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天还未大亮,喧嚣声便从主院传来。
“我不信,父亲他怎会突然……”
叶染刚走近,就见一向沉稳的霍大管家此时却满脸怒气地说着些什么,那张平时涵养极好的脸现在竟有些扭曲。
在霍天青对面站着个小个儿男子。
他闻言缩了下头,一脸难色,手里一张被折得规规整整的信笺是收也不是递也不是,只能僵在原地。
这时,一只指节纤长的手从旁伸来。
在小个儿男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便是一空,信笺也到了对方手里。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青色衣衫的青年冲他温和一笑。
春风化雨,如玉如兰。
小个儿男子愣愣地,任由眼前青年当着他的面去拆那封烫手的信笺。
霍天青瞪着二人的眼神简直像要吃人一般,叶染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这灼热的目光,只是慢条斯理地拆着信。
也不知是否是故意的,他的动作放得极慢、极讲究。
偏偏这活儿由他来做,姿态却无一处不美。
只见青年先将信封沿着边缘齐齐整整地撕开,然后双手微捏张开信封的嘴巴,最后才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地从信封里夹出一张雪白的信纸。
似是还嫌不够折磨,
等到叶染拆完了信,竟直接展开,读出了上面的内容:
“天青吾儿,离家日久,盼归。”
青年这时一派老生的喑哑唱腔,拖长了调子,更显得好不威严也好不嘲讽。
那偌大的纸上虽然仅短短一句话,可笔力却透纸而出。
细细望去,只见字字都含无匹的锋锐之气,尤其是落款处的“天禽”二字,简直像是雄鹰振翅欲飞瞬息万里。
不用看霍天青也知道这就是他父亲的字。
他的父亲——天禽老人,江湖上拥有着多么显赫的声名,而他,呵,提起来永远都是天禽老人的儿子!
霍天青想到这里、一股郁气不由得涌上心头。
霍天青直勾勾地瞪着眼前的白纸黑字,竟如同看着此生的仇敌。
下一刻,男人身形骤然暴起,双手成爪就冲着叶染手里的书信抓来。
叶染失笑。
他闪身一避就躲开了霍天青的含怒一击,甚至还有空将手里的纸张重新折好收入信封。
“不想回家,还想留在这里帮你那小情人?”
叶染微微摇了摇头,平日里如沐春风的目光此时却像是在看一个任性幼稚的孩子:
“霍天青,世上多的是想要绝世武功却求而不得的人。而你生来便享有这些。”
霍天青闻言脸色越发难看,怒吼出声:“你懂什么?难道我便甘心一辈子活在父辈的阴影下吗?”
他手下的动作又快了两分,这下已不是冲着叶染手里的信笺了,招招式式直冲着青年本人攻去。
“哼!”
阿别冷哼一声,伸手搭住霍天青击来的手臂向身侧一拉、一压——
“扑通”一声,男人就在叶染面前跪了个结实。
霍天青惊怒抬头,正要挣扎、却看见青年温润明亮的双眸。
他像是什么什么都没看,又是什么都已然看尽。
“你之前不是做得很好吗?”
青年微微一笑,手掌随着他的挣动重重按在他的肩头,宛如带着什么重若万钧的期许与无奈。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打出一片天地,江湖上记住的就会是珠光宝气阁的霍大总管。而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霍天青怔忪间,就听一声,
“阿别。”
他顿感不妙,赶忙向前扑去,然而身后那个冷硬的护卫却在他前扑的霎那、一手蜻蜓点水般向后颈点来。
不!
明明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只有霍天青这个对手才无比惊恐地感受到了这一击的可怕和避无可避。
霍天青只觉一股巨力从后颈传来,下一秒就彻底漆黑下去。
半晌,
“这……”
一旁天禽老人派来接人的小个儿男子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少爷被一招打晕了过去,罪魁祸首还温和地冲他笑了一下。
不待小个儿男人反应,阿别将软倒下去的霍天青整个堆到了他身上,动作间毫不拖泥带水。
叶染失笑:“回去复命吧,霍总管恐怕要睡上两天了。我想其他的闫老板已经通知过天禽了。”
小个子闻言愣愣地点了点头,愣愣地道了谢,又愣愣地拿过那封差点儿惨遭不测的信重新装好,然后——
扛着人一溜烟儿就跑没了影。
竟是轻功奇绝,无出其右。
叶染眨了眨眼,突然大笑出声:
“好呀!司空摘星你个皮猴儿!”
他就说天禽老人派来的人怎么会那么呆,没想竟是自家损友。
**
叶染回到房间的时候,陆小凤正在托花满楼写一封正式的拜帖。
这帖子的措辞极为妥帖,大致内容就是说几人不日要上峨眉拜访掌教独孤一鹤。
叶染细瞧了两句,发现这帖子上并没有点明他们是去讨债的,反而是借着西门吹雪的名头说要与独孤一鹤以武会友。
“没想到陆小凤你竟连笔都不愿抬了吗?”叶染调侃。
陆小凤却理直气壮:“不才在下才疏学浅,论起习文断字的本领来自是远远比不上我们自小饱读诗书的七童。”
这话一出,花满楼与叶染都笑了。
“你个懒骨头的小凤凰。”
三人打趣几句,
叶染看见帖子差不多已经写好、便道:“不如这帖子就由我手下的人来送吧。”
陆小凤当然说好,只是提醒:“这路上怕是不太安稳,叶染你还是要挑个机灵些的去。”
叶染点头:“放心就是,这送信之人你们也都认识。”
他回过头对身旁的阿别道:“去叫阿石过来,送信这事还是交给他来的妥帖。”
阿别颔首离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灰衣小生走进房间。
陆小凤在看清来人时眼睛就是一亮。
“你叫阿石?”
