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也怪哉。
独孤一鹤在来孟津渡的路上,居然没有遭遇青衣楼暗杀。仿佛一夜之间金鹏王朝的旧事翻篇了一样。
众人聚集在客栈大堂。
独孤一鹤带着四秀占一张桌,陆小凤和花满楼坐在一处,苏少英本是在和方多病聊天,这会儿也乖乖的站到了独孤一鹤身后。
“陆小凤,为何还不说明情况?”
陆小凤朝客栈门口看了一眼,来往皆是脚步匆忙的货郎行商。也不知道两人昨夜忙了什么,这会儿还不出现。
“自然是在等人。”
独孤一鹤从鼻腔里滚出一声冷哼。他执掌峨眉剑派三十余载,武功亦是江湖顶尖,现在竟要他枯坐在这等一个小辈大驾光临?
他手中攒着的精钢剑鞘干脆一响,被捏出道裂痕。
好巧不巧。
江流在这时跨步迈入客栈。
她刚想开口同陆小凤打个招呼,迎面便飞来一把漆黑重剑,紧随其后的是四个持剑的漂亮女人。
江流莫名其妙。
但她向来是能动手绝不多嘴的人,想也没想,抬手将重剑一掌震飞,狠狠砸向峨眉四秀,四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江流脚下不停,踏步如风,直指重剑的主人独孤一鹤。
独孤一鹤拍案而起,反手抽走苏少英的佩剑朝着江流刺去。
陆小凤见两人马上就要打将起来,立刻出声劝道:“一大早的,别这么大火气嘛。”
显然,独孤一鹤并不听他的。
陆小凤拦了一句没拦住,干脆给自己倒了杯茶,悠哉坐下看戏。他想独孤一鹤很快就会明白,自己刚才并不是在替江流求情,纯粹是想为他这位六旬老人留点体面。
独孤一鹤冷笑一声:“无耻小儿。”
江流眉梢一挑毫不示弱:“为老不尊。”
“我看你是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真是笑话,今天我就叫人送你出殡!”
方多病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大为震惊,直呼学到了。
花满楼摇头失笑,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别乱学。”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瞬息之间。
江流以扇代剑,仅仅几招便打的对面毫无还手之力。
独孤一鹤瞳孔紧缩,未曾料到这黄毛丫头的剑术造诣竟远胜自己。他当机立断弃剑换掌,一式“摧心断岳”直取江流膻中要穴。
江流嗤笑一声,翻掌相迎。
两股刚猛无俦的罡气轰然相撞,气浪翻涌间客栈内桌椅碗碟尽数炸裂,木屑瓷片如暴雨般落下。
陆小凤斗篷翻飞将自己裹了个严实。花满楼流云飞袖一卷,方多病被他稳稳护在身后。峨眉四秀和苏少英就没这般好运,几人被气浪掀飞数丈,接连撞碎三张木桌后重重砸在墙上。
江流发丝飞舞,衣袍鼓动猎猎作响。反观独孤一鹤,早已额头沁汗,气息紊乱,与江流的游刃有余对比鲜明。
“老东西。”江流笑的从容,“输了剑术就想靠内力翻盘?”她五指一展,周身真气瞬间沸腾,“练了一辈子就这点本事也敢在我面前逞威风!”
话音未落,一道凝若实质的掌风便如排山倒海般轰出。独孤一鹤猛然一震,接着便如断线的纸鸢般倒飞出去,在峨眉四秀凄厉的呼喊声中砰然落地。
随着这声闷响,客栈内肆虐的罡风也跟着停止。
江流漫不经心地收势,潇洒的掸了掸肩上的灰。
还是陆小凤上前扶起地上的独孤一鹤,摇头叹道:“哎,我不是都说了,大早上的,不要这么大的火气嘛。”
这下好了吧,被小辈狠狠教训一顿开心吗。
客栈被毁了个彻底,方多病觉得江流是他自己人,该他赔;花满楼觉得他和江流才是老相识,该他赔。两个有钱人为一个赔钱的名额互不相让,力证自己才是与江流关系更好的那个。
江流看得无言,转头朝着独孤一鹤说道:“我看就让他赔吧,他有钱,他们金鹏王朝穷得可就只剩下钱了。”
峨眉四秀各个带伤,苏少英额头更是鼓起个大包。可惜连他们师傅都不是江流对手,这会儿尽管江流出言调侃,几人也只能站在独孤一鹤身后默默生气。
独孤一鹤挨了顿打,鬓发散乱,嘴角还挂着血,听到江流让他赔钱也没反对,反而在喘匀气后开口承认了自己身份。
“不错,老夫确是金鹏旧臣。”他五指深深抠进地板,厉声道:“但阎铁珊绝非你信中所言是青衣楼主!若他真是,老夫岂会派少英前去护卫?!”说到激动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苏少英顶着额头大包,委屈巴巴的喊了声:“师父……”
这位向来倨傲的峨眉派掌门,对几个徒弟倒是真心。
陆小凤靴尖一挑,从废墟中勾起张三条腿的椅子,大剌剌往上一坐:“你既如此断定,想必知道谁才是青衣楼楼主吧。”
独孤一鹤胡须颤动,半晌后沉声开口:“无凭无据的话本不该说,但若是我们几个金鹏旧臣中一定要有一个青衣楼主的话,那人只能是霍休了。”
“霍休?”
