的人之一。
血统--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是和国家,政治和财富挂上钩就显得尤为重要,她在法律上是北部王国三分之二的国家排名前几位的顺位继承人。
乌瑟王甚至产生过让她继承王位的想法,她拥有许多威尔士亲王才有的皇室特权,卡梅洛特宫廷的人私下里叫她威尔士公主,这一只有王位的继承人才有的称号,尽管她从未受封。
德罗堡作为王储的居所一开始就修建的宏伟壮观,但明显现在的茉嘉娜公主无法支撑起维护这座城堡所需的庞大的人力和金钱开支。
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她的父亲选择和她母亲离婚,国王还是放不下追寻男性继承人的金色而璀璨的梦想。而他的皇后凯瑟琳经过六次生育,只活下来了一个女儿,时间与身体对她的摧残消磨了她的美貌与健康,显然这次国王不打算与她同行。
领悟到国王意图的侍臣们,就像是追逐狮子留下的腐肉的鬣狗,为了得到国王手中流下来的富贵荣华,蜂拥而上,不管是侄女还是女儿或是其他更亲密的人,年轻貌美的女人充满了汉普顿宫的白厅。
安娜是那些女孩中的佼佼者,在美女如云的宫廷中她并不是美艳出众,但她身上有着常人没有的野性,像娇艳性感的野玫瑰,即使是香气也足够醉人的了。
她有着出众的学识与眼界,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她从一开始就不满足于只做一名情妇,而向着王后的位子进发。
国王疯了一般为她着迷,毫不吝啬。珠宝首饰,城堡爵位或许可以表达一位国王的爱,但一位合法的男性继承人才配的上卡梅洛特的皇后之位。而安娜又恰好年轻而健康,在她承诺自己会为国王生下一名男孩后,乌瑟王下定决心要与凯瑟琳离婚。
国王给出的理由是凯瑟林王后无法生出男性继承人,这确实是主要原因,但可能还有些别的只有国王知道的小心思,卡梅洛特的贵族与侍臣谁都不敢看出来。
出于对太阳神全能的造主的信仰,奥罗巴大陆的各国重视婚姻,仅承认一夫一妻制,只有婚生的合法子女才拥有继承权。
神庙不提倡离婚,更何况离婚案涉及皇室,一旦处理不当会对这片大陆一直遵守的联盟规则,皇位继承,和教会的权威产生巨大的冲击。
而且卡瑟琳王后恪守作为妻子和王后的责任,拥有卡梅洛特国民的广泛拥戴,在整个大陆都有着极高的声望。
再加上背后强大的母国支持,群臣的斡旋回护,人们的广泛爱戴,在北部王国的普遍社会同情下,凯瑟琳王后的离婚官司打了五年。
在此期间乌瑟王将妻子驱逐至摩尔城堡居住她甚至不被允许带走任何一件王室珠宝,乌瑟王在与安娜秘密结婚后,新的一批弄臣在汉普林顿宫粉墨登场,但此时他并没有成功离婚。
为了婚姻的合法性乌瑟王对卡瑟琳的待遇一减再减,住处也是一搬再搬,企图用困顿的生活压垮凯瑟琳让她签署离婚协议,但一直到凯瑟琳去世,她也没有被承认自己婚姻的不合法,王后去世后国王坚持以威尔士王太妃这一仅有的称号为她下葬。
星期日受太阳统治,太阳作为火与生命力的象征,赋予这一天与光明,火,生命力,男性力量,阳刚之力以及治疗相关的特殊能量。而一体两面,光明越大其背后的阴影也越大,太阳完全落山之后,阴影的力量的力量达到最大,是女巫们施展术法的良机。
德罗城堡顶层的一间石室中,身材高大的女管家身着黑白色的制服在房间中央不停往一口巨大的青铜锅里不断的添加着什么东西,
石锅下面画着复杂诡异的六芒星的图案,法阵的每个尖角处还燃烧着婴儿手臂粗的白色蜡烛,流下的烛泪确是暗绿色的。
在她把一支活着的蟾蜍放入锅中后,锅里立刻散发出绿色的浓烟,如果仔细看那□□背后凹凸不平的皮肤毅然是一张人脸,在它一吸一呼间那张人脸似乎也在缓慢的呼吸。
从石锅中发出的诡异的绿光和烟雾中看向那位女仆长,恍惚间见到她的身形变得臃肿非常,鼻子变得硕大尖锐,皮肤干枯的贴在骨架上,干瘪的面孔披着稀碎的头发,长满麻子的皮肤有着可怕的黑痣和肉瘤,弯曲的驼背佝偻着身子,瘦长的手指变成了可以撕破血肉的利爪。但一眨眼却又变回来那个其貌不扬的女人。
石室右侧,临近窗户的座椅上,茉嘉娜公主静静的坐着,眼神空洞,即使是窗边不时亮起响声巨大的惊雷,和透过窗户打湿她一侧衣服的雨水,也没有令她的神色有一丝改变。
女仆长在青铜锅,和放着许多植物与不知名动物尸体的简陋木桌间奔走,口中神神叨叨念念有词,时不时低笑几声带着掩盖不住的得偿所愿的嘴角。
茉嘉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女仆长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冷厉的眼刀射向了她,接着收敛神色急忙轻声安抚到“请放心吧,我的殿下,只要在耐心等待一会,您就会梦想成真,那些欺辱你的仆人,背信弃义的臣子都会后悔莫急,你的父亲会重新拥抱你,王后的声誉终将得到光复。”
