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
方多病喊住蹲在路旁用狗尾巴草逗大胖橘的李莲花。他刚从百川院议事堂出来就得知了乔女侠失踪的消息,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找李莲花。
“你听我说,那乔女侠追着偷剑的贼人往普渡寺后山去了,现在两人都不见了!你快跟我——哎!”
方多病话没说完,眼前青影一闪,李莲花已掠出三丈远,翩飞的衣角很快就消失在层峦的屋脊之间。
“等等……你急什么啊?”
方多病看得有些纳闷。他是觉得李莲花脑子聪明又好使,有他帮忙自然也能更快找到乔女侠。只是这莲花干嘛这么紧张乔女侠,他不是应该跟那江大夫?
“好你个李莲花!”方小宝福至心灵,跳脚大骂,“我看你是红花绿柳都喜欢,渣男!”
方多病说完气哼哼离开,走出没两步便猛地回头朝李莲花消失的方向望去——
不是……李莲花你什么时候学的轻功啊?
山风卷着李莲花的衣袍猎猎作响。
剑室的地道、接头的地点、被堵死的山路……所有线索在脑中穿成一线。那假和尚被逼到绝路,只会退回最熟悉的地方——
“李相夷。”
树影里突然转出个人,是笛飞声,他是专程来堵他的。
“乔婉娩被那和尚拖进地道了。”他慢悠悠道,“我瞧着,好像是快不行了。”
“你看见了?”李莲花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然后袖手旁观?”
“不然呢?”笛飞声挑眉,“她乔婉娩的生死与我何干?”
一别十年。
笛飞声愉悦地看着那双眼睛,此刻正翻涌着久违的杀意。
“有意思。”
他对着李相夷甩袖而去的背影露出个畅快的笑容——
李相夷啊李相夷,新欢旧爱看你怎么办。
-
话说回来。
江流和笛飞声约在小树林打架,默契地没有通知李莲花。
——两人都多少有点那个,背着家里人犯错的味道。
高手过招,惯例该有点意境。
江流刚想摆个潇洒的起手式,只听头顶树梢哗啦一响,抬眼就看到个和尚架着乔婉娩从头顶掠过。
“……”
江流眨了眨眼。
好家伙,这人真是敢想敢干。
江流二话不说调转方向就追,临走还不忘反手甩出三根银针。
笛飞声嗤笑一声挥手打落,刚要提气去拦,却发现脚脖子一麻,只见三根银针变四根,这第四根正好把他钉在原地。
“江!流!”他咬牙切齿地杵在那儿,动弹不得,只能无能狂怒。
而罪魁祸首早已窜得没了踪影,只余徐徐清风捎来远方的来信——
下次一定。
那秃驴轻功不行,眼瞅着要被追上便再次钻入地道。
索性江流有丰富的钻地道经验,很快就在地道中的一处山洞里发现了他们。只是那人已将刀举起,眼瞅着乔婉娩小命不保。
对付笛飞声或许还需要一些出其不意,但对付这功夫不济的假和尚,江流只需要一个金玉手便能将他定在原地。
“没事吧乔姑娘。”
乔婉娩喘着气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无力地摇摇头。
江流看她这副模样断定她八成是哮喘症发作,抬手连点她身上定喘、天突两个穴位,然后手一翻从袖袋中摸出个拇指大小的乳白瓷瓶,递到乔婉娩鼻尖。
“你听我说。”那语气轻得像是在哄小孩,“我知道你很难受,但你不能再如此急促的呼吸了。放慢速度,我知道你可以——”
现在的耽误之急是将哮喘症发作的病人带到空气流通的地方。至于那和尚则被江流捆了扔在地道里,之后交给百川院处理就是。
江流本是扶着乔婉娩,只是走了几步便发觉自己比那乔姑娘要高上一些,怎么扶着发力的姿势都十分别扭。
“抱歉。”江流干脆弯腰,直接将乔婉娩打横抱起。“这样我们都舒服一些,也能快点离开地道。”
李莲花追到地道入口,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年轻的少侠背着剑,怀里抱着病弱的姑娘,踏着月色归来。
怎么回事?
是不是哪里不对?
-
肖紫衿上一次这么无措,李相夷还是四顾门的门主。
东海之战以后,他还未曾有过这种说不上话的时候。
江流抬手将乔婉娩鬓边的发丝顺到她耳后,抬头对肖紫衿吩咐道:“你愣着干嘛,去给阿娩拿件披风来啊?她现在需要待在室外空气流通的地方,你就看着她在凉亭里吹冷风吗?”
肖紫衿诺诺应是,小跑着去拿披风。
“你又愣着干嘛?”江流又将视线调转到李莲花身上,“你这个真神医不会还要我给你背一遍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才能想起治喘症的药怎么配吧?”
