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开门，冷风便扑上蔺湘兰的面颊。她屏息去看，便见丘处机仍在和那几个追兵缠斗。屋内尚且灯火悠悠，然而就在屋外却已经是一片铁蹄翻飞，剑光闪烁的景象。蔺湘兰足尖一点，踏雪而行，手中长鞭舞得好似银光飞流，彗星飒踏，这次她不只用上了飞凤鞭法和锁仙鞭法，还有刚刚赢得的奖励——缠丝鞭法。
她虽然不知系统是从哪里来的这些武林秘籍，但缠丝鞭法显然比之前她从商城里买来的那两套功夫要上了一个层次——银鞭到处，挂起的凛凛劲风如细细密密的蜘蛛网，叫人闪不得、避不得，只留下丝丝缕缕的血痕。
就在一片惊呼骇叫声中，一个个尸首倒下，鲜血把白雪皑皑的大地片片染红。丘处机和蔺湘兰将这些人都了结了个干脆。四周岑寂下来后，蔺湘兰松了口气，而一旁的丘处机却提剑四顾，当他看见那些骑兵气势汹汹而来，如今却只剩一匹匹空马四散狂奔，再无一名敌人剩下，他不由得哈哈大笑着感叹道：“痛快痛快！贫道多年不曾杀得这样痛快了！”
好笑吗。蔺湘兰笑不出来。
她感叹道：“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啊？不过是杀了个给大金国当走狗的官，怎得这般穷追不舍？”
蔺湘兰说着，就俯身蹲了下来。她不惧血腥气，伸手就在那些尸体上抄摸一通，翻着翻着，竟然叫她掏出一件公文来。
蔺湘兰将那叠公文抽出来看，然后……
她发现自己看不太懂宋朝的古字。以往在牛家村虽然言谈间也是宋时的官话发音，但好歹有系统在旁给她同声传译，这时候看了文字，她懵懵然了一下，只得眯着眼，费力辨识这公文之上的文字。
丘处机凑过来看，说道：“嗯？……这是临安府赵府尹所发的密令。这上面说……大金国使者如今正在临安府之内追查杀害王道乾的凶手，还说必须尽快拿捕凶手归案。”
……这说的不就是你吗？那还不赶紧回你的山头里窝好？
蔺湘兰这样想着，忙将这公文塞进丘处机怀中，说道：“既然这样，你还不快把这东西藏好，找个机会毁掉？这些尸体留不得，只会给这酒家附近的人徒惹祸端。趁着天还没亮，我们先把这些尸体处理了。”
丘处机连声应是，起身就去和蔺湘兰一起搬动尸体，这一动，就从尸身上掉下来几块腰牌。蔺湘兰虽不认识这宋时的汉文，但此时见了这更看不懂的文字，她便知道，这上面刻着的，是金国的文字。
原来这批黑衣人中，有好几人竟是金兵。
乍见之下，蔺湘兰先是觉着恼怒——这大宋官府都已经开始听金国使臣的号令了，那还成什么样子了？可后来，她却又只觉着讽刺，按照实践来看，此时的大宋皇帝应当早就已经向金国称臣了，而这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不早就是金人的奴才了吗？她不过是误入大宋年间的一个旅人，就算是真的为此感到愤怒，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一想，她心内颇为无力。
这大宋走到如此，不都是穷途。
*
丘处机和蔺湘兰拎着锄头铁锹，铲除血迹，又给这几具尸首绑上石头，把他们沉入江中，又拿了扫帚，把雪上的痕迹打扫了个干干净净。这一揽子事情做下来，竟也无人前来打探，这让蔺湘兰松了口气，她搓了搓有些冻僵了的手掌，就听一旁的丘处机说道：“今日将你莫名其妙地卷入祸事当中，实在不该。我无法在此地久留，所以，虽然眼下暂时无事发生，但若是以后再有金兵发难，你大可以到全真教来找我，到时候只要报我的名号便是。”
蔺湘兰闻言，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江湖儿女，不说这些。但有你丘道长这句话，日后我定是要来多多叨扰了的。”
丘处机和蔺湘兰又说了几句话后，他便轻身一跃，踏雪而行，隐没在一片皑皑白雪当中了。这周遭只剩下她一人之时，蔺湘兰这才觉着有些疲惫，她长舒一口气，准备转身回返。
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忽而望见了雪地之上，竟然有一串蜿蜒的痕迹，蔺湘兰皱了皱眉头，心知不妙。
谁啊这是？完颜洪烈吧？
蔺湘兰暗暗想到。
完颜洪烈真是命大，方才她和丘处机哪个人都没留情面，好一通嘎嘎乱杀，竟然还给这家伙留了个活口出来。
不过，说归说，蔺湘兰为了任务，还是任劳任怨地跟着血迹走进松林，转到一座旧坟之后，果然便见完颜洪烈那家伙躺在那里。
而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音已经尽忠职守地响了起来。
“检测到反派出现在任务范围之内，正在为您生成临时任务。”
“任务内容已更新：请及时救治任务对象，确保故事线正常进行。”
嘶……这可有点难办了。
若说蔺湘兰没有露脸便也罢了，但偏偏她方才杀人时杀了个痛快，这完颜洪烈有没有看见她的脸都不一定，万一完颜洪烈见了个正着，她这杀他却又要救他的，很难解释啊。
再说，她又不会处理伤口，该怎么办呢？
“喂。你过来。”
就在这时，蔺湘兰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极为细小的呼唤。蔺湘兰一愣，回过了头去，只见一个瘦弱的小孩正站在她身后，一双乌溜溜的狐狸眼死死地盯着蔺湘兰，而在那孩子手中竟然拿着一支差不多快要赶上她身高的弓弩。