茉嘉娜在屋子里踱步,神情破碎癫狂带着走投无路的绝望“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已经等的太久了,国王已经被女巫蛊惑了,卡梅洛特不再是纯洁了,我失去了我的母亲,她死了,她再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她回不来了,我被诸神抛弃了,即使我登上王位又有什么用呢……”茉嘉娜漫无目不停的走来走去,以企消除内心的恐惧焦虑,
听着茉嘉娜毫无逻辑但又老生常谈的话,绿鬼婆想她应该已经失去理智了。耳边是茉嘉娜聒噪的脚步声,女人放下戒心,不在理会,转过身收起了假装和蔼的笑脸,面露不耐。她喃喃道“别担心,我的小公主,只有完整的,活着的人才有心思忏悔,而你再也没有机会喋喋不休的说下去了,因为你连灵魂也不会再拥有。”
而她身后的公主,却在她转身后,目光瞬间清明。
茉嘉娜一边小心的盯着她在坩埚边不断来回的动作,嘴上不断重复那些对国王的怨怼以及自己即位后的要烧死那些反叛者,一边慢慢靠近废弃的壁炉。
高大的女人调转了方向走到桌子旁边的铁制的药柜前,小心翼翼的拿出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一个比成年人的拳头还要大一点的黄金镶嵌翡翠的盒子,翡翠上雕刻着像锁链一样文样符文的绿盒子。
她并没有注意到变换了位置的公主,内心雀跃迫不及待快步走到茉嘉娜面前将盒子打开,黑色的雾气立刻溢满屋内。
在雾气的笼罩中茉嘉娜的面容扭曲,痛苦的立马弯下了腰,她用手狠狠的攥住胸口的衣服。
一瞬间,茉嘉娜感觉到母亲的死,父亲的冷酷,仆人的冷待等等,悲伤,内疚,愤怒,卑微等一些系列情绪涌上心头,让她不断在心里询问自己活在世上意义,想要立即结束自己的生命已终止这残酷的拷问。
女人从盒子里拿出了一颗“心脏”上面带着三根主动脉的接口,它像是由黑耀石制成的,表面满是宝石坚硬的切面,切面的棱散发着紫色的暗芒,里面像是有有生命的黑雾在里面诡异的流动,看上一眼就像是要被吸进一望无际的黑暗。
在极端情绪的引导下茉嘉娜一项掩饰良好的脸上浮现出实质性的恨意和厌恶射向女巫,此时又被称之为绿鬼婆女人也不再伪装,
露出来可怖的真正的形象,她一手狠狠的按住茉嘉娜的胳膊,另一只手将心脏伸向她左侧的心房。
绿鬼婆狞笑着“来吧,我的公主,换上这颗心脏,进入盛满魔药的干锅里,你就能变成男孩,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继承人,像你父亲希望的那样,你母亲的苦难将不复存在,你就能得到解脱了。”
茉嘉娜咬了咬舌尖,努力克制心中的恶意,装作刚刚从被蛊惑的呓语中醒来,神志不清带着一贯的尊敬与依赖,无视眼前令人作呕的面孔,“夫人,作为我最忠实的朋友与长辈,我想了很久该送给你什么礼物来表达我对你的感谢,我想在我们即将成功之际为你送上我父亲留给我的戒指,作为见证。
我向你承诺假使我有一天登临王位,必定不会忘记你的贡献。”在茉嘉娜声泪俱下的剖白中,绿巫婆松开了自己禁锢着茉嘉娜的手,“哦,殿下,你可真是慷慨,那...我就收下了,你知道那些草药也值不少钱的。”
想到自己能够得到一枚意义非凡的珍贵珠宝,对于战利品的贪婪让她可以选择耽误一点时间。在她眼中的猪猡,怎么会有能力反抗屠夫的屠杀呢。
茉嘉娜深知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自己的性命,她觉十分紧张,觉得的手臂有些脱力抬不起来,但还是强行控住自己稳稳的将自己握在右手中的银色金属戒戴到了绿鬼婆干瘦的指节粗大的左手手指上。
石室中的光线晦暗,在绿鬼婆想要要低头观赏时,茉嘉娜猛然向她的眼睛扬起刚刚藏在左手中的石灰。
绿鬼婆尖叫了一声,晕头转向的向后退了几步“啊,你这养不熟的贱人,女表子养的猪狗的孩子……”
她吼完,接着癫狂的笑了起来“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吧,我的小公主,你不是知道我的手段吗?别做无谓的挣扎,快来到我的身边接受你的宿命,我保证你会死的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抓住鬼婆慌乱的间隙,茉嘉娜立马想要跑到壁炉边拿出自己藏在柴鑫的灰烬下的镰刀,但她没有料想到绿鬼婆的□□力量之大,听到茉嘉娜的脚步声后,鬼婆动作起来,在她离壁炉一步之遥时,