李莲花也诺诺应是,转身去灶房熬药。
乳白瓷瓶中的药这会儿开始发挥作用,乔婉娩的呼吸渐渐平复,已经可以和江流说话了。
“还没有感谢江姑娘的救命之恩。”乔婉娩说着便想要起身好好向江流道谢。
“又不是什么大事。”江流抬手按住乔婉娩起身的动作,“刚才我叫了你阿娩,希望你不要介意。”
乔婉娩两颊微红,羞涩地笑着摇摇头。
夜风裹挟着林间潮气,月光碎在八角亭檐角。乔婉娩看着江流,突然有很多话想说——
也许是他们太像了吧。
那日她在赏剑大会上出尽风头,以一剑破万钧的气势横空而来,是最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就像十年前红绸系剑、飞身登临“江山笑”的少年门主李相夷。
李相夷,这个名字在她心里真的太久了。
乔婉娩忽然出声问道:“江姑娘少时可曾有过倾慕之人?”问完又惊觉这实在是过于冒昧,便又说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江流摇摇头,她看得出乔姑娘心事重重,索性她也乐得陪好看的姑娘聊天。
“直接叫我江流吧,我没有字,养大我的人文化水平不高。”
“养大你的人?”
说起江无浪,那可太有得聊了。
“是,养大我的人。”江流笑道,“不过这个故事太长,我们下次再聊。你刚才是问我少时可曾有过倾慕之人?有的有的,是有的。”
乔婉娩有些诧异,江流提起那人时竟和自己是全然不同的语气。
“你觉得我的剑如何?”
江流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自然很好。”
江流也跟着点头:“我也觉得很好,所以他也觉得很好。这个故事不算太长,便长话短说地讲给你听吧——
我那时候也不过十六岁,遭逢家中巨变,初入江湖。没钱,所以到处帮人做事换得赏银。哦对了,我的医术也是那时学的,帮人看病有钱赚嘛。
那日我应一个管家老伯的嘱托去救他家少爷。他家这少爷,功夫不行却敢擅闯玄元教的密室,结果心魔缠身困在了旷虚幽间里。我救他,自然是想要不菲的报酬。结果他却送了我一只风筝,告诉我他叫晋中原,若遇到麻烦可去开封府找他。”
“开封府?”乔婉娩惊呼一声,“他是官府的人?”
“哈哈,何止是官府的人,他后来还做了王爷。”
乔婉娩大为震惊。
“我这就是个俗套的故事啦,大抵就是他觉得我剑好,脑子笨心肠热,又是江湖人,正适合做他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剑。”江流颇不在意地耸耸肩,“他看我的眼神里尽是算计,可里面却也还有一丝真心,所以我把他打了一顿。”
“然后呢?”
“然后我就原谅他了。”江流说完往八角亭的石柱上一靠,“那你呢?你原谅他了吗?或者说,你原谅自己了吗?”
乔婉娩被问得一愣。
“你若原谅他,便也该原谅自己。”江流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乔婉娩的发顶,她忍住眼泪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兔子。“我来赏剑大会的这一路上都在听人议论李相夷,自然也听到过许多关于你的事。东海一战本就是你死我活,你们既然有情,他就不该那样将你抛下。他去的时候未曾考虑过你,你又何苦这般自责呢?”
“没有……”乔婉娩的眼泪终于还是决堤而下,“我从没有怪过他,从未……”
“阿娩,是他先丢下你的,你既然从没怪过他,也应当原谅自己。没有人规定被留下的人要一直在原地等待,爱上他人你也无需自责。”
“可是我……是我在他出战之前给他写了那样一封诀别的信……”
啊?
江流愣住,脸上不解的表情看得乔婉娩都停下了哭泣。
“你是说,你觉得李相夷是因为被人甩了所以才方寸大乱输了东海那场决斗?”江流大笑起来,“合着你是因为这个才如此自责的啊!”
乔婉娩这才反应过来,登时涨红了脸。
是了,李相夷那家伙如果真这么喜欢她,又怎会将她抛下。
“好了,别哭啦。”江流也没有手帕,攒着自己的袖口给乔婉娩擦干了眼泪。“男人嘛,这个不行换下个,下个不行就再换下个。像你这种大美女,还会遇不上好男人吗?”
乔婉娩笑着点了点头。
是她看错了,江流和李相夷一点也不像,毕竟李相夷可没江姑娘这么会哄人。
“夜深了,风也大了。”江流不着痕迹地朝假山看了一眼,“走吧,我先送你回房休息。”
待到二人走远,假山后窸窸窣窣钻出两个人。
肖紫衿抱着乔婉娩的披风,活像只被抢了窝的鹌鹑。夜风一吹,披风穗子啪地抽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可笑的红痕。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转头瞪向李莲花,“你就不能管管?她那样子,哪有一点像个正常女子!”
李莲花无语,他掰开肖紫衿的手将那碗已经泛出凉意的药塞到他手中,甩袖离去。
你还不如操心操心明日醒来乔婉娩还爱不爱你吧。
至于江流的事,自有她自己说了算。
首先,烧冬瓜在编故事(赵二没那么不堪(虽然真是这样又何尝不是仙品);其次,所有人(包括烧冬瓜自己)都不觉她话里透露出的背景和细节有问题是因为这是个伏笔,之后会回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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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少师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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