陆小凤转动手中扳指,眼底精光一闪而逝。
早先受丹凤公主所托时,他头一个寻的便是这位老友。明明富甲一方却偏居城郊草庐,平日里粗茶淡饭过得不如市井老头,但赈灾放粮时却又总是挥金如土,因此还得了个霍大善人的名头。
隐瞒旧日身份无可厚非,但若这青衣楼楼主真的是他……
“也罢。”陆小凤从那条瘸腿的凳子上站起身,“看来要再去见一见我的这位老朋友了。”
早上去时江流还是独自一人,回来却是四人纵马,疾驰而来。
江流勒马跳下,马蹄扬起的尘土尚未落定,她已快步冲进莲花楼。莲花楼内,李莲花正倚在窗边看书,阳光透过竹帘洒在他衣襟上,留下晃动的光斑。
“李莲花!”鬓边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江流也顾不上整理,伸手便去拽他袖子。“走,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找霍休!”
李莲花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他轻轻抽回袖子,指尖在她掌心不经意地蹭过。
“我就不去了吧。”他笑了笑,语气轻飘飘的,“我这人连骡子都骑不利索,怕是会拖累你们。”
江流的手僵在半空。她盯着李莲花袖口那道自己方才抓出的褶皱,突然觉得可笑,这人居然连这种瞎话都说得出口。
不过就算她明知李莲花是故意的,又能如何呢?
“……我知道了。你若有事,就先忙你的事。我陪陆小凤去一趟。”
说着,江流转身快步走出莲花楼,翻身上马的动作一气呵成。只是牵扯缰绳的力道大了些,惹得马儿不满地甩了甩头。
陆小凤瞧着江流脸上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表情,四条眉毛动了动。他忽然踹出一脚,正中方小宝的膝盖窝。
方小宝猝不及防扑倒在地,啃了满嘴灰。
“走喽!”
陆小凤大笑一声,翻身上马,冲江流扬了扬下巴,随即纵马扬鞭,绝尘而去。只剩方多病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
“陆、小、凤!”
方多病从地上一骨碌爬起,脸上身上到处是灰。他拍灰拍的力气之大,声音之响,好像不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样。
“不带我就算了,还踹我一脚!”
李莲花出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林间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江流策马在前的姿态,像极了她用剑时的样子,永远一往无前,从不回头。
早上因独孤一鹤的到来,他不得不独自留在莲花楼内。若是从前,这天底下最有资格站在江流身边的,合该是他李相夷。可如今他是李莲花,是连出手前都要犹豫再三,想想会不会落下把柄,被人看破端倪的李莲花。
金鹏王朝旧事繁杂,青衣一百零八楼更是盘根错节。这样的浑水,最适合搅弄风云的李相夷来蹚,却最不适合想要隐姓埋名的李莲花。
过去他以为这个江湖不需要李相夷,所以他成了李莲花。可偏偏因为他是李莲花,又不得不一次次退开。
“李莲花。”方多病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明亮,“我觉得江姑娘很像我想象中的李相夷。”
李莲花正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出神,闻言指尖微微一颤。
“武功盖世,有三五好友知己,仗剑江湖,快意恩仇!”方多病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到身旁人突然僵直的背影,“要是师父还在,他们定能成为至交好友!”
李莲花的喉结难捱地滚了滚。
他忽然想起昨夜江流对他说的那句话——这天下第一,换我来做。
当时只当这是一句宽慰自己的玩笑话,却原来她早就替他去做这天下第一了。
江流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的不羡仙,红线欢欣的叫着她老大,说我们一起去闯荡江湖吧。
当时她骑着马,想着如何把怀里的小红线骗回家,自己又如何趁着夜色,去和那说要带她到开封城瞧瞧的死人刀一起,背着寒姨偷偷开溜。
那是她一直想回,却再也回不去的不羡仙。也是她一直想要,却再也没机会要的江湖同游。
而今马蹄踏过的官道同样洒满阳光,身侧是有说有笑的陆小凤和花满楼。
一切都是她十六岁那年最想要的样子。
只不过是少了个总在身后慢吞吞喊她江大夫的人,这江湖竟忽然就没了滋味。
耳畔疾风掠过,眼前就只剩路旁急速倒退的绿影。
江流明白仅仅只是一场短暂的分别,并不应该让她如此难过。她终于捡起那些往日里被自己忽略的情绪,在心底拼凑出一个迟来的答案。
“原来是这样啊……”
江流在风中留下一句模糊的呢喃,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却又重得足以让人心头的某处豁然开朗。
陆小凤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摸了摸鼻子。他实在想不通这姑娘是如何突然开窍的,只知道自己这一个月怕是真要滴酒不沾了。
“花满楼。”他哀怨地转头,“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
“陆小凤。”花满楼唇角微扬,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你这整日流连花丛的老手,竟不知真心是藏不住的吗?”
马蹄声响,夕阳沉坠。
两人并辔疾驰,追向那道渐远的身影。
江湖潮涌,旧的故事还未说完,新的传奇已然开启。
侠迹卷四:金翎葬阙·完
我算发现为什么这卷开始这么难写了,库库打架库库走感情线,全是我不擅长写的……
我到底擅长什么[化了]
不过下一个篇章我真的很期待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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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金翎葬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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