鬼婆一边咒骂一边以超越人类的速度来到茉嘉娜身边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在她的拼命挣扎中还是将那颗“暗影心脏”放入了她的心房。
那颗心脏立马融入了茉嘉娜的身体,同时茉嘉娜身上发出浓烈的黑色雾气将两人弹开来。
茉嘉娜倒在地上痛苦不已,失去动弹之力她感到呼吸不上来,冷汗浸出,甚至能感觉到体内血液流淌的速度在变慢带来寒意,她知道这是生命流逝的预兆。
趴在地上茉嘉娜无暇有其他的想法,受到心脏的影响,她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心里不断涌现无助,无用而无望的情绪充满了脑子里,不断的怪罪自己自责悔恨和自卑的情感比上一次还要强烈。
“就要,到此结束了吗,可是凭什么?那个情妇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她终于要得到卡梅罗特了,不行,我不能这样,他们凭什么可以笑到最后。妈妈,我的母后,卡梅洛特的王后,我不能让她只是威尔士王太后,我要拿到我应得的东西。”
茉嘉娜在心中说到,强烈的求生欲此时她保持着清醒。
同时她的那颗原本的心脏与之结合后散发出一层金光为心脏镀上了一层金壳,随后化为一滴滴金色的液体从里流出,在它的表面形成了一层铂金色的薄膜,包裹住那颗不断侵蚀着她身体的那颗暗影心脏。
接着那颗心脏停止了散发黑色的粘稠的石油状的浓雾,在铂金色的薄壳下暗红色的心脏开始趋于正常跳动。
痛苦的情绪开始消散,麻木的身体开始回暖,虽然这一过程只有几分钟,但是茉嘉娜感觉好像有一辈子那么漫长。
她将自己舌尖咬出血,强行唤回涣散的心神,踉跄的爬起来伸手抓住黑色灰烬下掩埋起来了镰刀把,回头盯向鬼婆。
鬼婆一开始被震到了石墙上,这对她的身体骨骼和内脏产生了不小的冲击,但想到自己的筹划还有一步没有完成,更别提那个小畜生吃了药没有乖乖听话,还在一旁乱窜,此时也只能放下寻找魔药治疗的想法。
虽然她眼睛还是紧闭,身体内部也有了很重的损伤,但她的听力灵敏,听声辨位足够应付一个普通的养尊处优的小姐。
听到茉嘉娜的爬起来的动静,她有些惊讶“不仅没死还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的小公主,真是没有浪费我喂给你的好东西,公主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不愧是王国的血脉强韧的灵魂。不过你也撑不了多久了,用你的灵魂为我抵消掉它更多的诅咒吧。”
“我改变主意了,我的小殿下,我不会让你毫无知觉的死去了,把你的头颅拿去后,我要带走你的身体把鬼婆们的胚胎放到你的子宫里,让你永永远远为我们孕育更有用的后代,带有皇室血统的孩子,说不定还会嫁个国王。”鬼婆充满恶意的声音回荡在茉嘉娜耳边。
茉嘉娜与鬼婆隔着着石锅,她围着石锅走动不断改变位置,绿鬼婆也在一边移动一边侧耳探听,茉嘉娜置握紧镰刀的把手,暗暗蓄力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她用余光瞥向旁边的窗外,不断在心里呐喊“来啊,来啊快点。”
茉嘉娜站定,绿鬼婆耳尖一动,冲向茉嘉娜,茉嘉娜早有预料的闪身,电光火石间一道惊雷闪下顺着特制的金属线连接到戒指,最后导入鬼婆的身上,鬼婆被电的浑身抽搐了起来,看准时机茉嘉娜抡起镰刀砍向她的头颅。
那颗头颅顺势进入了那口石锅中,锅中飘出绿色的蘑菇云,绿鬼婆脖子的断口住涌出墨绿色恶臭的脓液,茉嘉娜又扑向她的腰,将那具身体撞进锅里。
随着祭品落入石锅中,地上的法阵亮起来,蜡烛加速燃烧,锅中在水不断沸腾,在里面不断挣扎的无头身子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逐渐消溶,里面不断散发着青烟。
茉嘉娜在将绿巫婆投入锅中后,立即远离到最远的墙边跌坐在地,背上抵着石墙,等到烟雾消散,哀嚎消失,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
她深吸一口气,提着镰刀起身来到石锅旁查看,只见锅中留下见底的诡异的碧绿色药水。她去药柜边拿出了工具和玻璃瓶,将药水收到了瓶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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