灰衣小生微笑颔首。
“上次送信的事多谢了,竟还帮我收拾了喝醉后的烂摊子。”
灰衣小生微笑摇头。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你…?!”
醉酒时思绪朦胧,他倒是忘了这回事。
陆小凤看向叶染,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灰衣小生。
叶染却是神色如常:“阿石他曾遭逢大难、丧失了声音,不过……”
青年微微一笑,灰衣小生阿石也微微一笑。明明是毫不相同的脸上却露出如出一辙的豁达洒脱,就好像过往所有苦难都不值一提。
叶染:“不过阿石他精通音律,一手奚琴是我那儿拉得最好的!”
阿石闻言腼腆一笑,俊秀的脸上显出些少年气。
几人闲话两句,彼此竟是出乎意料敌投契。
不同于阿别这个态度冷硬、在叶染身侧铁塔般半步形影不离的冷面大汉,眼前的阿石少年显然就要活泼许多,一张面庞又是俊秀讨喜。
这番相互见面自是融洽。
之后,说回正事:
叶染捻着帖子细细看罢、不免问起:
“你们这么写,就不怕那位剑客朋友生气?我听闻江湖上传言西门吹雪可是脾气不大和善。”
何止是不大和善,说冷若冰霜都是抬举。
陆小凤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脸,却是笑了起来:
“他啊——可是巴不得有这机会上门挑战。”
叶染也展颜,“那便好。”
他说着,却是发现旁边的花满楼似乎一直没有接话。
陆小凤无奈摇头。
叶染便敛了笑:“怎么了?花满楼你好像不是很赞同?”
温润秀雅的翩翩公子难得皱了眉头,半晌只吐出一句话来:
“西门吹雪一出剑就必要见血。”
陆小凤和叶染具是一愣。
是了,西门吹雪是出手必见血的剑痴,独孤一鹤又是以刀剑双绝闻名江湖的老一辈强者。
二者相争必有一死,而这显然是向来无比尊重并热爱生命的花满楼绝不愿意见到的。
陆小凤不由得懊恼:“是我考虑不周,现在金鹏王朝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大义凛然,这武自然不比也罢!”
叶染却沉吟一番,还是道:“不,这帖子还是要送。”
“为什么?”陆小凤和花满楼都看向他。
叶染拿扇柄敲了敲两人笑道:“你们怎么忘了?我们本就不是上门讨债的,只是要找个由头上峨眉山拜会,大不了到时候上山再和老前辈讲清楚就是。”
陆小凤一拍脑袋:“也是!反正是私帖,又没大张旗鼓去送。”
三人相视一笑,这便订了接下来的计划。
阿石则接了帖子,转身出门。
**
三天后,
阿石星夜兼程,快马加鞭,很快便到了川渝地界。
等快到峨眉山脚下时,他才停下来在一小镇略作洗漱整顿。
在这之前阿石已风餐露宿了三天,无论怎样,上峨眉山拜会时总要些体面。
因此等小二将热气腾腾的饭菜送进阿石房间时,急着梳洗更衣的少年想也不想便伸手接过、放到桌子上吃起来。
他吃得极快却也极讲究,姿态优雅大方并不像一般的江湖人。
然而,当第三筷饭菜下肚——阿石突然捂住嘴,大片鲜血呼啦一下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他痛苦的捂住肚子,额头上冒了豆大的汗珠、面庞也是一片青紫,显然是中了毒。
可少年偏是个哑巴!
他想往门口去求救,可屁股刚一离开椅子整个人便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阿石在地上疼得浑身抽搐,嘴里却只能发出细小的呜咽。
可断断续续的“呜呜”声太低又太沉,喧嚣的世界无法听见。
渐渐地,呜咽声越来越小、越来越低……
最终,阿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死了。
寂静的夜里只有窗外清风拂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房间里忽地出现了一个窈窕的女子。
烛火摇曳间、女人的影子在窗纸上拉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是前日逃出的上官丹凤。
眼下只见这个不速之客大大方方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先是翻找了一下阿石放在床上的包袱,然后脚步停在又倒在地上的阿石旁边,一双红色绣鞋殷红如血。
“藏得倒是金贵。”
女人这便一把扯开少年的衣襟,有些嫌恶地避开了领子旁边的血迹细细摸索一番,终是面色一喜,找到了里面折叠整齐的一封拜帖。
她急忙把东西扯出,翻看了下内容确认无误、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啧,谁让你是个哑巴呢!”
女子清脆好听的声音似有似无地飘散在夜风里,那绝美的人皮下也不知是怎样丑陋的内里。
夜色凄凉,
俊秀的少年静静蜷缩在这破旧简陋的小客栈冰冷的地面上。
那杀人者当然不会知道,名叫阿石的少年一双巧手曾手持奚琴、又能奏出何等富丽精妙的乐章。
24.12.21 重修完毕
调整霍天青相关剧情,删去不必要剧情线。调整送帖剧情发展。
读原著的时候其实觉得上官飞燕这个人挺神奇,很多书中的角色都没抵挡住她的魅力,甚至这里面还有花满楼。看得出来她估计是个非常有手段又狠辣又懂得利用人心的女子,因此这边丰富了一下她的反派形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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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金鹏王朝(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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