在牛家村住了这么久，蔺湘兰早就将村子里的人认了个七七八八，这孩子她也很熟悉。是这家酒馆掌柜的孩子，这孩子母亲去世得早，掌柜的也不耐心将养，导致这孩子瘦弱得像只小猴一样。平日里她有些小偷小摸的毛病，喜欢顺走一些客人随手放在桌边的铜板，这牛家村里的人淳朴，觉着这孩子可怜，也不怎么当回事，摸走几个铜板，也就摸了。
蔺湘兰对小孩子有几分耐心，但不多。更何况这时候还躺着一个随时会领盒饭的完颜洪烈，她没什么心思应付这个小孩，只是微微屈膝，向着那孩子凑了过去：“怎么了？”
然而，下一秒钟，那孩子竟然将那脚边得弓弩猛地一抬，箭矢的尖端猛地对准了蔺湘兰的鼻尖。
蔺湘兰：？
“不是，你这小孩……你这是何意啊？”
那小孩抿抿唇，说道：“救他。不然的话，以后再有人过来我们村里，我就说刚才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蔺湘兰盯着那小孩，虽然不怕，却仍是在抬手按上了自己腰间的鞭子之后，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这个小小孩，连引动弓弦都做不到了吧？刚才那一箭，早就把你的力气用光了吧？”
非是蔺湘兰故意挑衅，而实在是这一支亮锃锃的羽箭抵在她鼻尖时，蔺湘兰就想明白了一切——杨铁心和郭啸天皆有上山打猎的习惯，是以在原本的故事中，完颜洪烈在一片混乱中，这才肩膀中箭，性命垂危。然而这次的混战里，她和丘处机都没有用箭的习惯，而完颜洪烈这次中箭，却是靠近胸口。
而看着眼前的这孩子弓弩费力高举，若是她这一箭胡乱射出，说不定真的会误打误撞击中完颜洪烈。
……我说你这小孩可是真会给我找麻烦啊，他差点就死了，我的任务也差点就完不成了你知道吗？不过，这样也好。那就说明在混战刚开始不久，可怜的完颜洪烈就中了一箭，怕被战火波及，这才连滚带爬地远离了纷乱的战局。
……兄弟你惨啊。
蔺湘兰这样想着，强忍着翻了个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那小孩又是抿了抿唇，不讲话。蔺湘兰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桂花糖，剥开塞进那孩子的嘴里。
蔺湘兰颇为喜爱这个时代里原汁原味的糖果蜜饯，所以口袋里总会放着一些。而眼前这个孩子受到苛待太多，舌尖只是舔到了一点点甜味，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说道：“他有钱。”
蔺湘兰会意，问道：“哦？你是说他有钱，所以想趁乱弄死他，然后摸了他的钱袋子远走高飞？”
那小孩抿紧了唇，不讲话了。见她不愿意说，蔺湘兰只能自己猜测：“……因为你爸爸对你不好，你想离家出走？你一个小孩，能去哪里？”
许是终于坚持不住了，这小孩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弓弩，脱力一样跌坐在雪堆里。
她摇了摇头，嗫嚅着说道：“我……我不杀他。他不知道，是我放的箭。我伤了他，再救他。他……感激我，我，就会有钱。去哪里，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待在这儿，我爸爸会打我，他说……他要打死我。”
饶是看过了无数剧本，蔺湘兰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孩子好重的心思。虽然年纪还小，心智尚不成熟。但若是她的心智成熟些，脑子再灵光些，说不定自己就能编出一部连续剧来了呢。
咳，回神、回神。
这孩子不好对付。
蔺湘兰这样暗自提醒了一句，就轻咳一声说道：“你这小孩子，年纪不大，鬼点子倒挺多的。就是没有用在正确的地方上。就算是知道这个人是坏人，也不可以背地里偷袭哦。但是……”
蔺湘兰话音一顿，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把她拽了起来，问道：“好孩子，你既然不想呆在这个酒馆里，那想不想跟我一起，学功夫？”
那孩子许是不信，眼睛亮了一瞬，又暗下来。蔺湘兰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你如果愿意信我，就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接你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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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谁念幽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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